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燕尋知道了林鴻的驚天秘密之後,暗中觀察了好幾天,心裏百思不得其解:這樣一個古板又老套,天天板着臉不茍言笑的人,憑什麽能讨他皇兄的歡心?
他吃飯在想,睡覺在想,這天終于忍不住了,半夜裏摸黑起來,鬼鬼祟祟地來到皇帝寝宮外,趴在窗下聽牆角。
這扇窗戶在龍床北邊,裏面的聲音不算大,但燕尋豎着耳朵用力聽着,聽了個七七八八——
“腰……嗯,往下,再往下一點。啊,舒服……”
這是他皇兄的聲音。
“能不能用點勁?”皇兄語帶不滿,“你就這點力氣嗎?”
然後是……
“對不起寶寶,我怕弄疼你。”
嗯?這是誰的聲音?
聽起來有點像那奸相,但是奸相怎麽會有這樣溫柔如水的語調?此人不是永遠板着一張死人臉,不是說教就是罵人嗎?還有……寶寶是什麽?這是在叫皇兄?奸相不會被打成豬頭嗎?
燕尋幸災樂禍地往下聽。
只聽皇兄冷哼了一聲:“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痛。”
嗯?居然沒罵?這是他認識的皇兄嗎?
“嗯,我錯了……是這裏嗎?”那個酷似奸相的聲音說,“力道可還行?”
皇兄說:“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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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時間後,燕尋一臉被雷劈的神色,木然地離開了。
殿內,林鴻瞥了一眼窗戶的方向,手上的動作一頓。
燕雲潇立刻不滿了:“做什麽?”
林鴻微笑道:“剛才一只野貓在偷聽。”
燕雲潇正懶懶地趴在床上,讓林鴻給他揉腰捏腿。這幾日身體好了些,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練武。只練了一刻鐘,腰就酸得像要斷掉,小腿肚還抽起筋來。
此時聽聞這話,他略微失落:“我都聽不見遠處的動靜了。”
林鴻知道觸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經,在心中暗罵自己,忙道:“你身體還沒恢複,一定要循序漸進。等你好起來再練,便能事半功倍,相信我。”
燕雲潇趴着把玩紗簾上的穗子:“閉關快一個月了,明兒上朝去。”
林鴻擰了熱帕子來,給他熱敷酸痛的地方,笑道:“那我等一會兒去給你選衣服。”
燕雲潇警告地說:“休要選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
“放心吧,上朝自然是穿常服,我來選發帶和玉墜,給你束發打扮。”林鴻攏了攏他黑亮的頭發,贊嘆道,“長得真好。”
“羨慕嗎?”
林鴻但笑不語,湊上去親他。親了一會兒,燕雲潇就推他。林鴻雖然不舍,但仍裝作受到大力,往後退去,離開那雙漂亮濕潤的薄唇。
燕雲潇說:“你能不能不要——像好幾天沒吃過飯一樣地親我?”
林鴻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不會其他的,你教我好不好?保證學得很快。”
燕雲潇才不上當,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掩唇打了個呵欠。
明日上朝要早起,林鴻便不再吵他,吹滅燭燈後,輕手輕腳地上床摟住他:“睡吧。”
床頭的夜明珠散發着淡淡光亮。
燕雲潇舒服地靠在林鴻懷裏,半睡半醒間說了句:“把夜明珠收起來吧。”
林鴻一愣,卻見懷中人睡意沉沉。
他把夜明珠塞入床頭的抽屜中。
寝宮立刻陷入無邊黑暗,那一瞬間,燕雲潇下意識地僵了僵,呼吸略微急促。
馬上便有輕柔的吻落在他額頭上,林鴻在他耳邊道:“乖,你困了,睡吧。”
脊背和肩頸被輕輕揉搓,摟在他腰間的手臂溫暖有力,燕雲潇漸漸放松下來,呼吸漸沉。
這是自七歲以來,他第一次在黑暗中睡去。
翌日朝會,閉關一個月的皇帝出關,百官皆是激動欣喜。
一個月前,皇帝閉關的消息太過突然,有官員懷疑皇帝被林鴻和谷源成軟禁了,派入宮中的探子一波接一波。
前幾日燕雲潇寫了道口谕,百官看到熟悉的字跡,終于放下心來。
而現在,皇帝終于完好無損地出現了。雖然清瘦了不少,好在風儀精神一如既往。
今日朝會開始時,山呼萬歲聲格外響亮。
燕雲潇含笑讓大家平身,又說夏宮的避暑之旅取消,他實在心中難安,特賞百官每人一套禦貢的蘇繡蠶被,消暑錢加倍。又說臘月帶大家去冬宮避寒。
百官俱是興奮謝恩。
自內力喪失後,燕雲潇說話聲便少了中氣。往日朝會時,他聲音清亮但沉實,站在金殿最後的人也能聽清楚。但現在他的聲音又輕又軟,明顯氣短。
有官員已經猜到了,皇帝前一個月怕是染了疾,故對外宣稱閉關。也是,皇帝從來不信佛不信禪,怎會突然請禪師入宮講經?
不過無論是發生了什麽,好在已經過去了。
便有官員上奏,請皇上保重龍體,接連幾十位官員誠懇地附議。
燕雲潇聽到這些話,知他們已猜到了,也不辯駁,只微笑着說:“朕知道了。”
看到這麽多人真誠地關心他,燕雲潇心裏有絲感動,連看那些尖酸刻薄的老學究都順眼了起來。
散朝後回到寝宮,燕尋後腳跟了上來,一臉失魂落魄。
燕雲潇發現他的神色異常憔悴,關心道:“你怎麽了?”
燕尋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昨兒聽完牆角,燕尋一整夜沒睡。一想到他最親的哥哥和他最大的敵人真的搞在一起了,他就難受得不行。
燕雲潇皺眉看着他,又問了一遍。
燕尋突然嘴一癟,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燕雲潇一驚,忙讓他坐。
燕尋一邊哭一邊搖頭,坐在地上抱着燕雲潇的腿,趴在他膝蓋上哭得停不下來,邊哭邊說:“哥你……你不能不要我……”
“發生什麽了?說話。”
燕尋用力搖頭:“嗚……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能……”
燕雲潇又問了幾遍,見他仍是不說,便沉下聲音道:“你說不說?”
燕尋一個哆嗦,心裏更委屈了,皇兄竟然因為那個奸相而兇他!可他不敢違逆,只好強忍住哭腔,斷斷續續地說:“他是我的大仇人啊……你選擇和他玩……不和我玩……”
燕雲潇明白了他在想什麽,啼笑皆非:“好了,哭什麽,把眼淚擦幹。”
燕尋聽話地擦幹淨眼淚,委委屈屈地盯着他。
“你再過幾個月就及冠了,不可随便哭哭啼啼,成何體統。”燕雲潇拿出了兄長的架勢,語重心長地說,“有什麽事情就好好說,不能耍脾氣,知道嗎?”
“嗯。”燕尋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問他,“那皇兄,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他?”
殿外,正拿着奏本準備掀簾而入的林鴻頓住了。
兩雙眼睛,一雙在殿外,一雙在面前,都期待地盯着燕雲潇。
燕雲潇不知道殿外還站着個人,當然是選擇哄面前的人。
“當然更喜歡你。難道在你心裏,皇兄是見色忘義之人嗎?”
燕尋立刻搖頭:“當然不是!”他抱住燕雲潇的手臂搖晃,笑得像朵花:“我就知道皇兄是站在我這邊的!”
殿外,林鴻冷靜地掰斷了手中的筆。
燕雲潇憐愛地摸了摸燕尋的腦袋:“好了,再過幾日你便回江南吧。”
燕尋立刻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燕雲潇便道:“放心吧,你不在京城,我也最喜歡你。”
“真的嗎,皇兄!”
燕雲潇嚴肅地點點頭:“林相目前正是年輕力壯之時,我權且寵幸寵幸他,等他年老色衰了,我自然要找更年輕的去。你就不一樣了,你是親弟弟,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你。”
林鴻手裏的斷筆化成了齑粉,表情仍然很冷靜。
一炷香時間後,燕尋樂滋滋地離開了。
林鴻翻窗而入,燕雲潇正在案前喝茶,擡頭笑道:“李太傅也真是有趣,前些日子見不到朕,又是托你又是托谷源成,給朕送了十幾封信,關心得很。今兒朝會上卻又開始板着臉訓朕了,好像那十幾封關心的信不是他寫的一樣。”
林鴻沉默地望着他。
燕雲潇挑了挑眉:“怎麽了?”
林鴻想問“等他年老色衰了,要找更年輕的去”,這話是不是真的。可是……
若他問出來,皇帝的第一個念頭肯定是——為什麽林鴻就在殿外,他卻沒聽到腳步和呼吸?少不得又是一陣神傷和消沉。
一想到那張此刻笑吟吟的臉上顯出憂郁,林鴻已經開始心痛了。
皇帝方才的話把他從這些日的幸福中澆醒,讓他不得不正視現實——皇帝說喜歡他,是想及時行樂還是想長相厮守?那子嗣怎麽辦?儲君之位怎麽辦?若皇帝日後真的厭棄了他,他又當如何自處?得到過之後,他還能坦然面對失去嗎?
人總是貪心的,得到了,總是想要更多。
一開始,他只是想默默地守在他身邊,将那份不容于世俗的愛深埋心底。
可是此刻,他竟然在想與他長相厮守。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如閃電般,從林鴻腦海中劃過。
燕雲潇見他久久不語,疑惑地望着他。
林鴻便什麽想法也沒有了。
他大步走過去,重重地吻上了那對薄情卻甜美的唇瓣。
燕雲潇腰身一軟,靠在椅背上,林鴻長驅直入,不斷攫取掠奪。燕雲潇喘息急促,抓緊了林鴻的腰帶。
片刻後分開,燕雲潇雙腮染紅,細喘如蘭。
林鴻抱住他,萬千話語都消失不見了,湧到嘴邊的只剩下一句:“寶貝,想你了。”
燕雲潇道:“朝會上才見過,膩不膩歪。”
“一點都不。”林鴻吻着他的脖頸,往下含住那顆朱砂痣細細吮吸,“想你是不分時間的,每時每刻都在想,只有更想,沒有最想。”
燕雲潇本想推開,可或許是剛才對弟弟說的那番話讓他有些心虛,便垂下手,任由林鴻吻着。想了想,又摸了摸林鴻的頭:“好了,乖。”
林鴻深深地望着他,用膝蓋頂開了他的雙膝。
燕雲潇一顫,眸光帶水。
“臣許久沒有伺候過皇上了……”林鴻緩緩蹲下,“皇上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一刻鐘後,林鴻抹去唇邊的液體,微微一笑。
短短的時間內,他已想通了。
他是唯一一個能吻他的人,更是唯一能讓他釋放的人。
所以無論以後如何,又有什麽關系?
至少現在,皇帝願意在他懷裏睡覺,願意讓他抱、讓他吻,讓他收起夜明珠,讓他看到虛弱的一面。
這就夠了。
其他的,他可以慢慢地來。
幾日後燕尋離京,林鴻去送他。
得到了皇兄的保證後,燕尋趾高氣揚起來,看林鴻都不怎麽怕了。他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林鴻的肩膀:“好好伺候皇兄。”俨然是小舅子交代姐夫的語氣。
林鴻微微一笑:“王爺此去,要兩年後祭祖才能回京與皇上相見。臣便不遠送了,要快點回宮喂皇上吃糕點。”
燕尋瞪大了眼,這人在炫耀!他聽出來了!
他氣得咬牙,指了指身後的馬車:“看見了嗎!那一車都是皇兄送我的珍寶和金銀!他可寵我了!他送過你這麽多珍寶嗎?!”
林鴻淡淡地掃了一眼,平靜道:“這些都是皇上與臣聯手,從各州總督身上搜刮的,王爺想必不知道吧。”
他故意重重地咬了“聯手”兩個字。
燕尋意識到自己說不過此人,扔下一句“皇兄說了我不在京城他也最喜歡我”就飛速上馬車想逃走。
隔着車簾,林鴻微笑道:“皇上是在哄孩子呢。王爺久不在京城,再加上臣時不時吹點枕邊風,王爺下次祭祖還能不能回來,都不一定呢……”
馬車駛出去,遠遠地傳來一聲哀嚎。
林鴻背着手,慢條斯理地往回走,嘴邊帶着得勝的笑意。
那天的憂郁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