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所謂智者,并非永不犯錯,而是同樣的錯誤絕不能犯第二次。

這一點我一直牢記在心,認真奉行,吃一塹長一智。

比如我只被偷過一次錢包,只被偷過一次手機,手機掉廁所也只發生過一次。

諸如此類的事情,兩次被偷是不同的東西,兩次手機遇害也原因不同,我認為自己算是做到了同樣的錯誤不犯第二次。

因此,當一年前傅瑜之跟我說他又一次談戀愛了的時候,我是真的下定決心跟這個人的全部就此翻篇兒的。因為一切都太過于似曾相識,像極了幾年前傅瑜之和上一任女朋友在一起的場景。

總結概括來說就是,在我以為我倆要複合的時候,他毫無征兆的和別人在一起了,一點也沒拖泥帶水。上一次我故作大方的給了他來自我的祝福,然後就此停留在他的通訊錄裏安靜如雞直到他分手,而這一次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同樣的錯誤,我不能再犯。

于是那天早上剛睡醒沒多久腦子并不是很清醒的我,出于沖動血液湧向大腦一氣之下删了他的微信。

但我忽略了一點。

從來沒有人說過,因果是一一對應的映射。

這是邏輯回路之中不易察覺的漏洞,有的時候你即使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還是會得到相同的結果。

我從未承認過自己是因為傅瑜之而一直單身,同時我也不敢否認自己的一直單身和對傅瑜之無法釋懷毫不相關。

但只改變是否保留傅瑜之在通訊錄這一變量,顯然對我能否脫單并沒有顯着影響。

并不是将存在的證明删掉,就能一并抹去曾經留下的全部痕跡。

肖景把另一只麥遞給傅瑜之,問他要不要上去跟女朋友合唱,傅瑜之看也沒看的擺擺手,沒舍得放開手裏的瓜子和啤酒。

我低着頭,專心致志的從僅剩一底兒的飲料杯底往上嘬葡萄果肉。

人間的青草地需要澆水。嗯,确實。

其實吧,也沒必要這麽早結婚。許琦又開始說教梁磊。天涯何處無芳草,說不定下一任會更好。小夥子,才二十四,甘心就這麽踏入愛情的墳墓?

要說許琦這人也夠逗的。別人勸和,就丫勸分。

我轉念一想,也是,這麽早結婚,這不是給我們其他人壓力嗎。到時候參加婚禮,份子錢也少不了,這不是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嗎。

旁邊傅瑜之的女朋友一個人在那兒唱,唱到最後開始吸鼻子,竟然還聲音裏帶了點哽咽。

搞得像傅瑜之跟丫求婚了一樣。許琦在我耳邊小聲點評道。

我本來想笑,結果吸上來的葡萄果肉不小心生吞了下去,差點噎到我。

喝空的啤酒瓶堆滿了整個桌面,唱了倆小時一幫人商量着轉場,我搓了搓手站起身來。

各位我就不了,先走一步。

還早呢,回什麽家,家裏又沒男人等着你。肖景試圖拉我一起繼續。

我巋然不動。男人是沒有,但有狗一只。我不回家,可愛得瘋。小破博美發起瘋來叫個沒完沒了,說不定會吵得鄰居報警。

那那個誰送一下你?挺晚的了,送你去地鐵站。肖景左右看了看張羅道,眼神落在傅瑜之身上。

不用。我把喝空的塑料杯子丢進垃圾桶,站起身來。我開車來的。

-

一周上五休二,休息的兩天一天去公司混飯,一天回我爸媽家蹭點吃的,幹飯人的schedule自然是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周日早上遛完狗我就出門了,到家的時候正好十二點來鐘,一般這個點我爸不是在做飯就是正準備點午飯的外賣。

進屋的時候我媽正在門口的落地鏡前來來回回的擺弄,像是正準備出門。小老太太穿了件孔雀綠色的針織短袖,正在搭絲巾。見我回來了,扯着兩條不同花紋的絲巾問我哪條好看。

這是出門有活動啊?

是啊,相親去。

我媽點頭道,聽得我一愣。

您要相親?相哪門子的親?

小老太太瞪我一眼。我相什麽親,當然是給你相親啊。她順手給從衣帽間裏走出來的我爸整了整衣領。你爸的同學邀請我們去他的別墅參觀。他家兒子比你大三歲,好像沒有女朋友。

什麽時候去?

馬上就走。

我心裏一涼,白來一趟,今兒個的蹭飯計劃泡湯。

知道我周日回家,您周日還安排活動。我可每周就這麽一天回家,這周溫馨的親子時光說沒就沒。

我耷拉着臉,把自己往沙發裏一摔。

得了吧你,你又不是回來看我的。老太太橫了我一眼,冷笑道。你不就是回來換車的嗎,正好,一會兒你開我那輛送我們過去,然後把車開走。

竟然被看穿了。我舔了舔唇,堆起一個十分舔狗的笑,讪讪道。哪兒能啊,換車只是順便,順便。

我公司位置不太好,要是坐地鐵必然躲不開早高峰的四號線。自從某一年的冬天我擠四號線從頭濕到腳、連襪子都難逃厄運的濕了個透之後,早晚高峰的四號線在我心裏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讓我擠四號線上班,我可能去兩天就想辭職。因此,我每周要換兩次車。家裏兩輛車尾號不一樣,限行的日子也不一樣。周日我回家來換,周三我爸晚上去給我送晚飯,順便換。

确實是有點矯情了。但是我,回家,和我爸媽,換車——這件事的主人公,我和我爸媽,雙方都沒什麽意見,車更不會有什麽意見,那自然就全票通過了。

都讓我送了,不會也要讓我陪着吃飯吧?

我裝作不情願的樣子,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有點高興。我爸同學請客,那應該吃得不錯。本來就是來幹飯的,哪兒的飯,和誰吃,都不要緊。

你想得美。我媽随即打碎了我的美夢。人家孩子不在,出差去了,就四個老頭老太太一起,你去幹嘛?

多一雙筷子不多嘛,我都不嫌無聊……

我媽打斷了我。而且今兒你又沒化妝。她嫌棄的從上到下掃視了一下我的裝備,臉上寫滿了拿不出手四個大字。

這才是原因吧。我默默嘆了口氣,邊搖頭邊從茶幾上拿了開心果剝着吃。小老太太,虛榮得很。

上大學的時候每周回家,因為周五下午沒什麽課,我一般中午就往家走。有時候回家之前會去逛商場或者看電影,所以就順路把書包放在我媽單位。如果我某天化了妝并且還穿得花枝招展,我媽肯定要拉我上樓轉一圈。如果碰巧蓬頭垢面不修邊幅,那她就會下樓來取我的書包。

別着急,會讓你們見面的,人家兒子下周就回來。

我不着急,我着什麽急。我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你應該着急。小老太太最終選了條黑灰色格紋的絲巾戴上,美滋滋的照着鏡子。老大不小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麽結婚?

這一套傳播焦慮的說教又要開始了,我拍掉手心的果殼碎屑,不太想聽下去。

你看人家許琦,你倆天天一塊玩,怎麽人家就能找到對象,你就找不到?

別人家的孩子就是省心。我突然想起來她剛才說的話。

我爸同學家是別墅?有錢人啊。為啥咱家不是別墅?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就是跟別人比嗎,誰不會啊。

你想住別墅?他家在懷柔,咱也搬到郊區去,就能住別墅。老太太冷冷道。

得,這局我認輸。

我連連擺手。那還是算了。

雖然沒有多熱衷,但我從來不反對相親。對于不用自己努力對象就能被送上門來的好事兒,實在沒必要拒絕。而且,更重要的是,憑我自己的能力,可能很難再短時間內脫單了。與其讓我媽幹着急只顧着催我,不如讓她也參與進來,分散分散注意力。早就過了叛逆的年齡,自己省事兒的同時父母還開心,何樂而不為。

至于人為什麽要找對象,自然是因為只有結婚才能繁衍後代。而繁衍後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血濃于水的親情無可替代。

這也是這次疫情讓我突然領悟到的。有些事情只有親人能為你做到,其他人,多好的朋友都做不到,甚至親密如男女朋友都不行。

去年三月那會兒,國外疫情剛剛開始爆發。有個朋友和我一樣在美國,她男朋友是個本地白人。當時看到朋友圈有個女生求助,說是男朋友生病了急需蓮花清瘟。我就問我朋友,如果是你男朋友病了,你會去照顧他嗎。

那會兒人們對疫情遠不如現如今的應對自如,每天面對的是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瘋狂飙升,醫療系統不堪重負。所以這個問題,也就等同于讓她來選擇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險去照顧她的情人,去照顧的話,很大可能就是也會被感染。而彼時在我們的心裏,感染四舍五入就等同于死亡。

我朋友很快回了語音過來。我可以給他花錢買吃的、送到家門口。但是親自去陪護,這個真不行。

挺多年的朋友了,她也不跟我搞虛的,直接說了大實話。我問她會不會顯得太無情了,她語音裏的聲音理智冷靜又果斷。

我還有父母等着我呢,我不可能為他冒這麽大風險。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如果是我應該也會做相同的選擇。誰也不是靠着一腔愛意就能百毒不侵。能讓我甘願冒着風險也要陪伴照顧的人還有誰呢,大概也只剩下親人了吧。

既然想通了自己終究要走大多數人走的路,找對象這件事早找晚找都要找,那還不如趁早張羅。

學生時代的家庭作業,畢業工作後領導分配的任務,躲不開的事情不如趁早完成。畢竟拖到最後,哪方的姿态都不會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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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回家,飯沒混到,車也沒換成。本來說讓我把我爸媽送到那兒正好開走車,但我爸同學家的大別墅位置實在太偏,查了一下路線要上五環。我說那還是算了。自打開車以來我還沒上過五環,懷有恐懼心理,最終說定晚上他倆回家路過我家再換車。

我那輛小車太破,實在不上檔次。兩家見面在我媽看來就是互相面試,雖然不用特意為此置辦提高檔次的物件,但也不能刻意拉低我方水準。

時間還早,我坐上車打着了火突然就想起來蔣芸岚。之前一直說回國約飯,到現在也沒見上面,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日?

我撥了電話過去,那邊幾乎是秒挂。于是我改發了微信過去,我說姐妹你在忙什麽呢,有空出來吃個飯嗎。

雖然挂了我的電話,蔣芸岚消息倒是回得快。

我開會呢。

大周日的還開會,果然比我多一倍的工資不是白賺的。我剛想說那算了改天吧,那邊就又發過來消息了。

馬上結束了。你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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