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我和許琦之所以能維持這麽多年的友誼,無外乎兩個原因。

一,我倆确實有緣。

十八歲以前一直在同一個學校也就罷了,彼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的大學四年過後,研究生我倆居然又能做了同學,讓人不得不感嘆緣分的奇妙。尤其是在,她大學在英國本來是三年,結果愣是由于種種原因又多拖了一年、再一次和我同級的時候。

我跟許琦說咱倆這算不算孽緣,命中注定要做一輩子的朋友。許琦咂了咂嘴,說我突然想起個笑話。說是有個人小的時候父母找人給他算命,算命先生說這孩子長大後得掏糞。為了長大後不成為掏糞工,他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又讀了本碩博,最終成為了一名肛腸科醫生。

我愣了一秒罵了句操,跟她一起笑到冒鼻涕泡。她一邊笑一邊看着我道,你不是在說命中注定嗎,這不就,命中注定哈哈哈哈哈。你也一樣,命裏有我,躲不開的,怎麽着都沒用。

要說第二點,應該比第一點還要更加重要,我倆确實很相似,根本不需要互相迎合。性格相似,習慣相似,甚至就連口味都相似。

在美國的時候我和許琦做鄰居,都租的1b1b,住上下樓,只需要爬兩小段樓梯就能到彼此的家門口。開學之後課程內容滿,沒時間做飯。一到飯點我倆的對話內容就遍布着,今天吃啥,四個大字。吾日三省吾身,早上吃啥,中午吃啥,晚上吃啥。我和許琦的口味出奇的一致,時常能夠不謀而合,各自下完單後發現點的是同一家外賣。

偶爾也會一起點同一家餐館,但大多數時間是各自點各自的。原因無他,只是不想将就。不想将就另外一個人的時間,更不想将就另外一個人的口味。反正一個人就能湊夠起送費,生活費也沒有什麽固定的預算,自然是一個人說了算比較靈活。尤其是如果兩個人想吃不同的食物,如果一起點單,那麽注定就會有一個人妥協。而許琦和我,在吃上面,都屬于絕不能妥協的人。腦海中浮現出了想要吃的東西,就算是翻山越嶺也要克服重重困難給它弄進嘴裏。

在國外第二年元宵節的時候好像正好是個周五,我和許琦都分外想念海底撈,但是我們所在的窮鄉僻壤又沒有。正好自疫情過後當地的中國餐館都不景氣,我們村附近三個小時車程是個大城市,老板們大多做起了代購的生意。代購菜、代購水果,偶爾還代購點中式點心。我和許琦突發奇想,抓了個群裏的老板,問人家能不能代購海底撈。

學校群裏有個同學喜歡烘焙,做出來的豆乳蛋糕更是絲毫不輸外面的甜品店。學期內的時候她拉了個群,在裏面賣豆乳盒子、戚風盒子、還有雪媚娘,但假期後因為留在學校的人不多所以就沒有開工。做一次蛋糕耗時耗力,而且如果只是為了一個4寸的小蛋糕不值得。許琦和我為了說服對方開門營業,愣是一人定了一個8寸的豆乳蛋糕。

喜歡什麽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到不了的就不再喜歡。至少在對于吃上,我和許琦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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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地下車庫上車,我突然很想吃早上微博開屏看到的、肯德基的新品,一個包裹着肉松的脆皮雞。雖然時間已經不早,吃高熱量食品注定長肉,但此刻我急需個什麽,來點亮我凄慘的一天。外賣軟件裏的店裏沒有,我又不死心的看了附近幾家店的到店取,也都沒有。可能是因為太晚,店裏都準備打烊,也可能是因為新品上市第一天,供應不足。

于是在這一刻,out of sudden,我崩潰了。積蓄在胸口的情緒堵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大口的喘息,心髒跳得極快,像是要跳出喉嚨。

自從那天晚上見了傅瑜之,我他媽就一直不順。得不到他也就罷了,相親還要想上趕着似的送別人,上班還要挨罵,加班還沒有加班費,打印個資料手還被劃,加完班餓了想吃只雞都吃不上。

怎麽會有我這麽慘的人呢?這麽慘的人為什麽他媽的是我?我為什麽那天晚上要過去?為什麽要讓我見到傅瑜之?

車裏的音響放着鐘無豔,是傅瑜之歌單裏播放量前十的一首。跟傅瑜之失去聯系的一年裏,我無數次在忍不住想起他的夜裏,小心翼翼的打開他的網易雲,看他愛聽的那些歌。

如果說那天之前我心底還保留微弱的希冀,那天之後的現在我只剩下一片茫然。那種感覺就像,我本以為自己是在黑暗中等待光明,到頭來發現世界本就是漆黑一片。

我設想過無數次,會怎樣與傅瑜之再次有交集。我想他可能會再一次在畢業季和女朋友分手,就像大學畢業時那樣。畢竟一個家在北京一個家在上海,誰也很難舍下自己的故鄉。我想可能還會有那麽一丁點的可能性,他會來主動找我。如果他來加我的微信,我到底要不要通過,要不要假裝之前的一切已經翻篇兒。我想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樓下,臉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我要不要拒絕他,要怎樣拒絕他後接受,還是直接不拒絕他。

我以前從來不聽粵語歌,因為聽不懂粵語。但是因為看他喜歡,我便忍不住點開反反複複的聽,後來便逐漸習慣後愛上。好像除了聽他愛的歌,那些日子我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其他途徑可以感知到明明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卻毫無交集的他。

為什麽讓我意識到這個世界有我那樣渴望得到的事物,卻又讓我清晰的知道我得不到。

于是在這樣不合時宜的時間地點,我最終還是忍不住,為買不到一塊脆皮雞,在四周一片昏暗的地下車庫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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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成年人,我做不到情緒穩定,這确實是我的缺點。

我很容易被瑣事擾亂情緒,但是這些情緒大多數情況下并不會影響我的生活節奏。我有我固定的生活軌跡,嚴格的schedule,無論是因為什麽、因為誰,都不能打亂。

就比如現在,前一秒我還在抱着方向盤痛苦,下一秒我已經擦幹淨眼淚松手剎出了車庫。沒辦法,情緒釋放過後,日子總是要過的。

我想起很久之前大一和傅瑜之剛分手的時候,臨期末前一個人待在宿舍裏難過。我寫高數大題的時候眼淚就往下掉,直接砸在薄薄的作業紙上。但我也沒停下來。邊哭邊寫,邊寫邊哭。

許琦之前有個朋友,失戀後一直渾渾噩噩每天喝酒蹦迪直到遇到後來的男朋友。我和許琦正在外面排隊買盒飯的時候看到那個女生發朋友圈,說感謝現在的男朋友拯救她。許琦嗤笑一聲,說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人,需要被拯救的。我說誰不需要被拯救,我也需要人拯救。許琦白我一眼,拯救你什麽?我看你活得挺好的。人家痛苦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你吃嘛嘛香這兒還排隊買辣子雞呢。我說這你就不懂了,我雖然看起來活得賊好,可我枯萎的靈魂需要人拯救。我靈魂再枯萎,都不影響我外表綻放。

哭完之後倒是也不覺得餓了,我麻溜的開車回了家。剛踏進家門手機裏蹦出來的第一條消息,就是祁珩的。我以為是臨時又有什麽事兒要加班,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打開一看我松了一口氣,是他發消息過來問,我的進度如何。

實話實說,工作時間外收到同事的消息并不是一件很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盡管同事可能只是出于好心的關懷。我順手回了個還行過去,想了想又覺得太過敷衍,又加了兩個龇牙的表情。

工作之後我使用土味兒表情的頻率直線上升,要不是因為微笑這個表情的貶義過于明顯,我估計會成天帶在手邊。領導布置工作,好的加龇牙;被問到有沒有什麽疑問,沒有加龇牙;同事問要不要去吃飯,走加龇牙。

一個表情勝似千萬個表情,就是我在公司的表情,叫做沒有表情。

洗完澡吹幹頭發,睡覺前饑餓感重新向我襲來。雖然餓,但是由于長期規律的生物鐘,我十點之後都不怎麽吃東西,所以也沒什麽胃口。此刻就算是兩個小時前十分渴望的脆皮雞不用我買就直接出現在我面前,我可能也不會吃上幾口。但為了能夠快速安穩入睡,我連着塞了兩個蛋黃派進嘴裏,就着溫水咽下去,關了燈躺上床。

我這個人對入睡環境的要求極高,稍微有一點兒動靜或是光亮,我就睡不着。大學住宿舍那會兒,我沒少因為這事兒煩蔣芸岚。丫是個夜貓子,作息就他媽邪門兒。別人十一二點上床睡覺了,她晚上八點睡,十一二點正好起床,起來學習,噼裏啪啦的敲鍵盤。

養狗之前我還擔心過,萬一狗白天睡夠了晚上折騰着不睡,豈不是會影響我睡覺。但好在可愛從第一天接回家,就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問題。孩子令人省心得很,到點兒就自己乖乖趴在窩裏,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它在門外我在門裏,隔着門什麽也聽不着,一點不影響我睡覺。

我躺在黑暗裏,還沒等我有困意,就敏銳的察覺到了鄰居家的電視聲。像是在播放什麽紀錄片,聲音不是很吵,也沒有很輕快,但還是讓我覺得煩躁。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等待着隔壁良心發現關掉電視,又或是調小聲音。

我想起還在美國的時候,幾乎每到周末的時候,隔壁4b4b就會開party,也是這樣的噪音,透過牆壁傳過來,有時候叫了樓下security也不管用。

那個時候能讓我安靜下來、讓煩躁平息的方法,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是想到傅瑜之。

我印象中的傅瑜之,總是情緒穩定的。他溫柔而堅定,随性又自由。在我煩躁、迷茫,又或是恐慌的時候跟他聊天,他總是能恰到好處的安慰我的情緒,讓我也逐漸平靜下來。我時常想如果能夠成為他那樣的人該有多好,沒有什麽事是一根煙解決不了的,如果一根煙解決不了那就來兩根。

他是那樣好的人,以至于時至今日,我還是只能想到他的好。就好像我明明應該記恨他的,可是我卻做不到。他出現在我面前就像是一束光,讓我無法抗拒的想要靠近、想要憧憬。

所以,傅瑜之,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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