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 Ⅵ 種子（1）
Chapter Ⅵ 種子（1）
4月1日，太陽出來得早，将藍色的天空照得透徹，也使得被群山包圍的林場中學顯出形來。在這樣的清晨中，學校裏洋溢着讀書聲，襯得山林更加寂靜。
其中，高二（6）班教室裏只有稀稀落落的讀書聲，甚至不如底下說話的聲音大。
小組長去收英語作業，習慣性地忽視了最後一排的薛婷，她正忙着照鏡子呢，哪有空像其他學生那樣趕作業。
“喂，胖子呢？”薛婷撩撩劉海，對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瞥到在補作業的同桌，順口問起。
正埋頭死抄的伍曉曉擡起頭，口齒不清地說道：“啊，什嗎？”
薛婷翻了一個白眼，直接越過她，找隔了一個高大的男生笑着問：“欸，你看到胖子嗎？”
高大男生睡眼朦胧地搖搖頭，讓薛婷有些掃興。
這時，去廁所回來的張嘉敏從後門進來了，她的桌位在最前面，特意繞過來薛婷這裏，“你說胖子嗎？我剛剛看到所有老師都往行政辦公室走了，估計是要開會吧。”她從薛婷桌子上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擦手。
“欸，我的紙巾！”薛婷不滿地喊。
張嘉敏笑笑：“有什麽嘛，等下請你吃早餐。”那個死腦筋的班長已經斜了她好幾眼了，她得回座位了。
薛婷只好把疑問咽回肚子裏去，想着胖子開會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索性拍拍伍曉曉的肩，“我睡一會，胖子來了叫我。”
還在和英語字母鬥智鬥勇的伍曉曉模糊地應了一聲。
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薛婷，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姑娘真傻，明明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全還寫什麽作業……反正老師也不會在乎。
打了鈴後，學生如魚兒擠着出了門口，這麽多年讀書生涯中，他們只有對幹飯這件事永不疲倦。
張嘉敏慢悠悠地走過來叫薛婷，“大懶蟲，睡夠沒有啊！”
薛婷下意識去推她手，“別鬧，我昨天好晚才睡。”
“活該！讓你聊天聊那麽晚！”
“要你管!”薛婷擡起一張睡紅的臉，剛對着桌子上的鏡子理理頭發，就被張嘉敏拖着走。
“快點啦，等下面包要被搶完了！”
“搶完就別吃啊。”薛婷滿不在乎地說，“對了，你哪來的錢？”
張嘉敏抱着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老家夥們藏錢的地方被我知道了，我每天偷偷拿一點，他們不知道的。”
薛婷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你可真棒啊！快請我吃香的喝辣的！”
“德性！什麽時候虧待過你！”
好姐妹便說說笑笑下樓梯。
知道張嘉敏有錢後，薛婷也沒客氣，除了拿了一個面包還拿了一瓶飲料，全要張嘉敏給錢。被張嘉敏戳了好幾下脊梁骨。
正在路上打鬧之際，好死不死撞到了胖子，他神色不善地對她們說：“不好好吃早餐，又吃這個？等下又不舒服了。還有別在路上打打鬧鬧，摔了怎麽辦？”
兩人低着頭，一句話未回，快速繞着他走過。
胖子就是宋春望，她們的班主任，也是她們最讨厭的人。
“垃圾，管這麽多事情幹嘛？管好他自己吧！那麽胖也不知道減肥，就知道說我們，煩死了！”薛婷對着宋春望的背影亮拳頭，她最恨長得胖的人，總覺得他們身上都很臭，如果這個人還是她老師，那就更讨厭了。是班主任的話就罪大惡極了。
“你沒有覺得他頭上的頭發更少了？”張嘉敏竊笑道。
“掉光了才好！”兩人便一起哈哈大笑。
她們在操場旁吃的早餐，看着藍天白雲，時不時說些班上的八卦，好不惬意。到了上課鈴響的時候，她們還猶豫不決，不想回去。
“好想逃課啊！”薛婷說。
張嘉敏笑着看她：“你剛被抓又想鬧事啊！”
兩人拖拖拉拉地上樓，經過二樓時遠遠看到四班的英語老師哭着從行政辦公室走出來。
“她幹嘛了啊？”張嘉敏問。
“不會是被學校潛規則了吧？”薛婷和張嘉敏極同時意味深長地笑了，“學校的那些領導都是肥頭大耳的，難看得要死，班上那些男學生如果知道他們美麗純潔的程老師被潛了，會哭吧……”
“不再美麗純潔了哦！”張嘉敏附和道。
兩人走到教室門口才收起嬉笑的面孔，宋春望已經背着手，站在講臺上有一段時間了，班上的氣氛一時凝重。但張嘉敏和薛婷還是一聲招呼沒打，一人在前，一人在後，直接回了自己座位。她們打心眼底覺得，回來上課就算給胖子面子了。
宋春望的眼光在她們身上停留片刻，又回望全班學生。
這是星期一的第一節課，也是班會課。照常是不上課的，一般是說說上個星期班上的問題，這個星期學習的安排等等。
“我們上個星期四考了一張數學試卷，現在已經改出來了……”他說出這句話，已經看到薛婷拿出鏡子在照了。
“有些學生考得很好，有些學生考得很差……”宋春望的眼光嘗試在每一個學生身上停留得更久一會，但是并沒有學生擡頭與他對視，他也只得說下去。
“我知道我們班有些學生基礎很差，不想學了，有些則是完全不在乎成績，讓你關心的事情太多了，游戲，化妝，交朋友，談戀愛，太多了。只要不和學習相關，你們都喜歡，都感興趣。但我想強調，在你們這個年紀段，學習就是最重要的，只有好好學習，你們才能考上大學，才對起父母的期望，你們才能有更好的未來！”
站在講臺上的宋春望什麽都看得到，看到有兩個男生低着頭說笑，看到有學生在看窗外的風景，看到張嘉敏在豎起的書本下放了一本言情小說，看到薛婷在他提到“父母”時冷冷一笑……
“我曾經有過很美好的未來……”宋春望難得地提起自身經歷，讓臺下一些學生對他投來目光，“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年過四十歲的失敗中年男人，禿頭啤酒肚，“我以前還是挺威風的，如果高考沒有意外的話，我應該在A大讀書，但是高考第二天我發燒了，理綜做得一塌糊塗，後面我就考了一所不怎麽樣的大學，來到這所學校教書，二十年轉眼就過去了。當年坐在我前面桌子，大考從來沒有考過我的男生，考上了A大，現在移民去了美國做研究。這就是差別啊……”他忍不住在講臺上拍桌子。
可下面的不少學生都露出嗤笑的表情，他們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覺得宋春望可能是在快手上看的段子想诓他們。就算退一萬步，是真的，哪有怎麽樣呢。
薛婷完全不關心宋春望所說的，這些心靈雞湯對她完全沒有，她看着窗外，只是有些好奇對面教學樓為什麽有個教室的綠窗簾被拉上了。
這時班上的第一名舉手了，“老師，什麽時候發卷子？”她已經盯着講臺看很久了，不是在看宋春望，而是在看數學試卷，她想知道自己這次時不時拿了滿分。
宋春望對着她微微一笑，剛想說出什麽卻捂住了嘴，俯下身子嘔吐了起來，學生們都在看笑話，看他勉強站起，漲紅了臉費力說話：“同學們！”他大喊，他握緊拳頭的一只頭敲擊着黑板，似乎想要引起所有學生的注意力，“人生就是一場競争啊！”
他用從未有過的語速快速地吐出所有字：“不進則退，失敗的人就會被淘汰！”
“你們不在乎輸贏，或者覺得只是輸了這一場而已，以後可以在別的方面贏回來，但有時候就沒有以後了，這一次就是決定結局的一次！”宋春望的面目已經完全猙獰了。
班上也有人小聲地在議論：“老師是不是瘋掉了？”
“難道被我們氣瘋的？”一個輕飄飄的笑聲回答道。
而講臺上的宋春望驀地揮動兩沓試卷，面目變得兇狠：“同學們，要記得人生就是一場競争啊！”
“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堂課！別忘了老師的話！人生……”對他來說，說下去已經是極為困難，可他還是要說：“人生就是一場競争啊！從今以後，你們要競争着活下去！”
他用胸腔所有的聲音去嘶喊，但沒有被學生們所聽進。
他将所有的試卷撒在地上，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去撿。
只是有學生問：“什麽最後一堂課？”
“老師教不了我們要辭職走了呗！”有男生開玩笑，“別走啊，宋老師！我們舍不得你啊！”
“是啊！去哪找你這麽好脾氣的班主任？”
但沉下臉的宋春望已經開始全身抽搐，他的身子前拱，貼身的條紋襯衫忽然爆裂開來，他的後背在腫脹，越來越高，越來越大，有東西在裏面鑽來鑽去，突破血肉的限制而出，帶有黑色絨毛的粗壯鳌足！第一只腳，第二只腳……很快地，宋春望腫脹的後背裏生出八只腳，将他平地托高，張牙舞爪地占據了整個教室。
全班的學生都看呆了，他們從未想象有生以來能看到這麽一副驚悚的畫面。
宋春望擡起頭與學生對視，任憑黑色的條紋自他的脖頸蔓延到的他的臉上，一切完全成形。見此場景的同學們無不心底發怵，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的話，那麽只能說明宋老師已經是不是正常的人類了！
即使他前面還保持着人的身體，但後面已經全然是一只蜘蛛的體型了！
“今天……”宋春望失去了所有感情地開口，“我要殺掉我們班上十個學生。”他望着地上的白試卷和鮮紅的分數，“從這次考試最低分開始。”
學生們對他的話沒有絲毫反應，他們陷入了對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懷疑。
于是，宋春望吐出白絲，迅速封掉了教室前後的門。
然後伸出了他的右前的鳌足，像一把刺刀一樣輕易地貫穿了坐在最前排的那個瘦小學生的喉嚨，“不會太痛苦的，很快就好了。”
鮮紅的血汩汩地流下，喚醒了死去學生旁人的人，讓他們退後并不斷地尖叫着。
“餘志榮、何家樂、王可……”他念着那些學生的名字，曾經是他期望過并且想要拯救的學生的名字。
“老師你怎麽了？”
“老師你別殺我！”
他們有些也并不是壞學生，甚至很聽他的話。只是不會寫，可是現在沒辦法了，他必須殺了他們，讓他們留下來也沒有用，他們根本活不到最後。
每一次伸出鳌足，就要帶走一個學生的性命，可他已經感覺不到心痛了。
“薛婷……”念到一個學生的名字時，他停下來，是一個真正無藥可救的學生。
可他想要捕捉那個罪惡的靈魂時，她卻把旁邊的伍曉曉推上來替她抵擋致死的一擊，自己張皇着從打開的窗戶旁邊跳下逃跑了。
然而薛婷來到夢寐以求的門外，才聽到前面一直為她所忽略的慘叫聲，才看到對面教學樓所有的教室裏都是惶恐的學生和變成蜘蛛的老師，而她先前看到的被拉起來的綠窗簾如今已經染為紅色了。
那全都是學生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