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Ⅲ 名字（23）
Chapter Ⅲ 名字（23）
下午，一群人守在半夏的病床前。
綠環嫌人太多，趕走了大批，就剩下許婷、懿仙、月娘三人。
半夏吃不下去藥，是月娘一勺一勺在喂她。
懿仙則站在床頭神色自若地說：“婉兒我們已經救下來，半夏你什麽時候兌現你的承諾啊？”
月娘看了她一眼，知道這人完全不在意她人的性命。
“……嗯……”喂進去的藥又從半夏嘴角溢出來。
“她現在吃不下，你就晚些時候喂，先讓我和半夏說些話。”懿仙示意月娘走開。
許婷惱怒：“懿仙！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月娘剛拿帕子擦幹半夏腮邊的水漬，就聽到半夏說：“可以了。”她點點頭端藥離開。
懿仙立馬坐到床邊來：“說吧，薛濤的秘密情人是誰，你離開雲雨閣這些時日，到底打探到了什麽消息？”
半夏卻不看懿仙，而是把目光投向許婷：“婉兒她好嗎？”
許婷不說話。
懿仙就搶着說：“你問他作甚，婉兒是我叫人找到的，你有什麽想問的問我就可以了。”
半夏便眨了一下眼，看回懿仙，“她發燒好些了嗎？”
“我讓客人給她請了大夫，吃了藥退了燒，現在正在修養中，等些日子應該就會全好了，只是你知道，我們這個地方，她進不來，你總不想讓她跟你一樣被媽媽打一頓吧。”懿仙把這一些話說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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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呢？”
“什麽？”懿仙沒弄懂。
“她傷的是哪只腳？”
“這個……客人沒告訴我，”懿仙把頭往後仰，“我忘記問了，今天晚上我會問清楚的，只要你告訴我薛濤的事情，我一定讓他替你好好照顧婉兒。”
半夏于是完全明白了，“她死了。”是完全肯定的語氣。
“沒有！”懿仙去拉許婷，“師曠，你說點什麽啊？婉兒什麽事都沒有呢。”她起身附到許婷耳邊，聲音低沉：“你是不想回去了嗎？”
她希望許婷能識擡舉。
卻只等到了許婷越過她，蹲下身子，視線和半夏平齊，說：“我們沒找到婉兒。不知道是她自己走了，還是有人救走了她，你先別想那麽多，養好身體，再去找他。”
半夏給了一個很輕微的微笑，像是在嘲諷許婷，又像是在嘲諷自己，然後閉上了眼睛。
“半夏！”懿仙面色凝重，“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答應告訴我們的事情呢。”
“沒有婉兒，沒有真相。”
“你騙我！”氣急攻心，懿仙不顧一切沖上去掐住半夏的脖子。
“懿仙你瘋了！”許婷奮力把她從半夏身上扯下來。
而一切過程，半夏只是逆來順受，完全沒有反抗之心。
“我沒有時間了！”懿仙在屋子裏大喊，完全失去平日那種成熟自控，“我必須要回去，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裏，該死的，他們把梅毒傳給了我！”她的面部變形，像是一個怪物。
半夏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個樣子的，她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你找過綠環了嗎？”
懿仙笑她，“綠環怎麽可能治好我，你不知道嗎？在古代這種病是無藥可救的。”
“那月娘呢？她的卡片不是治療嗎？也許……”
“不，她更不可能幫我的，因為眉生……”她停住了，不再說下去。
“你說什麽？”許婷似乎要抓到了什麽。
但是懿仙只是推開她，張皇地跑了出去：“我什麽都沒說！”
許婷看了一眼懿仙，又看了看床上的半夏，終究還是決定留下來。
“你要活下去，半夏，或者才有希望，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嗎？”許婷放緩了聲音。
半夏睜開眼看她，眼睛卻是灰色的沒有任何生機的。“你知道我和婉兒離開這裏之後，經歷了什麽事情嗎？”
“……”
“我要逃離雲雨閣，就她一個人願意跟着我。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帶她回去。但是現在她不在了，我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難道現實世界就沒有你所眷戀的人了嗎？”許婷企圖喚起她的求生意志。
“……”半夏怔怔地看着半空，好似看到了什麽，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看到，“贖罪。”她說，“是我騙了她，我沒有資格回去。”
那一瞬間，許婷在她身上看到了沉重的傷痛的靈魂。
一個念頭浮于腦海：這個試煉在摧毀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
……
夜晚，雲雨閣的生活依然進行，不會任何一個人而停止轉動。
毛大海見到許婷的時候還想說些什麽，許婷就率先制止了他，“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胡話，你就不要介意了，我們也不要再提。”
“……”好吧，毛大海把自己打了一天的草稿吞回肚子裏去。
今日的許婷比昨天的許婷還要破解，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有空翻看毛大海給她的小書。
“怎麽樣，發現點什麽沒有？”毛大海認識的字不錯，看許婷倒是讀得很認真。
許婷搖搖頭：“感覺就像一般的言情狗血小說，把薛濤直接寫成林黛玉了。”
“啥，言情狗血，誰又是林黛玉？”毛大海只覺得許婷的話更加聽不懂了。
“沒關系，這些都不打緊，”許婷繼續看着。
毛大海就在旁邊慢慢地喝酒，只是覺得這姑娘實在太認真太辛苦了。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來。”毛大海忽然說。
“什麽事情？”許婷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看她，她發誓高三她都沒這麽認真過。
還好毛大海不在意繼續講：“上次見你的時候，我不是說我在追捕一個人嗎？”
“嗯。”她的思緒兩線并行，大概還記得毛大海為了抓這個人甚至南下去了，但還是沒有抓到。
“我沒抓到他，他被別人殺了，這個消息也是最近才放出來的。”
關于錢的事情還是能分散一部分許婷的注意，“有人搶在你的前頭把賞金全領了啊？”
毛大海搖搖頭，“你說怪不怪，這個人殺了通緝犯，但是卻沒有領賞金。”
峰回路轉全然是一部懸疑小說，許婷放下了書，“難道是這個人不貪財，殺通緝犯就是行俠仗義？”
“說不準，據說這個人的武功路數是官家的，可官家做了好事，為什麽不出來領賞，而是等到‘毒蛇’的屍體被發現，才把這件事爆出來。”
“毒蛇？”
“哦，是那個通緝犯的代號，據說他有一雙很像蛇的眼睛，下手也像毒蛇那樣狠。”
這樣一個人的形象浮現于許婷腦海中。
毛大海見她走神一揮手，“我跟你說這件事，是因為我有一個不靠譜的猜想啊。”
“你說。”
“一月前，我追捕‘毒蛇’至江城，可很快他就銷聲匿跡了，但是我很肯定他在江城呆過，當時，你們閣裏死了一個叫飛卿的姑娘對吧。”
“嗯。”許婷點點頭。
“我懷疑那個飛卿姑娘就是遇到這個毒蛇，然後被殺了。”
許婷脫口而出，“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因為……”她再細細推查自己的想法，眉生因為殺飛卿和菱角被斬首了，再那之前是謝好，“因為……”許婷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誤區了，她一直下意識地認為殺菱角和飛卿的是同一個人。
如果這個故事不是這樣，又會是一種什麽情況。
“我想不明白了！”她攤手，“也許你說得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這可是江湖人的直覺，你不覺得太巧了，那個時間。官府竟然完全沒有考慮有這個可能性，就好像急着給你們定罪一樣，說不是有人在害你們巫山雲雨閣我都不信。”
“肯定啊，雲雨閣以前那麽厲害，肯定有人不希望它再爬起來，像害我們雲雨閣的又不是一兩家了……”
每說一句話就會觸動她的一個點，不止一兩家青樓想害雲雨閣，對應過來，也就是不止一兩個人，如果殺害飛卿和菱角的不是一個人，而殺害薛濤的不止一個人，這個可能性是有的，等下她必須找藍雯雯她們商量一下。
“你這是什麽眼神？”
“我感覺我好像摸到了希望！”
……
而另一頭，有人等待着死亡。
月娘把藥端進來的時候，半夏就這麽枯坐着，有那麽一刻，她想起了眉生，同樣有些英氣的側臉，還有執着的眼睛。
在她止步的時候，半夏看過來，她才發現有神采是她對過去半夏的想象，現在那雙眼睛已經不再了
“你變了很多。”月娘說。從當初的剛硬倔強變成了死氣沉沉。
半夏打量着月娘：“你也是。”磨去溫柔溫暖的氣質，剩下寒冷的平靜。
月娘把藥放在一邊，她知道半夏是不會喝它。
“就在今晚，我有預感。”
“什麽？”
半夏看着她，一字一頓地回答：“我會死。”
月娘心有所動，“瀕臨死亡是什麽樣的感覺？”
“沒什麽特別的，你為什麽想知道這個。”
“我想知道眉生死前在想什麽。”
“他是怎麽死的？”
“……她們說她殺了菱角和飛卿。”
半夏對着這些知道得不多：“你覺得不是？”
“不會是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承認。”
“你這麽肯定？因為你們是朋友？”
“愛人。”在眉生死後，月娘豁然地說出這個她曾不敢說出的答案，“她是我的愛人。”
半夏緩緩點頭，在現實生活中，她身邊也有這樣的人，有時反而愛得比一般男女熾熱。“那也許不是她，如果是有什麽苦衷的話，”她凝視月娘：“大概是因為你。”
月娘愣住了，“……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婉兒就是這樣的人，”半夏看着別處，盡管婉兒也不在哪裏，“她一定是自己走的，因為不想連累我。她很喜歡貓，也很像貓那種動物，在察覺自己會死的時候，會先離開……”
“半夏！”月娘眼看着她像斷線的木偶一樣，頭往側邊倒去，手也垂了下去。
外面依然是無盡的雨。
伴随雨聲，半夏進入一個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夢。
在夢裏，同樣是下雨天，她們去到據說是薛濤家鄉的青蓮縣，路遇大雨沒有雨傘，她們撿了地上破爛的圓簸箕擋在頭頂，然後一路跑到街邊的屋檐下，可惜屋檐也在漏雨，只好繼續頂着簸箕，婉兒先伸出袖子給她擦臉上的雨水，然後她也給她擦，兩個人相視一笑，雨也沒有那麽冷了。
……
王蘋走後，“靜影沉璧”只剩下幼薇和師曠兩個人，晚上師曠有客，幼薇撿了她的衣服去洗，習慣性檢查口袋，意外摸到一個東西，掏出一看，竟是一個小本子，封面寫着“楊蘭”兩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