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房中燈火熄滅的一瞬間,林鴻已經閃身到了燕雲潇身前。

房間驟然變黑,瞳孔還未适應光線變化,人的眼睛會短暫失明。等林鴻堪堪恢複了視覺,三柄劍距他已不過兩寸!

三柄劍從不同方向襲來,卻是同樣的招式和速度。招式看似平平無奇,卻封鎖了他所有退路。他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躍向房梁。

可是皇帝還在他身後,他不能退。

林鴻用兩指握住了中間的劍,劍尖再也無法前進分毫。可是另外兩把劍卻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向他刺來!

眼看着劍尖快要刺入身體,“叮”“叮”兩聲脆響後,兩把劍偏離了軌道。原來林鴻在燈滅的一剎那,便已用袍袖卷起了桌上的兩只茶杯,此時當做暗器擲出,打偏了那兩柄劍。

一擊不中,三位黑衣蒙面人果斷退後,擺出一個劍陣。只見三人的肩膀兩兩相接,共同舉劍,劍氣如虹,震得窗紗無風自動。

此時刺來的已不是三柄劍,而是一柄劍!可這一劍的威壓,比方才的三劍加起來更為猛烈,更為精純!

因為劍陣把三人的力量結合在了一起!

劍尖如毒蛇,向林鴻刺來!

“借皇上折扇一用!”林鴻道。

他此時已完全适應了黑暗,從容地拿起折扇,在刺來的劍尖上輕輕一拂。

執劍的黑衣人臉色一白,哐當一聲,劍從手中脫落,捂着右肩倒退了幾步。林鴻方才那一式“敲山震虎”,已經震傷了他的經脈。

“走。”為首的黑衣人說。

三名蒙面黑衣人齊齊掠出窗戶,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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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沒有去攔,而是迅速點燃了燭燈,包廂恢複了光亮。

從燈滅到燈亮,不過十數次呼吸的時間。窗外依然人流喧嚣,笑談嘈雜,甚至隐隐能聽到隔壁的絲竹聲。

除了碎在地上的兩個白瓷茶杯,房內連一絲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誰也不會想到,這裏方才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

燕雲潇坐着沒動,全身緊繃,臉色蒼白。

林鴻站在他面前,擔憂道:“皇上沒事吧?可曾受傷?”

燕雲潇沒有說話。

林鴻發現他肩膀在微微發抖,下意識伸出手去,卻在快碰到時停住了,猶豫了半晌,手掌輕輕落在那有些單薄的肩頭,溫聲道:“沒事了,皇上。有臣在這裏,誰也不能傷到皇上分毫。”

燕雲潇長睫低垂,遮住眼底複雜的心事。那雙眼裏是震驚、失望和複雜。

太快了,林鴻出手太快了。他都還沒來得及看清,藍衛就已然敗了。

這世上,本不應有人能抵擋住藍衛的“三滅劍陣”。

可是林鴻偏偏做到了,在黑暗中,在事發突然中,在以一敵三中。

藍衛徹徹底底地敗了。

那換做是他呢?若他與林鴻對上,可有一成的勝算?他本以為最近自己功夫精進不少,還暗自欣喜。但現在他才知道,他和林鴻差遠了。

燕雲潇默然無語,挫敗感讓他整個人都灰暗了下去,肩膀無力地耷拉着。

林鴻只當他是被吓到了,便不斷地溫言安慰。他知道皇帝怕黑——皇帝登基前,一群刺客殺入宮中,彼時只有七歲的燕雲潇消失了三天。

後來林鴻才知道,那三天裏,燕雲潇一直躲在假山下面的暗道中。暗道漆黑不見光,冷風陣陣,蛇鼠成窩。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卻孤身在裏面躲了三天,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光。自那以後,燕雲潇就怕黑,就算是夜裏睡覺,床頭也要點着燭燈。

林鴻用幹淨的碗盛了些茶水,轉頭卻見燕雲潇正神色複雜地盯着他,見他看過來,又掩飾似的移開眼,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丞相,我……害怕。”

“別怕。”林鴻這下子沒再猶豫,手落在燕雲潇的肩膀上,安慰地輕輕捏了捏,“臣在。”

林鴻問他:“皇上喝點熱茶壓壓驚吧,能拿穩嗎?”

燕雲潇慢慢地接過碗,雙手捧着,小口小口喝着茶水,臉色始終蒼白。

他道:“回宮吧。”

林鴻接過碗放到桌上,見皇帝要起身,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他一手扶着皇帝的肩膀,一手輕按在皇帝的後腰,只覺得手下的身體微微一僵後,便疲憊地軟了下去——那是受驚過度後的自然症狀。

林鴻單手脫下披風,給皇帝裹上,扶着皇帝上了馬車。他已經不會在觸碰前猶豫了,可是每一次的觸碰,都會讓他手掌灼燙。扶着皇帝後腰的那只手已經沒了知覺,只隐隐覺得,這腰太軟了,他的手似乎已經陷了進去。

燕雲潇自坐上馬車後便一言不發,林鴻擔憂地望着他,不時給他理一理散開的披風,又束好馬車車簾,不讓風吹進來。

馬車駛入宮牆,停在寝宮門口。

林鴻扶着燕雲潇下馬車,關心道:“皇上今天受了驚,讓太醫開一副安神的藥,喝了後好好休息。”又囑咐太監宮女夜裏好好照顧皇上。

燕雲潇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在太監的攙扶下往寝宮走去。

進入寝宮,方才的疲軟和蒼白一掃而空,燕雲潇大步往內殿走去,沉聲道:“都退下。”

太監宮女應聲退走。

內殿角落裏,一塊青磚被移開,一個黑衣人從地下鑽了出來,俨然就是方才酒樓裏出手的藍衛。

燕雲潇直接問道:“如何?”

藍衛道:“此人功夫精深,屬下不是對手。需要二十名藍衛一起出手,才有可能制服他。”

燕雲潇道:“朕與他對上,有幾分勝算?”

藍衛沉默了。

燕雲潇道:“直說即可。”

藍衛道:“并無一分勝算。此人招式毒辣老練,主子您并不是他的對手。”

燕雲潇突然一笑:“不對,朕還是有五分勝算的。”

他緩緩踱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折扇的扇骨,道:“這五分,勝在出其不意。”

“丞相并不知朕會武,朕只要在其毫無防備之時,猛然出手,直取其要害,未嘗不能勝。不過這招要用在萬無一失之時,因為一旦失手,或者等他反應過來,朕便敗了。”

燕雲潇言罷,又長嘆一口氣:“罷了,偷襲之道,總歸是有失君子之風。明日把藍一叫回來吧,每日陪朕練武。”

藍衛道:“是,主子。”

青磚無聲地複原,內殿裏只剩燕雲潇一人。他默默地站了片刻,累極似的地倒在床上,喊道:“銀燭,流螢——”

兩人立刻進來,熟稔地為他脫下外袍,揉捏肩背。

流螢溫柔地問道:“皇上怎麽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燕雲潇長嘆一口氣,道:“朕今天受了大委屈了。”

銀燭瞪大了眼睛:“誰敢讓皇上受委屈?”

燕雲潇道:“朕今天本來能得到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唔,做栗子糕的廚子。得到了他,朕便能一日吃三籠、四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栗子糕。”

流螢道:“那為什麽沒有得到呢?”

“哦。”燕雲潇有氣無力地揉了揉額角,“因為沒把那廚子的主子給幹掉。”

“所以現在一天只能吃一籠栗子糕了,還要取決于丞相會不會忘記給朕帶。”

銀燭咯咯地笑道:“奴婢還以為多大點事呢!皇上想吃,給丞相下旨,讓他一日給皇上帶三次、四次,不就行了?”

燕雲潇無神地盯着頭頂的紗帳:“朕不喜歡有求于人。”

“您這就是別扭!”銀燭打趣他,“要不……奴婢去丞相府上,找那廚子學一學,回來日日給皇上做栗子糕吃?”

燕雲潇笑道:“別,朕一個時辰不見你,就想念得緊,怎麽忍心讓你去那麽久?為了時時能見着你,朕只好忍一忍這口腹之欲了。”

銀燭笑得歡快,流螢無奈地搖搖頭:“皇上這嘴啊,哪個女孩子能招架得住?”

燕雲潇趴在床上,掩唇打了個呵欠,道:“多揉揉腰,今日逛得久了,腰酸得緊。”

子時,相府書房。

“可有線索?”

茶已經涼了,林鴻喝了一口提神。宮裏傳來消息,得知皇帝已經睡下了,他放下心來,終于有空處理刺客的事情。

小厮搖頭:“侍衛一直跟着皇上和相爺,可那些黑衣人速度太快,從窗戶掠出後分從三個方向逃走,很快甩脫了我們的人。”

林鴻沉思片刻,回想起那個奇怪的劍陣,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道:“老宅有一本劍譜劍陣總集,是先父從鼎鶴真人那裏得來的,你今晚就啓程去老宅,把它取來。”

小厮應下,利落地轉身離去。他落地無聲,轉眼就在幾丈之外,俨然也是個高手。

書房裏只剩林鴻一人,他想起那纖軟的細腰和略顯單薄的肩膀,輕聲道:“有點瘦,得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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