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大一的時候第一次和蔣芸岚單獨出來吃飯,吃的就是雲海肴。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但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走進雲南菜的餐館,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而在那之前,我對雲南菜都抱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覺得雲南人人都是下蠱高手,随便一道菜裏都有可能被下毒。

我把這番言論逼逼賴賴給了蔣芸岚,如我所料,她看向我的眼神一瞬之間變得十分複雜,像是在說你有病吧。

但她沒說。這就是她和許琦不一樣的地方,如果是許琦,她一定會嫌棄的看我一眼,然後大大方方的送給我傻逼兩個大字。從這一點上來看,南方妹子,确實要溫婉些。

蔣芸岚是我的大學室友,也是我的室友裏、算上我,最優秀的一個。身高173,江蘇南京人,研究生英國g5畢業,現在在互聯網大廠做碼農。

我們897宿舍一共四個人,本科都是金工專業,研究生我和姚雪繼續讀了金工,錢玟玟考研失敗之後直接工作做了互聯網運營,只有蔣芸岚一個人轉了碼。

誰都知道轉碼賺錢,但這也不是誰都能轉。就比如我,本科期間編程就是廢物,研究生畢業也只是學會用了點包。我寧願廢掉專業去競争産品經理,也不願意寫碼。

從這個角度看,學財經的果然都是廢柴。學工科的随随便便就能轉數據,而我們卻高攀不起。

出國的頭半年,日思夜想的除了海底撈就是雲海肴。因為學校附近就有一家,在學校的時候沒少點他家的外賣。

檸檬香酥雞,黑三剁,牛肝菌,兩份手工米布,點的跟我倆第一次來差不多。只不過當年檸檬香酥雞還叫檸檬香葉雞,牛肝菌也還有一只銅牛的擺件托着。

米布點一份呗,咱倆可以一起吃,另一份可以點個別的什麽甜品。蔣芸岚捧着手機擡眼看向我道。

見我陷入沉默,她突然恍然大悟。不是吧譚嘉柚,你潔癖變嚴重了啊,連一份甜品都不能一起吃了。

我幹笑了兩下,沒否認,把菜單遞了過去。你還想吃啥,今兒我請。

怎麽着,發財了啊?她一愣。

這不是我之前跟您老人家說過嗎,以後咱倆吃飯都我請客。

之前coding剛入門的時候我抓住蔣芸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自己說過的話得認啊。當時蔣芸岚還開玩笑,說要是這樣我恐怕再也不會跟她一起吃飯了。

我都忘了。蔣芸岚挑眉笑了笑,也沒推辭,低頭繼續翻菜單。那再點個飲料?

好啊。我從兜裏摸出紙巾,開始擦碗筷和茶杯。

那就這個柑橘汁吧。她放下菜單,盯着我擦盤子的手。我以為養了狗你潔癖能治好呢。

很顯然,你想多了。我從隔壁的空座位拿了個杯子過來,開始用開水逐個燙擦過的餐具。

學生時代在一起吐槽作業和考試,成為打工人之後一起抱怨加班和老板。

然後他就抄了我的code交上去了你敢信?都畢業了,居然還被抄作業!

蔣芸岚一邊憤憤的把雞骨頭丢在了盤子裏,搖着頭嘆氣。

怎麽這樣呢,能進你們公司、你們部門的,不應該coding都很厲害嗎?

我用勺子攪動着碗裏的甜品,出言附和。

我太了解蔣芸岚了。上周和她聊起來畢業之後窮,她接的話是是啊我最近也窮死了,基金一天就虧了好幾千塊。

她看似是在抱怨,其實想表達的不過是自己有多厲害。既然這次我及時的感知了她的意圖,自然也就不介意順口多贊揚她幾句。

我從不吝啬對他人的誇獎,哪怕察覺出來對方是在吹牛逼。畢竟随口一句的贊揚又不需要成本,讓對方高興也總歸不是一件壞事。

你們公司有沒有帥氣的小哥哥?今年脫單有望嗎你?

都是寫碼的程序員,應該男生會多一點吧。大學四年我們全宿舍集體單身,要怪也得怪專業選得不好,四十來人的班裏就三個男生。

呵。蔣芸岚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我的平均下班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你覺得我會有心情搞這個?公司和心髒,只有一個能跳動。

得,看來是沒戲了,資本家真是下定了決心要榨幹勞動力的最後一絲剩餘價值。

你呢?她問道。不過我們部門男生确實很多,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給你介紹。

行啊,姐妹的終身幸福就靠你了。我想也沒想就接口道。快快快,給我介紹。

蔣芸岚夾了口蘑菇送進嘴裏。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北京人,最好178以上,學歷跟我差不多的就行。我回答得行雲流水,熟練得完全不需要經過思考。

我想起來幾天前和姚雪通電話,她正在海南和男朋友度假,說要給我也物色物色,我也做了同樣的回答。

那天聊天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回答哪裏不對,但今天,此時此刻,我卻突然發現她們的問題明明都是,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而我回答的,卻都是你想找什麽樣的結婚對象。

蔣芸岚倒是也沒意識到這兩個問題的偏差,歪着腦袋認真思索。你要北京人,這有點難度啊,我想想……我們組裏好像沒有。隔壁組可能有?

如果是要真的去回答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姚雪跟我聊起來為什麽和現在的男朋友在一起,說是因為那個男生很細心、很會照顧人。男生明明只比她大了一歲,卻有種比她大了很多的感覺。事事都會提前為她考慮好,這讓她覺得安心。

男生和她是在奶茶店認識的,算是陌生人萍水相逢的一見鐘情。姚雪一個人去海南玩,男生主動邀約一起吃晚飯,她欣然應允,一來二去就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男生身高一般,相貌也平平,學歷也一般。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問我的朋友,男朋友是不是本科這樣的問題,但姚雪好像對此全然不介意。

男生家裏是做生意的,好像很有錢。兩個人剛認識沒多久,就送了姚雪一瓶lamer。也正因為如此,給姚雪留下了這個男生肯為女生付出的印象。肯付出、肯花錢自然是好事,雖然如果是陌生人送護膚品給我,我鐵定是不敢用的。

我不相信一見鐘情,更不相信在大街上随便抓一個人就有可能是真命天子這種荒謬的小概率事件。所以當時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個男生會不會是騙子。

可能這就是大多數單身女性的通病。總能在朋友的男朋友身上找到缺點,然後認定這樣的男生就算是送上門來自己也不要。接下來順理成章的說服自己單身也沒什麽不好,總比找一個不合适的勉強湊活要強。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找對象的标準下意識就從,喜不喜歡,變成了合不合适呢?

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我不知道。

我好久,沒喜歡一個人了。

要不你一會兒上樓轉一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小哥哥?哎,跟你說話呢?想啥呢?

蔣芸岚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這話說的,像極了約我去逛商場。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喜歡就買了。

我說不了,昨兒晚上沒睡好,我要回家補覺。

也行。蔣芸岚點點頭。正好吃完飯我也要回去接着搬磚了。你回北京見過姚雪她們沒有?

沒呢,還沒來得及呢,這不第一個見的你嗎。我嘬了口柑橘汁。你呢,最近跟她們還有聯系嗎?

如我所料,蔣芸岚答了一句我也沒。

可能是遠香近臭,畢業那會兒她們三個在宿舍鬧得有點僵。四年的恩恩怨怨積攢在一起,最後連畢業照都沒一塊兒拍。而我,因為大四在外面實習之後就沒怎麽回過宿舍,反倒是跟她們三個關系都還不錯,畢業後斷斷續續也都有聯系。

姚雪也在北京工作吧?蔣芸岚問道。那咱們四個就都在北京了。

應該是吧。我答得模棱兩可。姚雪最近一年的行蹤都有點神秘莫測,大半年都泡在海南,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北京找到工作沒有。她這個海南的男朋友,也沒在朋友圈秀過,也不清楚她打不打算公開。

-

和蔣芸岚吃完飯,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

可愛聽到我開門,沖到門口搖着尾巴撒歡。

一進家門可愛的歡迎儀式,絕對稱得上我每天最治愈的時刻。

重新見到傅瑜之,我沒有失眠,我只是睡得不好。

連續糾纏我很多年的噩夢在昨晚重現,場景和內容這麽多年來一成不變,毫無新意。

被扼住呼吸的感覺也一點沒變。

無非是最後一節課下課放學,我看着身旁的傅瑜之拎起書包就走,而我卻還在手忙腳裸的收拾書包,拼命想要追趕上他。

夢到的次數太多,以至于我現在已經分不清這個場景到底只存在于我的夢境,還是在現實中也曾經發生。

應該是曾發生過的吧。高考前那一陣,我一直以為畢業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因此放學之後想要在校門口的林蔭路上追上他、和他一起走那短短十來分鐘的路,大概是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執念。

那個時候學校的晚自習還是自願,我是從來不上的。哦不,我也上過那麽幾次。屈指可數,都是留下來為了多點時間和傅瑜之一起吃晚飯。自從高三,傅瑜之每天都在學校留到晚上,有時候是八點第一節自習結束,也有時候是上到十點再回家。所以周五,也只有周五,他會下午放學直接回家,路過那段校門口的必經之路。

想方設法的靠近,竭盡全力的追趕,這是夢境裏我這部分的版本。

想追一個人,卻怎麽也追不上。

而傅瑜之之前也給我講過他經常重複的一個夢。

他說他時常在夢裏被人追殺,也不知道是誰跟他這麽大仇怨,非要殺他不可。

我其實也很久沒有再做這個夢,自從去年徹底删掉傅瑜之的微信。

是啊,我已經删掉了他的微信。

可是為什麽這個人卻還是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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