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兩人隔着宮階和雨幕對視着。

巡邏的侍衛在遠處,婢女退回了殿內,寝宮前只有他們兩人。

林鴻沖燕雲潇伸出一只手,離開油紙傘的遮擋,手上立刻沾滿雨珠。

燕雲潇垂眸看着那只手,猶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林鴻嘴邊的笑容更深了,将人拉入青色油紙傘下方,輕聲道:“想你了,想見你,所以來接你。”

燕雲潇奇道:“你也太黏糊了,午後剛在禦花園散了步,距現在不過兩個時辰,有什麽可想的。”

林鴻站在馬車前擋住風雨,掀起車簾,趁燕雲潇上車時,迅速湊上去,親了親露出來的那一截雪白脖頸。

燕雲潇警告地盯着他,提醒道:“九月十五。”

林鴻緊跟着上了馬車,掏出手帕,為他擦着手背上的雨滴:“兩個時辰還不久嗎?換做平常,倒不是不能用力忍忍,可現在下雨了。”

燕雲潇道:“那又如何。”

“下雨了,就該與你一同呆在家中。”林鴻溫柔地望着他,“伺候你吃熱騰騰的糕點,伺候你喝熱飲,伺候你上床歇息。”

燕雲潇輕笑着晃了晃腦袋:“酸。”

林鴻一笑不語,拉過他的手,攏在掌心。燕雲潇看了他一眼,沒有掙脫。

兩人沒再說話。只剩車外的雨聲,馬蹄濺起水花聲,車輪碾過水窪聲。

馬車停在庭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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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率先下車擋在風口,撩起車簾,舉着油紙傘。燕雲潇跨下馬車,立刻被遮得嚴嚴實實,一絲風、一滴雨也沒有落在他身上。

院中移植來的石榴樹已結出青色的小果,挂在梢頭,像一個個小巧的燈籠,可愛又喜慶。

“等十月份就成熟了,釀石榴酒給你喝。”林鴻道。

燕雲潇道:“嗯。”

茶室布置得十分溫馨。地上鋪着雅致的藤席,居中擺着一張雞翅木小案幾,兩個繡墩圓凳。火爐上熱氣袅袅。

林鴻将滾水注入茶壺,倒出兩杯熱茶,遞給燕雲潇一杯:“新茶初沸,正好佐雨賞荷。”

從茶室的窗戶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後院的一池荷花。

燕雲潇端着茶盞,立在窗前。只見盛夏的荷花亭亭玉立,深綠的荷葉殷勤地簇擁着深粉的荷花。雨水将粉色氤氲得朦胧了,似有一層淡淡的粉霧從荷池中升起。

雨水打在荷葉上,大珠小珠落玉盤,發出叮咚噼啪的響聲,雨珠歡快地在荷葉上滾動。

腰間環了兩條手臂,寬闊的胸膛從背後貼了上來。燕雲潇沒有回頭去看,只捧着茶盞慢慢喝着滾燙的茶水。

肩頭一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怎麽這麽香。”

“在雲霧缭繞的山頂,懸崖邊,生着一種雲霧香茶。”燕雲潇道,“此茶香氣十足,用此茶茶湯制成的線香,燃之幽香怡人,高遠清曠。”

“我知道,你愛用此熏香,但我說的不是這個。”林鴻的呼吸順着他的脖頸往上,滾燙的嘴唇落在他耳根處,“我說的是你的香味,你的身體很香。”

灼熱的呼吸順着耳骨蔓延,燕雲潇皺起眉,不舒服地動了動。

此人又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仗着大雨傾盆,他回不了宮,就開始重蹈覆轍?

呵……

燕雲潇不動聲色地推開他,轉過身來,一字一句道:“十月十五。”随即目光淡淡地從林鴻身下掃過,慢條斯理地說:“給朕忍着。”

可在這種事情上,話語起到的作用是相反的。

林鴻苦笑:“這怎麽忍?”

燕雲潇退後一步,雙手環胸,笑得又壞又痞:“忍不了麽?來下棋吧,下贏我,我就讓你抱。”

林鴻:“……”

兩人平日裏沒少對弈過,基本是一勝一負,棋力相當。

可他現在這樣的狀态……

更別說皇帝肯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來擾亂他,阻止他。

還未開始,他已輸定了。

就像他與皇帝的感情,尚未角逐,他已滿盤皆輸。

燕雲潇挑起眉毛:“不敢麽?”

林鴻從來無法拒絕他的任何提議。

窗外雨聲漫漫,兩人對坐弈棋。

大雨弱化了耳力,嗅覺便變得異常靈敏。若有若無的香味從對面飄來,林鴻壓根無法集中精力,不過三四十手棋,他便占了下風。

他勉強忍住身體的悸動,打疊起精神,專注于棋盤,堪堪掰回了劣勢,卻又聽燕雲潇調笑道:“你怎麽不看我?是不敢,還是我不好看了?”

林鴻:“……”

所有的努力一瞬間就崩塌了。

林鴻說:“……寶貝,你不能這樣。”

燕雲潇疑惑道:“我怎麽了?我作弊了嗎?”

說着,他執起一枚黑子,緩緩落下,嘴邊勾起一個得勝的笑容。

這一子落下去,白子的劣勢已無限大。

可林鴻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棋盤,他只看到那執黑子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黑得發青的墨玉棋子,被夾在白得透光的手指間,簡直黑白分明。

他咽了咽口水。

此局終,林鴻輸了五子。過去他與皇帝弈棋,輸贏最多是一子,大多數時候是半子,何曾有過五子的輸贏。

燕雲潇笑吟吟地道:“相爺這是不行啊。”

林鴻撿棋子的手一抖,灑落一地棋子,剛燃起的鬥志立刻轉移到了身體上。

皇帝一臉純良笑意,卻說着這樣一語雙關的話,讓他怎能不起反應?

心神不定,第二局剛開局,林鴻便落了下風。

燕雲潇抓着一把棋子把玩,不時說話撩一撩林鴻。

“喲,相爺忍心吃我……的子兒嗎?”

“真下這裏?相爺想清楚,輸了,可就抱不到我了。”

“相爺是不想抱?所以下這麽爛的棋,嗯?”

“這都下不贏,相爺真是不太行啊。”

子時已過,林鴻三局全輸。

熾熱的火一點也沒熄滅,甚至比一開始更為洶湧。

他伸手去拉皇帝的手,卻被輕巧地躲過。

折扇按住了他的手。

“不行的喲。”

燕雲潇笑得狡猾又得意:“你沒有贏,不可以抱。忍着吧。”

林鴻明白了,皇帝是在懲罰他。他何其聰明,一下子明白了始末,立刻認錯:“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唔。”燕雲潇眨了眨眼,“哪裏錯了?你怎麽會錯?”

林鴻誠懇地說:“我不該未經允許親吻你,更不該三番五次再犯。”

燕雲潇端盞喝了口熱茶,慢吞吞地一笑:“原來你也是心知肚明的嘛。”

林鴻軟聲懇求:“怎麽樣才肯原諒我?”

“原諒?”燕雲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要是道歉就能被原諒,那還要刑部做什麽,要大理寺做什麽,要京兆尹做什麽?”

林鴻啞然。

随即瞪大了眼睛——

燕雲潇背對着他站着,解開了腰帶。

脫掉了披風。

脫掉了外袍。

脫掉了中衣。

只剩一件單薄純白的裏衣。

林鴻的喉嚨上下動了動,咽了咽口水。

然後,燕雲潇将手伸進裏衣中,解下肚兜,精準地一扔——

肚兜砸在了林鴻的臉上。

淡淡的香味湧入鼻腔,不是熏香,是皇帝身體的香味。

林鴻一瞬間全身發硬,血液彙集至頭頂。

皇帝懶懶的聲音傳來:“喏,跪着吧,忍着,不許碰。”

“朕要去睡覺了。”

他說着便撿起地上的衣服,悠悠然地往卧房踱步而去。

林鴻顫抖着拿下覆在臉上的肚兜,雙目充血,盯着皇帝離開的背影,手掌緊緊攥着肚兜。

卧房與茶室僅一門之隔,隔壁先是傳來窸窣聲,而後聲音消失不見。

雨聲那麽大,可林鴻偏偏能分辨出皇帝細微的呼吸聲。

每一次呼吸,對他都是煎熬。

飲鸩止渴。

可皇帝說了,讓他不許碰。

林鴻簡直恨起自己超群的耳目來。

還有肚兜——茶室明明燃着檀香,可肚兜上的淡淡香味卻無孔不入,執着地鑽入他的鼻腔。

他跪在那裏,默念着金剛經,可并沒有什麽用處,不由得苦笑:“真是我的祖宗。”

後半夜,雨勢越來越大。

燕雲潇醒了過來。

他披上件外袍,趿着木屐來到隔壁,林鴻果然還跪着,見他出來,便目露懇求,聲音沙啞:“寶貝,我真的知錯了。”

燕雲潇向下掃了一眼:“舒服嗎?”

林鴻頓了頓:“……舒服。”

燕雲潇在他對面坐下,倒了杯涼茶:“事不過三,若是再犯,可沒有這麽簡單了。”

“是。”林鴻立刻道,又拿過他手中的杯子,“別喝涼的,我來燒水。”

燕雲潇沒阻止,只道:“這雨下的,愈發燥熱了。”

林鴻将水壺放在火爐上,撥旺了炭火。

他說:“之前你問我有什麽愛好,我其實會吹洞簫,技藝不差。”

燕雲潇順着他指的方位看去,南面的牆上挂着一只青色布袋,能看出裏面放着管狀物。

“不錯嘛,怎麽沒聽你提起?”

林鴻眸色深沉:“吹洞簫需要手與口的配合,力道和氣息都有講究,我自小就練,由此練就了上好的口技,舌頭尤為靈活,可以吹出不同的音調。”

燕雲潇一開始還點頭,越聽越不對,皺眉放下杯子:“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林鴻意有所指,“皇上要是覺得燥熱,我可以為皇上降火。”

他頓了頓,補充:“用口技。”

兩人隔着一張案幾對視。

霎那之間,四目交纏,試探、交手、過招。

再也沒有比男人更懂男人的了。

林鴻輕聲又道:“臣會伺候得很好的。”

燕雲潇覺得自己是沒睡醒,或者雨夜太具蠱惑,竟然不覺得這提議荒唐。

“只要能讓皇上舒服,男人女人,又有什麽區別?”林鴻說。

燕雲潇皺起眉來,這句話似曾相識。

林鴻聲含蠱惑:“皇上不信?”

他說着,解下了牆上的青布袋,從中拿出紫竹簫,手指按孔,空靈清致的簫聲飄出。

簫聲穿透了綿密的雨,穿透了沉沉的黑夜,凝練又悠長。足以看出吹簫的人中氣之足,技巧之深。

一曲畢,林鴻緩緩地放下紫竹簫:“如何?”

茶室中,燈光熄滅了。

卧房裏,燭光輕搖。燕雲潇眼尾發紅,目光氤氲着水霧,齒關緊咬,雙手緊攥着被褥,卻又無力地松開。

林鴻想,下棋輸了,可他沒有輸。

他贏大了,賺大了。

他讓珍珠滲出了汁液。

天漸漸亮了,雨終于停歇,荷花愈發嬌豔欲滴。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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