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其實沈柯大概有猜到這個結果,只是不确定罷了。
若說是最近才有了喜歡的人,也就自己和他接觸最多了,總不至于會喜歡上慧傷這個出家人吧?
不過當張默陽說喜歡的人是他的時候,沈柯是有一瞬間非常震驚的,腦子裏頓時浮現起“不合适”三個字,可繼而又想到這兩個人臭味相投,說不定還有可能一見如故,兩廂情願,緣定三生了。
但聽到柳述親口承認喜歡的人是自己時,他又愣了一瞬,心緒複雜得很,一時間難以說清,醞釀許久都不知該做什麽反應,面上卻很平靜地回望着他。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不要你現在就給我答案。如果你覺得很困擾,想趕我走也行。”柳述說完這些,自己倒是先松了口氣,總算是說出口了。
打小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都會馬上想辦法搞到手,從來沒有過這種患得患失的時候,足足令他糾結了一天一夜呢!
接受自己喜歡男人這個事實并不難,反正他就不是個規矩的人,有點自己的喜好多正常。主要是他怕阿柯受不了,一旦拒絕了他,他就不得不離開,那樣......追求的難度就更高一些了,現在起碼還可以講究個近水樓臺先得月!
“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沈柯道。
“那就好!”柳述開心握拳。
沈柯凝視着他明亮的眸子,仍舊沒組織出語言,柳述倒是很貼心地說:“那你繼續抄書,我不打擾你了。”
說完,他就勾着目瞪狗呆的張默陽出門上街去了。
房間裏一片寂靜,一點微風吹進來,翻動着書頁。
慧傷進屋時,愣了一下,疑惑地走上前,伸手在沈柯面前晃了晃:“喂,你怎麽了?發什麽呆?奇怪......這都要晌午了,你怎麽一個字都還沒寫?!”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當真喜歡柯深?!”張默陽仍是不可思議地追問。
“是啊。”柳述掏掏耳朵,“你到底要問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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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懂......他怎麽就這麽受歡迎啊!?”張默陽很是不服,同為男人,為何那家夥就把他的好妹妹和朋友迷得颠三倒四的,而自己......
“喂,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張默陽幽幽道。
柳述斜了他一眼。
張默陽欲哭無淚:“我,張默陽,堂堂七尺男兒,坐擁百萬家産,居然比不過家徒四壁的柯深!”
柳述突然對他刮目相看:“你有百萬家産?”
張默陽一噎,掐住小指一節:“還差一截,不過在這個鎮子上來說,我們張家也算是富貴之家了。”
“也就只能在鎮子上比比了。”柳述聳聳肩。
“那不然呢?別的地方我也就去過......嘶,說起來,你知道江南首富嗎?”
柳述瞳孔一顫,扭頭看着他:“怎麽?”
“小時候我跟我爹去過一趟金陵,真是開了我的狗眼了,連給客人用的夜壺,都是金的!”
“......啊,好奢侈啊。”柳述好像是在夢裏,用金湯匙金夜壺的日子仿佛離他已經很遙遠了。
“當年就這麽猖狂了,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張默陽啧啧稱奇,“我記得,他們好像還有幾個兒子,你說說人家,怎麽就這麽會投胎呢?再看看你,啧啧啧......在說你呢,你笑得這麽燦爛做什麽?”
“這不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嘛。”柳述握拳咳了幾聲,突然又問道,“那你見過那幾個兒子嗎?”
“見了兩個吧,其他幾個沒見着,倒是聽說有個長得極其漂亮的,是個混不吝。”
柳述:......後半句可以鋸了。
“我遠處望過一眼。”
柳述一怔,直勾勾盯着他:“那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那誰還能記得啊,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何況我們壓根就沒正面碰上過,當時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張默陽回憶着當時的情形,依稀是他在街上閑逛,看得眼花缭亂的,突然間人群中鬧了起來,一顆石子從他身邊竄過,“嗖”地一聲砸中了斜後方的男人身上。
他擡起頭一看,就見不遠處酒樓的窗邊倚着一群半大不小的人,為首的是個小少年,手裏拿着把彈弓,嘴邊勾起一抹嘲諷般的笑。在身後的人厲聲咒罵時,少年在衆星捧月的歡呼聲中,痞笑着轉身離開了窗邊。
“就記得他的背影了,還挺帥的。”張默陽摸着下巴,頗有些懷念地說,“回來我就苦練彈弓,可惜都沒有練就那種準頭!”
“......”柳述嘴角抽了抽,突然拍了他腦袋一下,“你就不能學點好?”
“你有病啊,這話柯深說說也就算了,你說有什麽可信力?”
......好像也是。
不過經他一提,那些毫無印象的小事都漸漸在記憶裏清晰了起來,莫名生出幾分懷念。
“好像是叫柳樹吧。”
“什麽?”柳述條件反射地看向他。
“當時好像聽見被砸中的那個人喊他柳樹,也不知道誰取的名,這麽通俗易懂。”
“滾滾滾。”柳述麻利地躍下樹,“不跟你扯犢子了,我回去找阿柯玩。”
“不是......你倒是接我一下啊!我一個人下不來。”張默陽坐在樹上哀嚎。
柳述把他接下來後,兩人約定好下次有機會來鎮上的話,再一起去喝酒賭博......
“賭就算了,我答應過阿柯,不再進賭坊的,青樓也不行。”柳述飛快地說。
“啧,你還是不是男人?”張默陽嫌棄道,“人都還沒追到手,你就變耙耳朵了?”
“就是因為人還沒追到手,所以要表現得乖一點嘛!”柳述直搖頭,“難怪你一把年紀了,還沒成親。”
“我才十八!”
“轉眼就八十了。”柳述随口就将他爹的口頭禪給說了出來,“再不成親,你就要入土啦。”
“去你的!”
回客棧的路上,經過一條街,今天是趕集日,不少人都背着東西來買賣了。他想起沈柯說的,篾匠也會來,腳步一轉,往那條街上走去,經過一番尋覓,才在角落裏發現了篾匠的身影。
對方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點沒有要張羅吆喝的意思,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低着頭編籃子。
這時,有個人上前問價:“這個竹席多少錢?”
“二十文。”篾匠擡起頭,僵硬地說道。
那人似乎被他的面容吓到了,小心問道:“便宜點,十文賣不賣?”
篾匠喉嚨滾了滾,半晌才憋出一個字:“......好。”
柳述目睹他把做了幾天的竹席給賤賣出去了,大為嘆息,走上前,雙手撐着膝蓋問道:“你就是這麽賣東西的?虧本賣?”
篾匠一看見他,緊繃的神色都松了幾分:“你身體怎麽樣了?”
“挺好的,已經沒事了,今天就能回去。”柳述笑了笑,走到他旁邊去,低頭看着面前的一堆東西,“你是來賣東西的,還是做好人好事的?”
篾匠羞愧地低下了頭,他最怕的就是做買賣,客人總是會被他可怕的臉和表情吓到,他也不太想和別人來來回回的殺價。如果不是村子裏的人太少,需求不多,他是萬萬不會來鎮上賣的。
“生意不管大小,首先就得豁出去臉面啊。”柳述拍拍他的肩膀,随後站在路邊,張口就吆喝起來:“竹筷竹碗竹席床,吃香喝辣睡得香咧~竹瓢竹籃竹背簍,你們要啥啥都有咯!”
路人一聽,就知道這裏是賣什麽的,很快就有人圍了過來,有來挑揀貨物的,也有聽着聲音好聽過來瞧熱鬧的。
有幾個姑娘湊在一堆,指着柳述竊竊私語,最後推出一個膽子大的姑娘過來,姑娘笑眯眯地問:“小郎君,你這竹席多少錢呀?”
“二十八文,不過看在姑娘你這麽漂亮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便宜八文。”柳述如沐春風地沖她笑笑。
“給我來三個竹席!”姑娘抱着竹席回去找姐妹們。
姐妹推她一下:“哎呀,不是讓你去打聽他多大了嗎?怎麽買這麽多竹席回來?”
“對哦!”姑娘這才想起正事,可目光一落到柳述身上,又嬌羞地捂住了臉,“可是他說我漂亮诶......”
篾匠看的目瞪口呆,他明明賣出去的是原價,結果這些人還要感謝他願意“降價”,這就是胡說的本事嗎?
他要是有這種本事該多好啊。
今天的東西居然很快就賣完了,放在往常,他起碼得等到天黑,才會帶着剩下的貨回村。可今天,他望着高高挂着的太陽,陷入了沉思。
“我們先去客棧一起等阿柯吧。”柳述說。
篾匠點點頭,拉着驢車跟他一起去了客棧。
“外面熱,上樓喝口茶先。”柳述又把他帶到了樓上客房。
聽到門口的動靜,沈柯下意識擡起頭,在對上柳述的目光時,一時無言,卻發現他神色如常地沖自己笑了一下,随後往旁邊一讓,篾匠緊跟着走了進來。
沈柯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看了眼天色,現在還太熱,打算等一會再返程。
柳述給篾匠倒了杯茶後,就在桌邊坐了下來,雙手托着臉,目不轉睛地盯着沈柯看。
沈柯:“.......”
寫字的手,微微顫抖。
好不容易在灼熱的視線中完成了任務,沈柯起身,假意去關窗,趁機吐出一口長氣。一回頭,又發現對方跟個沒事人一樣,跟篾匠大聊生意經,說的篾匠一愣一愣的,直點腦袋。
回去的路上,沈柯才從篾匠的三言兩語裏聽出始末,忍不住笑道:“大哥,你以後趕集都帶上小五吧,他做買賣比我們合适多了。”
柳述樂了,一想到自己也是有用的,就舒服地兩腿一伸,枕着胳膊倒在驢車上。
驢車搖搖晃晃,他看着夕陽也歪來扭曲的,側目看着坐在旁邊的身影,嘴角彎了起來:“那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長期合作呢?”
“長期合作?”篾匠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麽合作?合作多久?”
“你的事等會再說。”柳述應付完篾匠,側頭笑眯眯地沖沈柯說,“我們可以無限期合作,你養我上輩子,我養你下輩子,怎麽樣?”
沈柯輕咳一聲,緩緩轉回頭,遙望着夕陽,淡淡的餘暈灑在他身上,遮蓋住了耳根上的一點淺紅。
回到村子後,篾匠停下驢車,等他們都下車後,才有些緊張地拉住柳述,有些緊張,又有些害羞地問:“你們這個互相養老的計劃,能不能加我一個?”
柳述:“......”
沈柯壓了壓嘴角,才沒讓自己笑出聲。
婉拒了篾匠的想法後,兩人才一前一後地回到院子裏,柳述驚奇地發現,才幾日不見,小雞崽們就肥了一圈!
“我們都不在家,誰給它們喂食的?”
沈柯道:“我讓篾匠大哥幫忙喂的。”
“太會長了。”柳述樂得去摸了摸雞,“就是醜了些,快點長大,努力下蛋!”
晚上,柳述又吃上了沈柯親手做的飯菜,心情有些複雜——之前吧,說好吃純粹是為了安慰阿柯那脆弱的心靈。現在吧,說好吃,是為了勾引阿柯那美麗的心靈。
心情不一樣,吃起來的味道好像都不同了。
“怎麽幾日不見,你的廚藝進步這麽快?!”
沈柯:“別睜眼說瞎話。”
“沒有,我說的都是實——”柳述話未說完,突然臉色一變,放下碗就往外面去吐了一口,讪讪地回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好像吃到了......”
“蛋殼。”沈柯斯文地吐出嘴裏的蛋殼。
“......是的。”可能還不止蛋殼。
夜晚沐浴後,柳述沒有馬上回房間,而是坐在院子裏扇風賞月......賞月是虛假的,等人才是真的。
眼睛不住地往屋裏瞟去,可惜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見輕微的水聲。
終于,沈柯沐完浴出來了。
月光下,柳述仰頭看着他,有些恍惚,心道這好看的人吶,真是穿什麽衣裳都好看,哪怕是這嚴嚴實實的麻布衣裳......
柳述咳了兩聲,示意有話要說。
沈柯拿出換下的衣裳,泡進盆裏,聽到動靜,轉身看着他,就見他搖着扇子,一臉惋惜地說:“這三伏天多熱啊,你還穿這麽多,是有什麽心事嗎?”
沈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