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Ⅴ 沙漏（19）
Chapter Ⅴ 沙漏（19）
商場的電視裏放着前幾年拍的《鹿鼎記》。
駱雲邊挑衣服，邊跟着電視主題曲哼：“怎麽忽然就成了這樣……我越慌張卻越燦爛……倒退着跑到了前方……怎麽忽然就成了這樣……該下雨的時候出起了太陽……老天爺放起各自的翅膀……那我就安心地說謊……”
她挑了一件細吊帶蕩領紫色珠片飾連衣裙，問鄭宏發：“這件衣服怎麽樣？好看嗎？”
鄭宏發擡起頭，一見她就眯眼笑，“好看，你穿什麽都好看。”
“敷衍我……”駱雲佯裝生氣，眼裏卻是笑意。
他忙着回信息，跟廠家溝通貨的事情，“乖嘛乖嘛，現在我有事，你先選，選好了我們一起去結賬。”
駱雲無何奈何地蹙眉，又跑過去抱他的手，“難得你陪我出來，等下你還要陪我去做頭發，做完頭發我們再一起去吃飯，你說好不好？”
“行行行，一切都聽你的！”鄭宏發頭也不擡地說。
“嗯！”駱雲笑成了一朵花，直接給鄭宏發臉上印下幾個香吻。
鄭宏發心裏也很是快活，對她吩咐道：“去挑衣服吧。”
“好，你在這裏等我，我換好衣服出來給你看。”
“行。”鄭宏發接起電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喂，你好……”
“你好你好……”電腦那頭的聲音有一種急促的歡喜，“是宏發嗎？鄭宏發……”
鄭宏發一愣，他很久沒有被別人這麽直呼本名了，心裏有些不舒服，“你是？”
“我是強子啊，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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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強子啊……”他想起來了，他們兩個是一個村的，一起出來打工，當時感情還很好，後來強子家裏人給他找農村找了一個媳婦，他就回去了，兩人就沒有了聯系。
“對，是我，我看到你在城裏闖出名堂了，也就是試着打一打，沒想到打通了。”強子是一個實在人，說話坦誠爽朗。
但是現在有了一定地位的鄭宏發，對誰都有着一層防備，他不相信真心。
“嗯……”鄭宏發有些冷淡地回應，“所以你找我是我有什麽事情嗎？”
強子在那頭沉默了好久，“其實這麽久不找你……一找你就為這件事，我也覺得不太好，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鄭宏發明白了，這就是個借錢的主。
果然，下一秒，“宏發，不鄭哥，我家裏有點難事，想管你借點錢……”
“哦……”鄭宏發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在冷笑，“是出什麽事了？”
“……前些年我媳婦被檢查出有尿毒症，因為家裏沒有錢，一直沒有治，現在越來越嚴重了……”
鄭宏發聽別人說過尿毒症，“需要花不少錢吧……”
“是啊，我四處借，湊了一些，想帶她去好一點的醫院治，還是不夠……”
“那你想管我借多少？”
“……”說出這話很費力，“五萬……鄭哥你能借我五萬嗎？我下半輩子一定拼死拼活還你。”
要拼死拼活才還得上，那大概率是還不上了，窮人不能生病，一生病半輩子都得搭進去，鄭宏發掂量着說辭，“可是我最近手頭也有點緊啊……這可怎麽辦啊……”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五萬還是拿得出的，和那些酒肉朋友不一樣，強子的确跟他一起挨過苦，患過難，應該借給他。他要是有難，強子也會幫他。能幫兄弟一把的時候，要伸一把手。
但是這些聲音還是為鄭宏發所忽視了。
更強烈的意志占據了上風，他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麽能說給就給，而且兩人有交情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有些人可以共患難，但就是不能共富貴，現在他借了一次錢，強子一定以為他好說話，借錢這種事是沒有盡頭的。
“……那……”強子很為難，“那鄭哥，你要是真的手頭緊，二萬你有嗎？我知道是在城裏做生意做得很大……”
“這你不懂啊，只是人前風光，看上去賺了不少錢，投進去的也不少啊，真的是手裏沒有閑錢啊……”
“那……”強子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這樣吧，我想辦法給你籌個五千塊錢，你媳婦在那個醫院啊，我給你送過去。”
“……你要來看我們？”
“盡盡心嗎，我們好久沒見不是嗎？”
“謝謝鄭哥了，我們現在大松醫院，離你那可能有點遠……”
“遠不是問題，我找個時間，一定去看你們！”鄭宏發斬釘截鐵地說。
“那行，你那天到了，給我打個電話，就這個電話，我就接你。”
“好，就這麽說定了，哎呀，我有電話進來了，下次聊，下次聊。”
還沒等強子說什麽，鄭宏發已經挂了電話，倒不是真的有什麽電話，而是換好衣服的駱雲已經瞪他很久了。
他只好先哄她，“诶喲我的寶貝小雲，這件衣服可太漂亮了，太适合你了，就這件吧！”
駱雲甜甜一笑，有些猶豫地去看吊牌，“可是這件衣服有點貴，要二千塊錢呢……”
“二千塊錢算什麽，千金難買我小雲開心，只要你開心，我把這個店都包下來給你又何妨！”
“真的啊？”駱雲雙眼放光，差點要當了真，“我就知道鄭哥對我最好了。”她趴在鄭宏發懷裏，“不過我不要，要這個店頂什麽用，我要你陪着我！”
鄭宏發最喜歡這樣乖順的小雲，摸摸她的長發，心中歡喜更甚。
好死不死，這時手機又響了，他還以為又是強子，正想發脾氣，卻看來是他老婆汪香，他立馬就推開駱雲，對她做了要給噤聲的動作。
清了清嗓子，才接起電話，“喂，老婆，怎麽了？”
“你現在在哪呢？”
“我在外面陪客人呢？”
“又陪客人？”汪香聲音驟然提高，“你整天都在外面，腳都不沾家門口，鄭宏發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家嗎？”
鄭宏發轉過身，背着駱雲，“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我在外面奔波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浩浩，我想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以前我沒出息你不喜歡，現在我知道上進了，你又發什麽脾氣呢？”
“……”汪香一時沉默，半晌，又問：“今天晚上你回家吃飯吧，浩浩也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鄭宏發下意識想反駁，可是心裏有一個聲音說，回去吧，已經記不起上一次一家三口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了，汪香是他老婆，浩浩是他兒子，做人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
他轉過身，有些為難地看着駱雲。
駱雲對他點點頭，小聲說：“回去陪老板娘吃飯吧。”
“……”鄭宏發笑着摸了摸駱雲的頭，對電話那頭的汪香說，“行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回去，我們一家人好好地吃頓飯！”
“嗯，你記得啊，別又讓我和兒子在家裏等你。”
“記得記得，一定記得！”
鄭宏發放下電話，對着駱雲就是一頓猛親，“诶呀，我們小雲真懂事，從不讓我為難。”
駱雲仰起臉，用笑容掩飾陰霾，“那當然！”她任由鄭宏發摟着嬌小的她，又貼心地說，“鄭哥你不容易回家一趟，別空手回，也給老板娘帶件禮物吧。”她起身，“等下，我給你挑件衣服，你給老板娘帶回去。”
“嗯嗯嗯……”鄭宏發喜歡得駱雲要緊。
到哪去找這樣的小仙女呢，妩媚時讓你激情四射，溫柔時一切全為你操持，眼裏只有你，心裏只有你，總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所有的征服欲和虛榮心一起被滿足。
男人是會老的，或許事業上的成就能夠帶來短暫的快樂，但是朝不保夕，變故橫生，并不穩固，況且事業上的成功并不改變衰老這件事的本質。只有愛情，只有年輕女孩給予的愛情，會讓這個已經衰老的男人是不朽的，是無所不能的君王。
誰又能從這樣一種幻覺裏逃出來呢？
誰又願意呢？
買完東西，鄭宏發摟着他的小仙女小妖精往前走，提着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談笑風生，躊躇滿志。
他們上了電梯，保镖卻因為電梯超載先退了出去。
鄭宏發大手一揮，“做下一趟，趕上來。”
“是，老板！”
此時，電梯裏的人看他和駱雲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鄭宏發非常清楚這件事，他不回頭，他享受這種目光。
在狹小的空間裏，駱雲依偎在他胸膛，他低頭看她，眼裏盡是柔情。
電梯門開了，光射了進來。
他正想走出去，身體忽然一頓，駱雲未察覺這種異常，随着電梯裏其他人走出去。
可是鄭宏發還拖着她的手。
她一回頭，看見鄭宏發難以置信地捂着腰部，鮮紅的血不斷從他白色襯衫裏滲出來。
“啊！”她捂住嘴尖叫，一時忘記了語言。
……
時間來到八點。
鄭宏發家中，汪香和兒子浩浩已經坐在餐桌前等待了好久。
“媽媽，我們還等嗎？”
一遍遍撥打電話就是沒有人接，汪香失落地看着富麗堂皇的新家，覺得它是如此的陌生和冷清。
“鈴鈴鈴……”手機響了，有人打過來。
是鄭宏發回電話了。
汪香急忙地接起電話，“姓鄭的，你怎麽還沒有回來，都八點了。”
電話那頭卻不是鄭宏發，聲音無意義地傳過來。
“……”汪香一愣，再也握不住手機，手機掉在地上，空亮着屏幕。
鄭宏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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