第23章
023
十一月中,一切安排妥當後,一幹皇室宗親、勳貴世家便裝上無數車馬,浩浩蕩蕩出發去往溫泉行宮了。
帝王禦駕被禁衛軍簇擁先行,左右護衛的分別是鎮北大将軍、禁衛軍統領阮宿與豫王賀灼,後跟着後宮諸位內命婦、再來是宗親、朝臣。
路程過半時,章順帝召了賀灼禦前說話。
皇帝問:“別莊那頭可安頓好了?”
別莊裏不住着誰,唯有太皇太後陶氏。
太皇太後出身寒門,因着幼時經歷導致性子有些孤僻,入宮後也不得太-祖皇帝歡喜,臨幸的不多,可偏逢只那麽幾次就令她連懷三胎,生了一子兩女,乃是太-祖皇帝時期孕育皇嗣最多的後妃,即便性子不讨喜,位分也一提再提,最終成了皇貴妃。
在太皇太後成為皇貴妃一年不到的時間,太-祖皇帝駕崩,親子平武皇帝即位,尊奉其為皇太後,老太太便在這時主動提出去別莊幽居。
太皇太後幽居幾十年,平日不願多走動,自然也不會湊溫泉行宮的熱鬧。
但老太太年歲日漸年長,身子骨受不得寒,去年章順帝做主,從自己的份例裏撥出去些,衣服布料、炭火等都有。
賀灼答道:“陛下寬心,運輸的馬車由數百錦衣衛看護,确保萬無一失。”
章順帝颔首,喟嘆一聲:“說來,朕也有許久未見皇祖母了。”
皇帝幼時,太皇太後幺女武威大長公主到別莊養胎,召了些半大不小的宗室子弟到身側養着沾沾孩童之氣,其中便有章順帝。
到底是嫡親孫兒,較之其他宗室,太皇太後對章順帝更為慈愛,相處時候長了,祖孫二人情感自然親厚。
賀灼垂下眼簾,溫聲道:“再有三個月便至春節,屆時陛下便可與皇祖母團圓。”
章順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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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個呼吸的時間,章順帝又問:“朕聽聞,舞陽有了身孕?”
“是,前幾日才把出來的喜脈。”賀灼一直淡淡的面上終于露出些笑容。舞陽長公主與驸馬感情甚篤,他也懷慰。
章順帝便吩咐外頭叫人仔細些舞陽長公主的車駕,又賞賜些補品給公主。
說起這個話頭,皇帝想起什麽,說:“前些日子大皇姐入宮來,說王妃嫂嫂身子不甚好?”
賀灼:“……”
雲禧這丫頭,操這個心也是辛苦她了。
章順帝于是指了名老太醫,定時定候為豫王妃診平安脈,負責調養王妃身子。
賀灼謝恩後便退出禦駕,與頂替自己護衛在旁的錦衣衛衛長颔首致意,示意他繼續守着,自己則一夾馬腹往後,越過內命婦們的車駕,鑽進了豫王府車駕裏。
奚杳在裏頭熏香熏得昏昏欲睡,驟然感到有人掀起車簾,帶着一身秋寒之意靠近,他猛然清醒,睜大了眼看着賀灼。
“王爺不是奉命護衛禦駕左右嗎?怎的中途回來了?”
賀灼淺淺笑着:“為夫忙裏偷個懶。王妃可不要告發為夫。”
“少嘴貧!”奚杳耳尖紅了紅,将手中的小暖爐抛給對方:“還不趕緊暖暖?一上來都叫車內冷下來了。”
豫王殿下默然接受這番嗔怪式譴責,并且抱緊了小暖爐。
但緊接着奚杳就後悔了。
唯一的小暖爐扔給賀灼了,他自個兒怎麽辦?
奚杳是畏寒的,暮秋時便受不住凍,來年開春旁人都紛紛換上了春衣,他還得披着件薄鬥篷。
……要不、要回來?
奚杳瞄了瞄那個被賀灼緊緊擁住的、雕着小花紋的暖爐,磨了磨後牙槽。
賀灼被他這模樣逗笑了,偏頭愉悅地笑了起來,笑得車駕外的家将仆役們都聽得清楚。
衆人紛紛感慨:真是許久沒聽聞自家王爺這般爽朗的笑聲了。
然而都還沒來得及感慨忘,衆人又聽聞從車駕裏傳出王妃惱怒的聲音:“你熱的什麽似的,寒什麽寒!還不快些把我暖爐還我!”
“你還笑!”
“賀灼!”
低沉的男聲帶着笑意道:“好好好,還你。莫氣了。”
衆人紛紛轉眼望着車駕,心道不愧是王妃,竟敢直呼王爺名諱!王爺還哄上了!
跟在左右的月蟄、荊雲等一幹近仆面面相觑,紛紛望天,又不能插手多管主子們的事,只能呵斥個個伸長脖子偷聽的家将仆役:“幹什麽?!還不快些趕路?!”
車內,奚杳抱回自己的小暖爐,一臉餍足地靠在軟枕上。
他适才大膽猜了猜:“方才可是陛下又尋你說話了?”
賀灼含笑說是,一并把章順帝指派老太醫診脈一事交代了。
奚杳怔愣半晌。
片刻後,他短促地叫了一聲,壓着聲音道:“這……有的聖手能摸出男女子脈象不同,且能進太醫院又叫皇帝記住指派的又豈是泛泛之輩?你也不怕!”
賀灼道:“這件事基于君臣之道,乃是帝王關心臣子;于兄弟之道,是小叔關切兄嫂,我如何也推拒不得。”
奚杳自然也明白這些道理,但他仍舊急的眼尾都紅了:“若那位太醫摸出些不妥,回頭告訴今上,你要怎樣做?”這可是欺君之罪!
他是看過賀灼安插在宮中的明線暗線的,章順帝指派來的太醫不在其上。
不是自己人,一切皆有變數。
賀灼将人半攬在懷裏:“我來想辦法就是了。”他偏頭在奚杳耳邊輕聲道:“你這般眼紅,他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奚杳惱道:“這般時候了,還不快些想法子?”
賀灼卻笑道:“你是否忘了些什麽?”
奚杳皺眉。
他忘了什麽?
賀灼見他這幅樣子,不禁笑了笑,道:“你如今是皇族玉牒記錄在冊的親王妃,正一品诰命,依着規矩,即便是帝王禦醫探脈都要相隔屏風或者珠簾,以金絲懸之。身穿王妃品制宮裙的人往那一坐,哪裏知曉是誰?”
畢竟外人哪裏會想到,豫王殿下敢這般貍貓換太子。
奚杳一愣,然後小聲說:“那也并非長久之計。”
“這會子也只能這般做,回頭再想其他法子。”賀灼垂眼給兩人添茶。
奚杳又問:“那誰來替我?”
賀灼輕聲道:“我讓李婉跟随在仆役中。本打算是作其他用途的,而今橫插這一腳,倒不妨叫她來便是了。”
奚杳……奚杳一下子沒想起來他口中的李婉是誰。
賀灼見狀,無奈笑道:“她乃王府兩位側夫人之一。”
王妃殿下赧然。
這段日子他忙着赴宴、草拟行程,側夫人終歸是妾室,住的院子自然與正院相隔一定距離,再加上那兩位都是自己人,早早免了請安,不會鬧争寵之類的幺蛾子,時間長了,他幾乎都忘了府上還有兩位側夫人的存在了。
賀灼思忖片刻,道:“胡嬷嬷留在了京中,你貴為親王妃身旁無人服侍也不妥,到行宮後便讓李婉充作你身側的大婢女。”
恰巧李婉閨中時便不大愛走動,除卻幾個閨中密友甚少有外人見過她的模樣,也不用擔心旁人認出來。
奚杳擡眼訝然:“這——無論如何說,李氏都是世家出來的千金……”
怎會樂意給他當婢女?在行宮可不比在王府,當今聖上無後、更無高位嫔妃,豫王妃得了聖令,乃是此番行宮之行掌內務大權的頭號人物,起碼在行宮一日,但凡是雞毛小蒜的庶務都歸奚杳管,這時做了王妃身側的大婢女,可不止要端茶倒水,還要時常四處走動,辛苦得很,奚杳可不認為嬌生慣養的千金能做得來。
賀灼卻笑道:“她會十分樂意的。”
而後這位主兒又回想一下此番帶出來的仆役中有哪些可臨時堪當重用的,擡擡眼皮又給奚杳安排了幾個掌院婢女、小厮。
到行宮已然午時,章順帝微笑着讓禦廚忙活起來,給各家賜了禦膳,令休整一番後,明日便在上陽殿召開小朝會。
此番主要的朝臣差不離都跟着來了,一些品階低的留在京城,有事上奏的便提前寫好折子,到時自會有專人将折子送至行宮供帝王朱批。這般下來,依舊要在行宮上朝點卯的便只有平常的一小部分人,所以稱小朝會。
各家謝了恩,由行宮仆役引至安排的宮苑裏去。
章順帝居鳳翔殿,作為地位尊榮僅次于章順帝的豫王豫王妃居在熹和殿。
此番陳太後與明安長公主還有一位頗有威望的宗親共執監國金印坐鎮京城,并不在行宮隊伍中,奚杳安排時權衡過後,将熹和殿旁的流雲宮安排給了舞陽長公主與驸馬趙伏愚。
賀景止、賀楚楚兄妹素來喜歡舞陽姑姑,樂颠颠地跑去流雲宮玩耍了,正好給賀灼二人講話的機會。
近幾是倆孩子适才出去,一身着煙羅軟紗的少女便款款而來。
正是李婉。
李婉盈盈行了一禮,擡頭望向坐在上位的一對璧人,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啊,上回大婚次日給王妃請安時她便覺得,王爺王妃真是般配極了!又是這般好看的人兒。甚是賞心悅目!
賀灼道:“此番讓你前來,是有一事相托。”
李婉聽完了緣由,一對桃花眼更加亮了:“您的意思是,叫我侍奉王妃左右?”
侍奉這般美人兒?
賀灼點點頭:“不錯。”
“善!”李婉手心一合,甚是迫不及待地連問三句:“何時開始?現在嗎?可需我去換套衣裳?”
一旁的奚杳:???
你怎麽那麽激動???
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