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衙門後院裏,沈槐端坐在桌邊,沉默地盯着對面的兩個人,喝完了五杯茶,才故作淡定地問:“所以你們的意思是,小五就是柳家的小少爺,和你有婚約的那個人。但他同你一樣,因為不滿婚事而離家出走,在這裏隐姓埋名和你一起生活?”

“對,就是這樣,大哥就是聰明。”柳述見縫插針地拍馬屁。

自打知道沈槐就是沈柯的親大哥後,他真是越看越順眼了,既不嫌棄對方官話一套一套的,也不擔心他對沈柯別有居心了,一口一個大哥喊得多親切。

“天底下竟然有這麽離譜的事?話本都不敢這麽寫!”沈槐說道。

全天下這麽多人,怎麽就這麽巧這兩個人碰上,還碰巧都隐姓埋名,又碰巧是有婚約的人?更碰巧的是,他們這次回去,還是為了退婚?!

“所以說嘛,這就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柳述笑眯眯地說,“大哥,你還喝茶不?我再給你倒點?”

沈槐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他是在跟着沈柯喊大哥,心道這臉皮真是厚啊,好整以暇地說:“都還沒成親,這麽早就改口?”

柳述:“是啊,我先習慣習慣,大哥你也習慣習慣嘛。”

沈槐:“......”

“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去看看鋪子吧,我等會來找你。”沈柯在一旁說道。

“行,那我先過去了,大哥下次來我們家吃飯啊。”柳述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等人離開後,沈槐才幽幽地看向沈柯:“你向天發誓,你們真的不是在捉弄我?”

“嗯。”沈柯倒了杯茶給他,“喝吧。”

沈槐一飲而盡:“再來一杯,提提神,我總覺得像是沒睡醒。”

“朋友們,我回來啦!”柳述躍過門檻,神色輕松地跑進店鋪,張開雙手,卻并沒有人來擁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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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默陽正在和镖局的李姑娘商量運送路線,張默笙一邊接待顧客,一邊算盤打得飛快。

兄妹倆同時擡頭看了他一眼,張默笙道:“你回來的正好,貨快賣完了,咱們得趕一趕工了。”

“別在這杵着了,還不快去接客。”張默陽直接把他薅去接待客人。

......行吧。

柳述嘴皮子溜得很,有他的加入,店裏很快就高效運轉起來了。等傍晚顧客漸漸少了之後,幾人才終于得空坐下,柳述問道:“你們倆都在這裏,那鎮上的店是誰在看?”

“放心吧,我安排的信得過的人,還有陳英蓮幫咱們看着貨,顧客雖然不如淮州這裏的多,但正常運轉還是沒問題的。”

柳述琢磨片刻,道:“那這樣吧,你倆顧好這裏,鎮上的店我去照看。”

“淮州顧客更多,你不來這裏?”張默笙問道。

“我看你倆配合得挺好,我就在鎮上看看店子,把原來的生産線擴大,順便研制研制新的成品吧,不過這就得麻煩李姑娘的镖局多幫我們送送貨了。”柳述說道。

“沒問題,張公子已經與我談妥了價錢,不會收你們高價。”李姑娘笑道。

“暫時就這麽定吧,三年之後再議。”

“為什麽是三年?”

“三年後阿柯就要去參加科考,不一定會留在鎮上了。”

張默陽無語:“所以你是為了他回鎮子?”

“我本來就住在村裏啊,我還舍得不家裏的雞和地呢,明年我們一定能種得出莊稼!”柳述對未來充滿了期待,眼睛裏都泛着光。

張默陽:“......”莊稼漢的心思真是難以理解!

“不過,你這身衣服是哪裏來的?”張默笙心思可比她大哥的細膩多了,一等談完正事,就抛出了這個問題。

聞言,張默陽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華冠麗服,和平日裏破舊棉麻衣截然不同,襯得他整個人都貴氣不少。

張默陽忍不住納悶,怎麽沒有一眼發現不同,仔細一想,發現是因為他并不是很驚訝,總覺得小五就應該穿這身衣服,那些破舊縫補的衣裳才更違和。

“我回了趟家。”柳述說道。

“我們知道你是回家,可你不是說回家是去退什麽婚嗎?”張默笙問道。

“對,沒退成,所以又回來了。”

“沒退成你還回來做什麽?你怎麽跟柯深交代?”張默笙納罕。

張默陽忍不住樂:“怎麽,你終于嫌棄他寒酸了?”

“嫌棄誰?”沈柯突然出現在門口,站在柳述身後問道。

“說的就是——你你你你你是誰?!”張默陽一臉驚恐地指着沈柯,臉還是一樣的臉,可總覺得他哪裏不對勁,在他身上打量一圈,盯着他的華貴的打扮,揚聲道,“你們這是上哪發財去了?!為什麽不帶上我?!”

面對這兄妹倆的疑惑,柳述和沈柯相視一笑。

“咳,你們先坐好,坐穩了。”柳述提醒道。

“什麽事還要說得這麽鄭重?”張默陽扶穩了板凳,嘀咕道,“你們不會是犯了什麽事吧?去打家劫舍了?”

“其實......”柳述清了清嗓子,“小五只是我的乳名,我真正的名字是柳述。”

“哪棵樹?”張默陽順口問道。

“述,描述的述!”

“哦......這個述啊。”

“你以前見過我,只是沒有正面認識而已。”

“嗯?我們見過?”張默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等等——柳是金陵柳家的柳?!”

柳述點點頭:“正是。”

撲通一聲,張默陽掉下凳子,順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阿柯呢,也不姓柯,他姓沈,本名沈柯。”柳述指着沈柯說道。

張默陽默默地爬起來坐好,還沒從驚訝又尴尬的情緒裏走出來,就聽他妹妹說道:“沈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知府大人好像叫沈槐?”

“聰明,沈槐就是他的嫡親大哥。”柳述笑道。

撲通一聲,張默陽再次掉凳,這次倒是有經驗,知道不碰茶杯。

“而沈柯的父親在京中為官,三朝元老,現在是翰林院的頭子。”

“掌院學士。”沈柯糾正他的措辭。

張默陽屁股還沒坐穩,又吓掉了凳,索性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問:“你們不是在編笑話吧?”

“逗你好玩嗎?”柳述問。

“是挺好玩的。”沈柯看着他三次掉凳的場面,忍不住感慨。

張默陽:“............”

要一下消化這麽多爆炸性的消息,确實得費點時間,就是沉穩如張默笙,也不能一下就全接受。

于是柳述直接去酒樓叫了一桌好菜,順便把另一個受害者沈槐也邀請了過來,一桌人吃飯,席間只有他跟沈柯有說有笑,其他三個木樁僵硬地夾着菜,僵硬地看着他們倆有說有笑。

“年底我們就要成親了,你們來喝喜酒嗎?”柳述問道。

“年底?”作為一個不知道是娘家人還是婆家人的沈槐,總算碰到了個能聊下去的話題,“親事都安排好了?”

“嗯。”沈柯點點頭,“章程都定下來了,已經請媒人提親了,接下來就是準備聘禮的事了,爹娘他們去操辦。”

“這麽快?你就跟爹娘一起去的金陵吧,怎麽還順便把媒人都帶上了?”

“說來也巧,我們在金陵碰到了趙大人,于是就請他做我們的媒人了。”

沈槐思慮片刻,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哪個趙大人?”張默陽好奇地問了一嘴。

柳述偏頭跟他說:“攝政王。”

不出所料,張默陽再次掉凳,柳述拍桌大笑。

“你們的喜酒,我們自然是要去的。”張默笙說道。

“對,京城我還沒去過呢,正好開開眼界。”張默陽弱弱地說。

“但願你不要在那天一直掉凳。”柳述笑說。

“胡說,我已經有經驗了,下次決定不會慌!”張默陽篤定道。

衆人都笑了起來,氣氛總算融洽起來,追問他們烏龍事件的細節,一不小心就快到宵禁的時間了,這才各自離開。

張默陽在淮州租賃了一個宅子做臨時住所,也安排了柳述的房間,正準備帶沈柯去隔壁房的時候,柳述一把抓住人,理直氣壯道:“一家人住兩個房間,多浪費。”

張默陽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倆一起進屋關門,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

翌日,兩人繼續往渠州趕路,回到鎮上時,柳述先去店裏轉了一圈,才和沈柯一起回村裏。

老遠他就看見一只狗在狂奔,身後還跟着兩個半大的少年,喊道:“富貴,別跑了,我們追不動了。”

柳述将手放在嘴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柳富貴一聽這聲,馬上掉轉方向,沖這邊跑過來。

柳述剛下馬車,它就撲了過來,将他撲倒在旁邊的草地,打了兩個滾。

柳述抱起它剛想笑,突然頓住:“柳富貴,你怎麽這麽髒了?!”

雪白的狗已經渾身髒兮兮,沾滿了黃土。

“小五哥,你可算回來了。”兩個孩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柳述一看這兩人身上的泥土,行吧。

“回去洗洗就好了。”沈柯接過柳富貴,突然問道,“它姓柳?”

“嗯......之前沒跟敢你說全名。”

“沒事,名字還挺好聽的。”

“噗。”柳述樂道,“你怎麽這麽沒原則,我自己取的,還不知道這名字有多土嗎?”

“土土的,可愛。”

柳述把柳富貴從他身上放下來,然後牽起沈柯的手回家。

快一個月沒回來了,家裏卻好像沒什麽變化,籃子裏的雞蛋還變多了,屋子也依然保持着幹淨整潔。

“篾匠每天都來給你們收雞蛋,鏟屎,我娘隔幾天就來給你們打掃屋子。”孩子們說道。

“謝謝。”沈柯将籃子裏的雞蛋都交給他們,“這個你們拿回去,是謝禮。”

兩個孩子看了一眼,道了聲謝,就飛快地提着籃子跑回家去了。

“看來這學堂沒白上,還知道道謝。”柳述說道,“不過還得多上上,也不知道謙虛。”

兩人将行李拿出來,柳述正把自己好看的衣裳一件件挂出來時,沈柯走過來,将那個裝滿了黃金的箱子交給他,道:“這些東西你拿去做生意吧。”

柳述回頭:“這是娘給你的,就是你的了。”

“我用不上,你做生意需要周轉,用錢的地方比我多了去了。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麽你我?”

柳述滿腦子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

“行,我先用着,等以後,我給你賺更多更多銀子,讓你花都花不完!”

“好。”沈柯笑道。

晚上,篾匠聽說他們回來了,忙過來請他們去吃晚飯,并在席間面紅耳赤地宣布了一個喜訊:“那個......我和喬慧馬上就要成親了,歡迎你們來吃酒。”

“一定一定,恭喜恭喜!”柳述和他碰了個杯,笑道,“我和阿柯也要成親了,也歡迎你們來吃酒。”

“嗯嗯......嗯?!”篾匠這張素來沒什麽表情的臉,終于出現了罕見的五官扭曲。

——什麽時候的事?少年人的友情是什麽時候變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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