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7章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 嚴韞的腳程稍微比他的下屬慢了些。

剛到譚江,對方發覺嚴韞就在身後,吓了一跳, 慶幸路上不曾耽擱。

随後給嚴韞複命, 說沈辭寧生育, 産下一女。

她生了...難怪。

明明不該進來打擾,嚴韞還是沒有忍住, 他在附近埋伏了許久, 等到霍家父子和章成公主走後,靜等沈辭寧熟睡,悄然出現。

沈辭寧身子本來就弱, 雖說在嚴家被董氏拉着看郎中吃補藥, 養回來不少, 到了霍家也仔細看顧, 可這到底是積年的弱症,此次生産, 元氣大傷。

她睡得很熟, 臉上盡是疲态。

嚴韞的指腹輕輕拂過她的眉目, 試圖将她的不适和痛苦一并撫走,她的臉色沒有上次好, 唇有些泛白,男人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一旁睡着的孩子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腳動了。

嚴韞驟然看過去, 對着沈辭寧時還溫柔多情的眼眸, 瞬間染上冰冷的厲色, “.....”

都是因為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要生她, 沈辭寧就不會受此苦楚,他和沈辭寧也不會到這般田地。

這是沈辭寧和別人的孩子,只要看到她,嚴韞就會不可控制地想到,沈辭寧跟霍浔的私情。

想到她與旁的男人有過親密,在旁的男人身下婉轉親密無間,想到霍浔也曾進過她的身體,聽過她誘人的吟哦,拂過她留下痕跡。

他眼底的怒意怎麽控制不住,嫉妒翻湧,沖擊着他的胸腔,讓他呼吸家中,心絞痛得越發厲害。

一個念頭盤踞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成形。

Advertisement

男人緩緩起身,大掌挪到一旁到孩子的襁褓之上,再緩緩往下壓,再靠近一點,就能夠将她的口鼻都給捂住,甚至不需要什麽力氣,就能夠無聲無息地了結她。

就當他的手快要覆上怯怯的小臉上時,她撲騰着,兩只手抓住了嚴韞的小拇指,他頓住了。

“......”

怯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她的小嘴吐出泡泡,大眼睛眨啊眨,很鬧的樣子,小手沒有松開。

嚴韞緊盯着她,垂眸見到她的手指,小小的,嬌嫩的,軟綿綿,有些溫熱。

握住久了,小拇指越來越溫熱,俊顏臉上的狠厲漸漸淡去,他慢慢清醒,适才在想什麽,他竟然想殺了她。

不行,若是……

怯怯還是沒有松手,她天生的膽子大,此時此刻看着嚴韞,好似高興,泡泡吐得更是歡快了。

她的眉眼與沈辭寧相似,尤其是眼睛,一樣的清澈透亮,好似一汪清泉,又似繁星,幹淨純粹。

不知道是他的錯覺,亦或者是瘋了,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竟然覺得她的下巴跟他的有些像?

真是瘋了,他一定是太希望這個孩子是他和沈辭寧的。

嚴韞閉上眼睛,不再看怯怯,将手指抽回,她抓了空,目光跟着嚴韞的臉而挪動,還想再抓他。

大掌挪到女子的臉上,摩挲着她的側臉,一下一下輕輕撫着。

就這樣陪着她也好,就只是看着她。

沈辭寧醒過來的時候,逗着旁邊的怯

怯玩,總感覺又聞到了寒梅的味道,這次的味道比起以往恍惚間聞到的還要濃烈,再仔細聞還是有,雖然很細微。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熏香爐,香梅在外頭聽到動靜,知道沈辭寧已經醒了,連忙叫人端着水進來。

乳娘把怯怯給抱走,見沈辭寧盯着熏爐問,香梅問她看什麽。

沈辭寧回神說沒看什麽,想到那股味道,又轉口問道,“最近熏爐裏燃的是什麽香?”

香梅說,“是寧神的香。”沈辭寧睡得不安穩,郎中新調的香料,裏面有梅花的料引。

“怎麽會有寒梅的味道?”寧神的香,不是這樣的,她臉色變了。

“是新換的香,不是之前的寧神香了,的确是有淺淺的梅香,小姐不喜歡嗎?換了香料,小姐的确睡得安穩許多了。”

梅香,“不是很喜歡。”

“我現在也好多了,将香料給換回來罷。”聞到梅香,她總是會想到嚴韞身上的香味。

适才湊近熏香爐子聞,明明味道很不一樣。

再返回幔帳,又覺得沒什麽區別。

可是她睜開眼睛那一會聞到的沒像,就是很像嚴韞身上的香味,難不成嚴韞來過?

沈辭寧忽而警覺,手下意識抓緊了裙裾,“怯怯呢?”

香梅見她臉色不好,“小姐,怎麽了?怯怯被乳娘抱去了。”沈辭寧身子弱,孩子多半是有乳娘照料。

“我想看。”她忽然很不放心。

如果嚴韞來了,他看到孩子...會不會對孩子下手,她必須要将孩子帶在身邊才能安心。

“好。”雖然不知道沈辭寧是怎麽了,見到她神情焦慮,香梅連忙去叫乳娘把孩子給抱來。

見到怯怯好好的,沈辭寧才松了一口氣,她抱着孩子。

“以後怯怯就放在我身邊,我自己照料。”一旁的乳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依然選擇聽從。

霍旭從下人的口中得知沈辭寧要親自照顧孩子,倒也沒有說什麽,只擔心她的身子吃不消。

沈辭寧表示自己沒事,“舅舅,我可以的。”霍旭還是覺得不行。

霍浔适時适度講道,“不如孩子再由乳母照料幾日,待妹妹出了月子再好生照看?”

沈辭寧依然不放心,霍旭勸說,“辭寧,你的身子弱,先照顧好自己才能好好照顧孩子。”

思及此,沈辭寧點了點頭,她也退了一步,“讓乳娘到我的院子裏罷?”

霍旭嘆出一口氣,“好。”

後幾日,沈辭寧留心,并沒有在再聞到嚴韞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了,她稍微放下心,應該是錯覺。

爐子裏的香味已經替換了,肯定是出現幻覺了,話是這麽說,心上總覺得不是錯覺。

已經不止一次了,嚴韞身上的寒梅香味特別,旁的香梅沈辭寧也找過香味,她能夠問出來對比。

是不是嚴韞來過了?她心下一慌,抱着怯怯的手纏繞得越來越緊。

“小姐,您是怎麽了?”香梅發現了她的異樣,最近沈辭寧怪怪的。

“我昏睡的那段時日有人來看過我麽?”沈辭寧問。

“沒有啊,只有章成公主。”會有什麽人?小姐在譚江沒有好友。

“除了乳娘,還有沒有新的什麽丫鬟?”

香梅更覺得奇怪了,“沒有,都是原來伺候的人。”

沈辭寧彎腰,側臉貼上怯怯的臉蛋,心裏的恐慌始終無法消散,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細想又抓不到源頭。

霍府戒備森嚴,霍旭還在家中,嚴韞不敢來的,他要是闖進來,肯定會有人攔下。

沈辭寧如此想,心緒才勉強的回穩。

香梅放心不下,将此事告知了霍家父子。

霍旭沉眉說找郎中來看看,霍浔及時攔住,妹妹應當是心病,郎中前不久才來過,沈辭寧的身子養回來些了。

“心病?”霍旭重複道。

沈辭寧生了孩子,霍旭依舊放心不下,總是憂心沈辭寧會跟她娘一樣出事,尤其現在廣陵那邊催促着霍浔上任,不斷來人詢問他的腿傷可有好些,若是不好,陛下就要派太醫過來了。

太醫真要是來了,還不露餡。

沈辭寧也養了有些日子了,霍家父子原本打算過幾日便跟她說廣陵的事情,也想聽聽她的決斷和準備,眼下香梅來禀告沈辭寧近來有些不對勁,反而讓他們不好開口了。

霍浔思忖片刻,“不如讓章成公主問問?”

女子和女子之間,會更有話聊,沈辭寧在這邊也沒有認識的人,霍旭覺得可行,随後霍浔去安排。

沈辭寧近來養身子,店鋪的事情交給了章成公主,她裏裏外外忙碌,已經有幾日沒有過來霍家。

得知消息,把手頭上的事情交給下人,便過來了。

倒是沒有直接問,跟先前一樣,章成先把店鋪裏的賬目給沈辭寧看,又與她講了近些日鋪子的營生,沈辭寧聽得津津有味,章成拿不準的地方,她也提了不少意見。

聊得差不多了,見沈辭寧的心緒漸漸放下來,差不離到了用午膳,下人将膳食擺了上來。

在用膳的時候,章成公主才問道,“辭寧,你最近修整得怎麽樣?”

“挺好的。”

她已經好了許多,再有幾日便可以出月子了,能夠接受鋪子,不叫章成公主一個人忙碌。

章成公主放下木筷,“我見你最近神思倦怠,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

“不如與我說來聽聽?”

就算沒有霍家父子可以提醒,章成公主也明顯感覺到了,沈辭寧心裏裝着事。

“有那麽明顯麽?”沈辭寧頓了一會,沒有否認。

章成公主點頭。

沈辭寧先前也不喜歡開口,多數是一個人呆着,可那時候的她恬靜溫婉,能讓人明顯感受到她的放松,是很恣意的。

眼下她雖說也沒有過多表露,與她相熟的人,呆在她的身側是能夠察覺的,細細觀察她的眉眼之間也能夠看出來。

“......”

章成公主不喜歡喝湯,她招手讓下人拿一盞酒上來,是梅花酒,一打開,沈辭寧即刻聞到了濃烈的梅花味道,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辭寧想喝?”

沈辭寧搖頭,喃聲問道,“怎麽會是梅花酒?”

“冬日裏的寒梅好,這是我讓人新釀的,你眼下還不能喝,聞聞倒是可以。”章成公主揶揄道,她自顧自倒着,喝了好幾盞。

沈辭寧不說話,她臉上的愁雲越來越濃郁,章成公主瞧見了,靜靜等着,到了一定的時候,沈辭寧會自己說的,她相信。

梅花酒香味濃郁,沈辭寧不禁想到怯怯,想到前些日子聞到的香味,她擔心嚴韞到底有沒有來過譚江,為什麽總是會聞到那股寒梅香。

這麽久過去了,嚴韞依然不肯放手麽?

怯怯長開了,她的樣貌與沈辭寧相似,有些地方也跟嚴韞很像,若是将來被人發覺如何?她不免多想,心裏亂糟糟,嘆出一口氣。

“辭寧,我們如今算得上好友了麽?”章成見她兀自沉思得入迷,乍然開口詢問沈辭寧。

她收回目光,回答道,“自然是。”兩人共事也有時日了。

“既然如此,辭寧有事不如與我說,說不準我能幫上忙?”

沈辭寧垂眸,“我...不知從何說起。”

章成公主放下酒盞,“那不如由我來猜一猜?”沈辭寧沒有駁了她的面子,點頭。

“是因為霍怯麽?”第一句話,沈辭寧還沒有觸動,章成公主再開口第二句,“是因為霍怯的生父,對麽?”

沈辭寧終于正兒八經看向她。

章成公主笑,“看來,我是猜對了?”少女不說話,等了一會,她把章成公主的酒給拿過來,取下酒盞倒了一杯。

見狀,章成也不攔着。

梅花酒新釀,短短的日子還不成喝,不過是徒有酒味并不會醉人,在來之前,她特意吩咐的婢女帶過來的。

受到霍家父子的囑托,章成應了,自然會好好的辦事,她還尋了沈辭寧的貼身丫鬟事先詢問過,得知沈辭寧反常之前問了什麽,又說了什麽,再尋思一番,大概得知一二了。

“梅花酒在廣陵十分好賣,不知道是不是廣陵梅花并不好種的緣故,為了能夠釀得好梅酒,我曾經帶人去過梅州,那裏的梅花當真是不同,不止梅花不同,

就連寒梅的香氣也與衆不同。”

沈辭寧沒喝完的酒盞漸漸放下來,睫毛也耷了下來。

“回來之後,我曾經在一個人的身上聞到過此香。”

沈辭寧知道章成的話茬裏藏着的意思,“你知道了。”

“嚴大人在朝堂上炙手可熱,幾乎無人不知。”況且章成是長公主,廣陵裏的事情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怯怯和嚴大人生得有些相似,妹妹是憂慮這個麽?”

沈辭寧的手指摩挲着酒盞上的紋路,“是也不算是吧。”

“妹妹可知,在你懷孕生産之時,廣陵發生了一件大事,是關于霍家的。”

“什麽?”

章成将廣陵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沈辭寧,從沈太尉勢敗,沈夫人和沈湘寧锒铛入獄,一家三口至今還困在牢中,包括嚴韞為霍浔保薦官位,沈湘寧嫁人的事情。

“他給霍浔哥哥保薦官位?”霍旭要去泉南,霍浔要往廣陵赴任,豈不是...

“是啊。”

“見你最近多有憂思,霍大人父子沒有将此事告知。”

是的,她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見。

“嚴韞這麽做的目的,我想....應當是為了你。”男女之事,章成還是有些底的,嚴韞是擺明了,沒有放下沈辭寧。

就想着叫她回去,就算是不回去,也要想方設法将她身旁守護的霍家父子給調開。

經此一說,沈辭寧心裏的影子被驅散了,她眼下可以确定,聞到的那股寒梅香是嚴韞身上的,他來譚江了。

來過譚江了,不是騙人的。

他出現過。

沈辭寧閉上雙眼,雙側的手不自覺攥住,嚴韞到底要做什麽?這麽久了還在與她糾纏,在背地裏悄悄出現,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難不成是想将孩子給搶走。

“辭寧。”章成公主給她重新倒了一杯花茶,“你如今是怎麽想的?”

“留在譚江麽?還是回廣陵。”

沈辭寧幾乎有一瞬間想要逃離,不在譚江也不回廣陵,可是天下之大,再跑,也不過是方寸之地,嚴韞如果要找她,肯定是會找到的,況且他如今勢大。

況且,如果她還帶着孩子,一直離開,是逃難麽?轉念一想,她為什麽要跑?

章成公主換了一種問法,“辭寧,或許我應該問,你對嚴大人,你放不下他麽?”

“不。”沈辭寧即刻回答,“我們之間沒有情分了。”

章成挑眉,“既不是放不下,又為何苦惱?”

“男女之間無非就是那麽些事情,辭寧既然不在乎他,又為何要懼怕?”

“因為孩子?”

沈辭寧看着茶水倒映着她愁雲滿面的樣子,“我擔心他會搶走孩子。”

“這到底是嚴家的人,身上流淌着嚴家的血脈,縱然你千方百計地防着,待她長大了她或許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畢竟沈辭寧和霍浔并非真正的夫妻,兩人之間說是兄妹,也不似兄妹,多接觸下來,便知道瞞不住。

霍怯養在沈辭寧的身旁,母女親近,定然會知曉,待到她明事理,定然會更清楚。

“妹妹打算一輩子瞞着?”

瞞着嗎?沈辭寧不知道,她若是瞞着....

她想到幼年時,誤将沈夫人當做自己親生母親,那時候沈夫人還知道要面子,并沒有告知她實情,被蒙在鼓裏的滋味,沈辭寧是知道的。

難不成她真的要瞞着霍怯一輩子?她并沒有這樣的打算,遲早是要知道的。

忽然,她轉念一想,實則她來到譚江,何嘗不是一種逃避呢。

“我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害怕,憑空的害怕。”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若是嚴韞知道了真相,強行将孩子給帶走,永遠不叫她見怎麽辦?又或者對孩子不利?

沈辭寧閉上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總是漫無目的心慌惶恐,胡思亂想,就因為那股寒梅香味。

再聽到章成公主所說的事情,沈辭寧更是越發的心慌了,嚴韞竟然還沒有放棄,他所為,是為了什麽?沖着孩子,還是沖着她來的。

章成公主雖說沒有懷胎十月,面對沈辭寧的困倦,卻見得多了。

後宮中的女子,若是生下孩子,位置不夠高的話,是不夠格親自撫養孩子的,為了能夠留下孩子在身旁,更是想方設法千方百計,為此患得患失瘋了的也不在少數。

沈辭寧是因為一時的困頓,她沒有想明白。

“辭寧何不想開些,終日惶恐不利于自身的休養,只會徒增煩惱而已,我問你一句,再過幾年,霍怯長大了想要離開妹妹身旁,到嚴家去妹妹會阻攔麽?”

章成公主一句話,給她問住了,“若是她想離開我...”

想要離開的人是困不住的,“太遠了,我沒有想過。”真到了那一日...

“以後之事誰能得知,妹妹過好眼下便是了,你所擔心嚴大人對你和孩子不利,那些不也是将來不可得知的事情麽?”

“霍怯将來長大了,定然會有自己想走的路,辭寧雖為她的生母,難不成要對她強加管制?”

沈辭寧搖頭,“我不會。”

“那不就行了。”章成的話勸到了點上,沈辭寧堵塞煩悶的心裏忽而有些豁然。

“嚴大人在朝堂上的勢力可以說是如日中天,有這樣的一位生父,或許對于将來霍怯擇婿也有很好的助益。”

她勸得越來越遠,話也說得夠多,章成及時住口,給她倒了一盞沒有釀成的梅花酒。

“好好嘗嘗?”

沈辭寧自己在院子裏想了幾日,她夜裏都留神了,嚴韞沒有來過了,再也沒有聞到那股寒梅的香味,她轉念一想。

終日揣揣不安,不如就算了不去深想,嚴韞的所作所為,她是無法控制的,霍府上下暗衛那麽多,他都能避開,出現在她的身側,她怎麽控制。

沈辭寧出月子後,到正廳與霍家父子一道用膳,霍旭明顯感知到她的沒有之前那般焦躁不安了。

“辭寧好些了麽?”他試問道。

沈辭寧揚唇一笑,“好多了,多謝舅舅費心。”她給霍旭舀了一碗魚湯,“近些日,給舅舅添麻煩了。”

“說的哪裏話,我們是一家人。”

沈辭寧彎唇。

瞧着她是好了,霍旭和霍浔對視一眼,剛開口,“辭寧,舅舅有些關于廣陵的事情要與你說。”

沈辭寧停下喝湯的動作,“舅舅所言,辭寧都清楚明白了。”

霍旭意外,“章成公主都與你說了麽?”霍浔面色倒是如常,不曾開口。

“是的。”沈辭寧應答。

那倒是不用費心開口了,霍旭問,“辭寧,你是怎麽想的?”

“眼下,你是要留在譚江麽,還是跟着舅舅去泉南,亦或者....”回廣陵。

好半響,沈辭寧轉身問霍浔,“哥哥什麽時候去赴任?”

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月底之前。”如今已過了月上旬。

沈辭寧算算日子,交托完手裏的鋪子,差不離就可以走動了,月底之前可以到廣陵。

霍旭顯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想法,“辭寧,你要回廣陵?”

“是的,舅舅。”

“你......”霍旭以為她會留在譚江,亦或者跟着他去泉南。

沈辭寧倒了一杯薄酒,“辭寧自打從廣陵出來産下霍怯,一路得以順遂,全依靠舅舅和霍浔哥哥照拂,如今孩子已經生下來了,辭寧總不能一直待在家中。”

“那為什麽要去廣陵。”

“除卻往事不曾了解,辭寧和公主的鋪子開在廣陵。”

譚江的鋪子更像是一個存鋪,廣陵才是真正發家的地方,章成公主也說了,有意再擴些鋪面,沈辭寧總不能一直等着她操勞。

“可...”

霍浔

LJ

接過霍旭的話茬,“父親,辭寧妹妹不是孩子了,做事定然會有自己的思量,您就順她罷。”

看出沈辭寧的去意已決,霍浔幫她說話。

霍旭唉嘆一口氣,接過沈辭寧倒的那杯薄酒,“不論将來發生什麽,譚江都是你的家,舅舅永遠都是你的靠山。”

少女淺笑,“好,辭寧會記在心上。”

霍旭那頭臨任,必須要先走,泉南一堆事等着,朝廷的聖旨下來,朝廷都還沒有催促,泉南下手的官員,已經頻繁給霍旭來信了,便說是等着他過去主持大局。

廣陵的聖旨下來後,兩人一直在家中逗留不去上任,惹得諸多非議,朝中屢有彈劾,過了年關再不去,非議聲只怕更大。

過了年關,為着沈辭寧的多番事宜,已經在家中耽擱許久,眼下不得不離開,如今沈辭寧有了主意,霍旭就算不怎麽贊同,還是順她的意思,多番叮囑,說了又說,念叨得沈辭寧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譚江的鋪子要交托清楚,就讓原先管着鋪子的人接手,幫忙照看,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唯獨麻煩霍怯,她尚在襁褓之中,沈辭寧擔心舟車勞頓,會出事。

霍浔思慮周全,叫人備了寬大的馬車,帶着乳娘、郎中、廚娘、一衆人随行照顧,因為人多,一路上耽擱了不少時日,整整到了月底那一晚才到廣陵。

進城之時,前頭正在等着盤查,霍怯在沈辭寧的懷中睡得極熟。

她掀開車簾,擡頭往外看。

城門之上的印刻着廣陵兩個字,在月色和燈籠的照耀下,顯得異常冰冷,城牆之上,巡邏守夜的官兵林立。

沒有想到這麽快,她又回來了。

沈辭寧垂下睫,收回目光,抱緊懷中的霍怯,低頭親了一口她白白嫩嫩的臉蛋。“......”

皇帝給霍浔賜了宅子,占地寬廣十分的顯赫,裏面還有奴仆候着,地方已經事先收整過了,到了之後便可以直接住下,十分方便。

霍旭之前在廣陵有地方,不過年久失修,已經荒廢了,找人修整的話,耗人耗財暫且不說,只怕短時內弄不下來。

許是換了地方不大适應,沈辭寧晚膳沒有用多少,神色瞧起來恹恹的,霍浔問她,“辭寧妹妹有何處不适麽?”

沈辭寧搖頭,“沒有。”不過是想到往事,心裏免不了堵。

“舟車勞頓比較累,妹妹用過晚膳,好生歇息,怯怯今晚交給乳娘帶罷?”

沈辭寧搖頭,“我怕她哭,還是我帶着罷。”

霍浔聽了也不勸,知道她性子執拗,只道一聲,“好。”

“霍浔哥哥明日還要早朝,快些去休息。”

院裏伺候的人都有了,沒有想到戶部的人做事如此上心,事無巨細,不管是,添置的奴仆,還是院裏的陳設。

可正是因為這樣,沈辭寧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和霍浔自然是不住一個院子,适才家裏掌事的人叫下人來見過郎君夫人,沈辭寧掃眼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院裏的丫鬟都十分豔麗,個個生得都很不錯。

到了她的院子,香梅率先激動道,“小姐,這院子裏的布置與小姐原先在家中的很相似呢!”

沈辭寧腳步一頓,擡眼看去,是與她在沈府的院子很相似。

相似之外又有些不同,比她原先在沈家的院子還要好,更寬敞更明亮,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她原先住的地方上盡善盡美了。

她在沈家的院子逼仄破落,與這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

“不止如此,奴婢發現,外廊有許多花樹也跟咱們之前住的地方一樣呢。”

經過香梅一遭提醒,沈辭寧心中略微有數了。

想到大概是誰的手筆,她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小姐?”香梅不明白,只看到她神色似乎并不好。

“小姐,您怎麽不回院子?”沈辭寧抱着孩子往外走,并沒有進去。

不多時,守在霍府周圍的人馬悄然離去,繞過兩條街巷,到了一處與霍府相離不遠卻又十分隐蔽的院落。

進門後直奔書房,此處正是嚴韞安置在外的院子,夜已深了,他正伏案在翻閱卯冊。

“大人,夫人已經到了院子安頓了,只不過...”

下屬話語一頓,男子淡聲問,“停頓什麽?”

“夫人...沒有住您原先準備的地方,她就去看了一眼,抱着孩子轉身就往霍大人住的院子去了。”

話快速說完,下屬的頭埋得越發低了。

男人适才還溫和的眸色,驟然淩厲,他沒有說話,臉色陰寒,手指匍一用力,筆瞬間短成兩截,下屬聞聲一抖。

霍浔适才進院沒多久,剛進浴室,外頭便聽到了動靜,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出來看時,見到沈辭寧抱着孩子,領着烏泱泱一堆奴婢,還把他本來院子裏的人都給趕出去了。

沈辭寧本來也是氣性上頭,急匆匆來的,沒有料到霍浔會只着中衣,披着外衫出來迎她。

“......”

她連忙将頭轉過去,可又想到,院子裏還有別的奴婢,指不定是誰的眼線。

她又紅着臉轉過來。

“霍浔...”哥哥兩個字咽了下去,叫了名字也不對。

她索性就,“哥哥。”

霍浔不解,話沒問出口,聽到稱呼一挑眉,“?”

“怎麽了?”意識到沈辭寧可能有事,霍浔也沒有拆穿,他往後看了一圈,先把人給叫進來。

待把人都給遣走了,只留下從譚江帶進來的奴婢,沈辭寧才說,“我們住一個院子吧?”

霍浔稍一領會,便知道她話裏的意思了。

“好。”他沒有多問,讓人進來。

特地叫乳娘收拾把霍怯的東西給收整齊全,帶去側室安歇,沈辭寧的東西擺到院子裏。

“妹妹先去沐浴罷?”霍浔用過的浴房已經收整好了。

他去了書房看冊子,明日早朝要面聖,見百官,朝臣的情況,包括佥都禦史的內職,他還得再看看。

“嗯。”

沈辭寧沐浴出來了,香梅已經将妝奁臺給收拾妥當,邊收拾邊問,“小姐,真的要在浔公子這邊住下麽?”

她不是很明白,還以為是她方才說錯話了,“是不是奴婢講錯什麽惹小姐不快?”

“不關你的事。”沈辭寧說道。

香梅在幫她擦發,沈辭寧的目光往旁邊看去,霍浔的院子還算寬大,可內室只有一方床榻,這就是難題了,要怎麽歇息。

現在要是出去了,指不定又...

“好了小姐。”香梅給沈辭寧收拾好了,給她擦了頭油,又鋪好了床榻,香梅退了出去。

沈辭寧在內室坐了一會,說實話她有些困了。

霍浔沒有待多久,很快便出來,他甚至穿好了衣衫,沒有只着中衣。

“妹妹困倦便歇息罷。”雖說兩人同處在屋檐下,可從未單獨處在一處,別說是這麽晚了。

“這.....只有一處。”

霍浔神色如常,“一會我拿新的被褥在地上打個鋪面就是。”

他原先沒被霍旭搭救的時候,睡得比眼下要困苦多了,冬日裏還睡天橋,衣衫都沒幾身。

雖說近了春,可不是在譚江了,廣陵的春就跟冬日似的,躺到地上不知多涼呢,指不定招惹一場寒氣。

“不成。”

沈辭寧為着那口氣倒是忙了忘記想後面的麻煩,“霍浔哥哥不來廣陵不知道廣陵的初春,很是冷。”

霍浔難得逗她笑,“妹妹是擔心我?還是覺得我的身子骨弱?”

“我、我自然是擔心霍浔哥哥。”

沈辭寧眼睛睜得比平時更圓潤,在燭火的照耀下,漂亮的臉龐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沒有別的意思。”

霍浔勾唇,“我自是知道的。”

“妹妹別擔心,室內的被褥多。”說話間,霍浔已經從旁邊的櫃子裏将被褥給拿出來,鋪在地上。

沈辭寧只頓了一會,便搶過了霍浔手裏的活,她的指尖碰到了霍浔的指腹,他頓了一會,看向沈辭寧。

不過她忙着鋪被褥,沒有發覺。

少女鋪得很認真,青絲鋪滿了她的整個後背,掃到手腕兩側,小小一團,看起來半點不像是生過孩子的。

霍浔将她給拉起來,“妹妹不要忙碌了,我來就成。”

他把沈辭寧拉到床榻邊坐下,自己三兩下便鋪了榻,很快就滅了燭火,沈辭寧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不成...”

霍府的房檐上,牆瓦被取了下來,看不清內室,只聽到有人在說話。

“霍浔哥哥...”少女的聲音綿軟,是打着商量的語氣。

“再鋪一床被褥罷...”

“妹妹覺着冷?”男人問。

“不冷,我是怕霍浔哥哥冷。”

“我不冷。”男子的話裏含着笑意。

“不硬嗎?”被褥就鋪了那麽些,地上哪裏比得上床榻。

“妹妹覺着硬?”

“嗯...硬。”她也不說她覺得了。

随後傳來一連串輕笑聲,“......”

房檐上,下屬覺得處處都涼飕飕的,他真感覺嚴韞臉越來越陰沉,下一瞬只怕就要下去殺人了。

他的手攥得青筋爆起,看着就駭人。

生怕壞了事情,下屬輕聲道,“大人,聽着話茬只怕不是...”勸不動了。“大人不要着急...”

不多時男人離開了。

沈辭寧好說歹說,她自己覺得不成,非要去給霍浔再拿被褥,才從櫃子裏抱出來,便聽到外頭鬧成一團,她吓愣住了。

“出什麽事了?”

霍浔已經起身,給沈辭寧拿了外衫,“妹妹不要着急。”

香梅很快趕過來,“小姐,走水了!”

“廚房走水了,燒得好厲害!”外頭亂做一團,霍浔身旁的随從有條不紊帶着人去救火。

沈辭寧有些焦灼,生怕吓到霍怯,好在她沒哭,就是醒了,睜着眼,小手小腳折騰。

“妹妹不慌,在院子裏等着。”

霍浔出去查看走水的因頭,下屬在不遠處看着,頭低下去,不敢多嘴,只敢在心裏暗道,大人真是費盡心機,為了不叫兩人共處一室,竟然放火燒院子,生生把人給召出來。

當初這院子,大人也是親自頂着人置辦,放火燒起來絲毫不含糊,眼都不眨一下。

火勢燒得很大,生生滅了兩個時辰,才撲滅。

霍浔站在外面,問一旁的随從,“查出因頭了麽?”

随從撓頭,“廚房的燭盞倒下燒到火折子,很快便燒起來了。”

聽罷,霍浔的眼一眯,“燭盞?”

眼下并不是做膳食的時辰,哪裏來的燭盞,偏偏掉到火折子上,縱然是火折子,哪裏就燒得這樣快了。

她過來的時候火勢沖天,廚房眼下是不能用了。

“公子要不要再徹查一下?”

霍浔搖頭,“不必。”廚房一片狼藉,到處亂糟糟的,“快叫人收拾了。”随從即刻去辦。

霍浔在廚房轉了一會,在燒得最厲害的一旁見到了火把子,有許多根,不止如此,還見到了燃火的油。

“......”

他皺眉,轉過身的功夫,不經意往上看,見到了站在房梁頂上的黑衣男子。

男子居高臨下,目光沉沉帶着威壓。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