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燕雲潇從小潔身自好,不耽于美色,女人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從未與人行過周公之禮。偶爾一次自渎,也是匆忙潦草,敷衍了事。

那個大雨壓荷瓣的夜晚,是他第一回 體驗到極致的快感。

林鴻說得不錯,吹洞簫練就的口技,确實非常人能比。

吹洞簫還能練就靈活的手,輕攏慢撚抹複挑,萬千變化都在掌中。

燕雲潇感覺面前敞開了一個新世界。

一開始他自矜身份,不肯發出聲音,床褥揪出洞、嘴唇咬出血都不肯叫出聲。林鴻便故意施展齒上功夫,逼得他不得不叫出聲來。

後來燕雲潇便不會忍着不叫了。

他倆連這種事情都做了,還有什麽好忍的。

男人的劣根性是一種根植于骨子裏的東西,燕雲潇最是清楚不過。即使他是皇帝,也逃不過。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

夏季天氣燥熱,朝廷清閑無事,做這種事簡直成了常态。

在暖閣的書案下,在禦花園的玫瑰叢中,在小茅屋的菜圃中,在後山的人間仙境中……

甚至,在散朝後的金銮殿中。

散朝後空無一人的金銮殿裏,他端坐于龍椅,桌案寬大厚重,遮住了一切。

正在将行未行之時,有官員急匆匆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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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潇全身上下都繃緊了,血液湧至頭頂,手指幾乎摳進扶手裏去。

偏偏林鴻在故意使壞。

燕雲潇面色泛紅,眼睛幾乎滲出血來。

或許有憤怒,有害怕,更多的卻是激動。

看吧,男人的劣根性。

事後,林鴻問燕雲潇舒服不舒服。燕雲潇狠狠地斥責了他,罰他面壁思過,抄經清心。林鴻受之甘之如饴。

可實際上,或許是因為人人的潛意識中都有背德的渴望,燕雲潇覺得那是最舒服的一次。

八月初的時候,林鴻族中的一位長輩去世,他身為族長,要回老家料理後事。

出發前夜,他留宿皇帝寝宮。

燕雲潇定了規矩,林鴻每月可以留宿兩次,分別是月初和月中。半個月一次,既可以展現他身為人君的恩寵,又能不那麽頻繁,防止此人尾巴搖上天。

今天本來是燕雲潇服食毒藥的日子,藍六昨日便把毒藥寄了過來。可消化毒藥短則幾個時辰,長則一整天。消化後必會筋疲力竭,林鴻難免會問起,燕雲潇并不想透露。

況且,現在他手握大權,再無人能加害于他。他難免升起了憊懶心思,不願再忍受毒藥帶來的劇痛。

所以他沒有服毒。

這是自七歲那年服下秘藥後,第一次沒有在月初服毒。

當晚,林鴻留宿寝宮。

燕雲潇輕喘着松開攥着被褥的手,雙目漸漸聚焦,問道:“你去幾天?”

“十天半月。”林鴻在他身邊躺下,笑道,“你舍不得我嗎?”

燕雲潇沒有說話,他在思考。

換做過去,要是一個男人提出為他做這樣的事,他是絕不可能接受的。非但不接受,還會大發雷霆,嫌惡不已。

可現在,他不但同意了,但頗為樂在其中。

林鴻于他,确實是不同的。

至少再也沒有人和他如此親近。

見皇帝沒否認,林鴻眼裏閃過一絲激動,壓低聲音道:“放心,我會盡快趕回來,照顧我家寶貝的漂亮寶貝。”

燕雲潇皺眉望着他:“粗俗又油膩。”

林鴻一笑:“只要能讓你舒服,有什麽所謂?”

他心裏已摸清了門路,每次在那事後,皇帝總會對他比平日更為寬容,允許他說一些親近的話,也不抗拒擁抱了。

他像一個耐心又精明的捕獵者,輕手輕腳地靠近獵物。可他的獵物如此聰慧又小心,想要靠近,需要十足的真誠和百般的愛意,當然,也需要小小的手段。

燕雲潇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那是不可能的。現在的事情,便是我能接受的極限。”

林鴻微微一笑。

看吧,他的小豹子多麽精明又睿智,一眼識破了他的計劃。

可是沒有關系,他有的是耐心與計謀。

林鴻道:“我沒有想什麽,只想讓你舒服,讓你開心。”

燕雲潇審視了他一會兒,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谷源成後天就入京了。”林鴻搖着扇子為他扇風,“寶貝,你答應過不會用‘同榻而卧’來獎勵他。”

“是嗎?”燕雲潇懶懶地不想動。

林鴻連忙道:“當然,捷報傳來那日,你在涼亭中說過的。君無戲言啊寶貝。”

燕雲潇睜眼看他,嗤地笑出聲來:“放心吧,我只和你睡。”

林鴻最近這麽賣力,休沐時都拿着紫竹簫琢磨技巧,他不介意獎勵獎勵他。

林鴻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有事就讓藍衛通知我,我一天之內就能趕回來。”

燕雲潇道:“朝中最近清閑,你前腳走,谷源成後腳回來,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林鴻握住他的手,摩挲着掌心的紋路,溫柔道,“我是說,你若是心情不好了,想吃什麽了,或者想和人談心了,就告訴我,我趕回來。”

燕雲潇道:“族中事務怎麽辦?”

“我夜裏回來,第二天一早再趕過去,不要緊。”林鴻道。

燕雲潇笑道:“拉磨的驢也沒有這麽操勞的,你就放心回老家吧,哪能有什麽事。”

後半夜下起雨來,紗帳中卻溫暖安靜。

後天谷源成入京,百官在城門外夾道相迎。燕雲潇親自在宮門處等他。這年輕漢子感動得淚如雨下,連聲感謝皇帝的恩德。

燕雲潇親切地執着谷源成的手,邀他同輿而坐,在暖閣中密談至夜深。

翌日朝會,燕雲潇賞了谷源成一品冠帶,加封大學士。谷源成謝恩,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夏宮選址在隔壁州郡,在一座前朝園林的基礎上改建而來,到七月底已經竣工。

今夏格外炎熱,皇帝決定邀百官一同去夏宮避暑,八月中啓程,九月初返程。百官皆欣喜。

林鴻去了七八日,每日寫一封奏折上交京城。他這趟回老家是私事,折子中自然也是私事。寫途中景致、街坊趣事、每日問候,落款處還附着一句酸詩,托下人直接送到暖閣中皇帝的桌案上。

燕雲潇再閑,也不會在折子中回複他每日吃的什麽、喝的什麽,只簡簡單單寫一個“閱”字,有時是“已閱”。

去夏宮避暑的事情,他倒是寫在折子裏告訴了林鴻。林鴻在次日的折子裏說,他一定趕回來。

燕雲潇沒說的是,決定在八月中旬出發,本就是為了等他。

林鴻走後七八日,燕雲潇帶着小鄧子去了一趟小茅屋。

菜圃裏的西紅柿和南瓜破爛不堪,是鳥嘴啄出來的痕跡,後院結的枇杷和無花果也被啃食得七零八落。

這不應該。

狐貍小棗總是敬業地趕走一切偷食的動物,絕不會讓蔬菜和果子被啃掉。

燕雲潇的心沉沉下墜,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

與此同時,他發現幾日前命藍衛送來的肉脯擺在碗中,沒有動過的痕跡。窩裏冷冷清清,房中也是寂寥冰冷。

酷暑八月,燕雲潇坐在茅屋裏,卻覺得冷風陣陣。

很快,搜山的藍衛回來了,帶回了已經僵硬的小狐貍。

藍衛說:“回主子,在後山的蘑菇林中找到的。初步判斷,是吃了毒蘑菇,中毒而死。”

火紅的小狐貍靜靜地躺在地上,原本光滑水潤的毛發黯淡粗糙,兩條前腿僵硬地伸着,眼睛閉上了,鼻子卻向前湊,似乎在聞什麽。

那是纏在左前腿上的一根腰帶,他的腰帶。

燕雲潇靜靜地坐在榻上。

藍衛道:“那片蘑菇林很遠,一百個人一起搜,才在那邊的密林深處發現。狐貍應該是走了兩天,才走到那裏。”

過去,小狐貍每天都會回小茅屋。因為林鴻每日都來照料菜圃和花園,小狐貍會來打招呼。

可這次,林鴻出了遠門,燕雲潇不想一個人來此處,便只是每隔幾天讓藍衛送來肉脯。

小狐貍白天在小茅屋附近撒歡,見到烏鴉飛來,就呲牙吓走。到了晚上,月亮升起來了,它端坐在屋前等。朝霞出來了,它趴在屋裏等。

沒有等到主人。

第二天也沒有等到。

第三天,陽光正好,它決定出一趟遠門,去山林深處冒險。

帶什麽呢?山林中小溪遍地,它不用帶水。它足夠聰明,能找到吃的,那也不用帶侍衛送來的肉脯。

那就帶上主人的腰帶吧。

小狐貍從窩中拖出那條腰帶,在原地轉圈,讓腰帶一圈圈纏在左前腿上,愉快地出發了。

它歡快地奔跑在遍地鮮花、青翠蔥綠的山林中,腰帶松了,它會用牙齒叼着,再次一圈圈地繞好。

夜晚它飲山泉水,卧青草地,月色銀白,它聞着左前腿上的腰帶,睡了過去。

然後它來到了那片蘑菇林。

小狐貍從未見過這樣五顏六色的蘑菇,或許是餓了,或許是好奇,它咬了一口。而後它漸漸抽搐,倒在地上。意識漸漸模糊,它知道自己要死了。

它用最後的力氣,将鼻子湊到纏着腰帶的左前腿上。

似乎只要聞着腰帶上的味道,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小狐貍臉上有笑,再也沒有睜開眼。

藍衛按皇帝的命令,将狐貍小棗埋在了一顆桂花樹下,窩和便服,也一起埋着。

皇帝的衣服是不能随意埋進土裏的,這寓意不祥。可藍衛是皇帝的刀,刀只會絕對聽命,因此沉默地堆好了一個小小的墓。

小棗的墓和淑妃娘娘的墓挨在一起,小小的石頭墓碑上刻着狐貍的笑臉。

是夜,月明星稀。

消息傳到老家,林鴻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快速往京城趕。

他顧不上回府更衣,即刻入宮,可暖閣中、寝宮中,都沒有皇帝的身影。

林鴻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思索,略一沉吟,他知道了皇帝在哪裏。

只可能是在那裏。

他來到了禦花園角落的大樹下。

樹影婆娑,枝葉繁密,粗壯的主幹上,依稀有個落寞的身影。

林鴻沒有上去,只是倚着樹幹,掏出懷中的紫竹簫,吹了一曲悠長深沉的送別曲。簫聲幽幽,穿透黑暗和寂靜,述盡離別之意,也暗含明日之期待。

一片樹葉飄下,碰散了簫聲。

林鴻收起紫竹簫,輕巧地上了樹,挨着皇帝坐下。

燕雲潇神色平靜卻憔悴,眼裏有血絲,頭發未束,散在肩頭。

林鴻沒有問他小茅屋裏的事情,燕雲潇也沒有說,只是道:“怎麽回來了。”聲音沙啞如破鑼。

“回來看看你。” 林鴻很溫柔地說着,将他的一縷鬓發別到耳後,“用過晚膳了嗎?”

燕雲潇搖了搖頭,沒說話。

林鴻攬過他的肩膀,輕輕一帶,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燕雲潇沒有拒絕,也沒有掙紮。

林鴻說:“我們談談好不好?”

遠處傳來子時的鐘聲,四周只有細細的蟲鳴。

許久之後,燕雲潇聲音沙啞地開口:“是我害了它。”

林鴻感覺道脖頸上濕潤了,滾燙的水珠滑入衣襟。他說:“為什麽會這麽想?”

燕雲潇道:“以前你每天去,它便每天都回家。我好幾天沒有去,它以為沒人要它,所以才離開茅屋。”

林鴻輕撫着他的脊背:“不是的。你給它送肉脯,你的衣服鋪在它的窩裏,它那麽聰明,怎麽會以為你不要它?”

燕雲潇沒有說話。

林鴻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每個人、每只動物的生死都自有定數。或許只是緣分盡了,所以它離開了。你不要自責,更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懷中人依然沉默。

林鴻等了一會兒,直到頸上的濕意消失,才憐惜地捧起燕雲潇的臉。臉上看不出淚痕,眼眸深處卻仍帶着潮濕的水霧。

燕雲潇望着他,低聲道:“我沒有小狐貍了。”

這句話說出口,他眼裏的濕潤就彙聚了,堆在眼角,可最終也沒有落下來。他倔強地不肯眨眼,緊咬嘴唇,聲音像是從齒縫裏發出來的:“它很喜歡我的。是我辜負了它。”

“你有我。”林鴻深深地望着他,捧着他的臉,輕輕吻上了那顫抖的嘴唇。

一個輕柔的吻,沒有欲念和旖旎,只是疼惜和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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