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白
大白
籃球場的确是一個神奇的地方。當你身在球場上,盯着迅疾翻飛的籃球時,你很容易就會抛卻日常裏那些沉重的枷鎖,滿眼滿心都只剩下一個旋轉彈跳的籃球。拿到球後的喜悅感和投中那一刻的激動感成就感,輕而易舉地就會将雜念摒除在腦海之外。
遲熠然時隔N年重上球場,技藝難免生疏,又因為某些其他原因,打得束手束腳的。
但夏煜銘把節奏帶的很好,其他同學皆是熱情高漲,遲熠然在這種氛圍之下,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銘哥!接球!”鄭義從三分線外躲過文星航的阻攔,将球遠遠投向夏煜銘。
遲熠然飛身上前,試圖将球截下。夏煜銘卻在他身後一躍而起,長臂一伸,把球砸向地面,再靈活一撈,籃球乖乖到手。
遲熠然只得回身防守。夏煜銘在球場上可不讓人。他朝遲熠然一眨眼,向前邁出一小步,籃球随之被向前拍去。
遲熠然吃晃,正伸手攔球,夏煜銘卻直接将球往地上一砸,緊接着轉身,迅速過掉遲熠然,直搶籃板。
遲熠然只覺身側一陣溫熱的風刮過。他還是下意識地有點緊張,動作一滞,就被夏煜銘閃了過去,只能眼看着夏煜銘一步、兩步、三步躍起,輕輕松松把球扣進籃筐。
“好!”“銘哥牛逼!”“遲哥你倒是攔住他啊!”
遲熠然有些窘迫,他擡起雙手:“對不起,我的失誤。”
夏煜銘從他身後竄出來:“這不能怪我同桌,整個耀華還沒有能攔住我的人呢!”
說着,他大大剌剌拍了一下遲熠然的肩膀:“同桌,幹得不錯!”
遲熠然僵了一下,攥了攥手指。
夏煜銘本以為他運動了這麽長時間,看上去也沒怎麽不自在,就想試試他,看他能不能接受拍肩膀這樣的動作,結果看起來還是不太行。
夏煜銘有點氣餒地咬了咬下唇,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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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熠然呼出一口氣,淡淡一笑:“沒事,我可以适應。”
“那要不然……再試試別的?Give me five?”夏煜銘擡頭,笑盈盈地注視着遲熠然的眼睛,伸出一只巴掌,嘗試更進一步。
他看網上說,焦慮症和恐懼症可以用系統脫敏法進行治療,就是鼓勵患者逐漸接近所害怕的事物,直到消除對該刺激的恐懼感。他想試試能不能讓遲熠然慢慢接受與他接觸。
前提是,遲熠然自己得願意和他接觸。
遲熠然猶猶豫豫地伸出右手。
“這樣,你看過《超能陸戰隊》嗎?”夏煜銘忽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像大白那樣擊掌,手心碰一下,手背碰一下,再碰個拳——巴啦啦啦!”他一邊講解,一邊虛虛地比劃。
遲熠然覺得他的模樣很有意思,被逗笑了:“你都多大了,還看動畫片?”
“不是,誰說大了就不能看動畫片了?你不知道大白嗎?”夏煜銘遭到了無情的嘲笑,十分窩火,便炸了毛,“你來不來!”
“好,我來。”遲熠然做了一番心裏建設,強迫自己主動伸出手去,學着夏煜銘的樣子,和他碰一下手心,碰一下手背,再一碰拳頭。
夏煜銘小聲說:“你要是難受的話,你就別把我當成人。”
遲熠然噎了一下:“……”
夏煜銘咂咂嘴,覺得遲熠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智障,他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你把我當成大白啊!就是醫療機器人,白白的軟軟的,抱起來很舒服的那種。Hello,I’m Baymax,your personal healthcare companion.”他有模有樣地學着電影裏的臺詞。
遲熠然垂眸而笑:“嗯。”
少年的手溫熱而柔軟,并沒有讓他産生不适。
他攥住手心,似乎是想留住那一點觸感。
就這樣,每天中午,夏煜銘都帶着高二一班臨時組成的籃球隊進行訓練,轉眼又到了周一。
老張召開了一次頗為正式的班會。
“同學們,截至目前,我們班的所有同學都已經結束了競賽。我們的競賽将角逐出省一省二省三,成績特別優異的同學還将獲得進入省隊的機會。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班就要像普通班一樣,開始正式上課了!”
同學們終于熬過了每天只學競賽科目的魔鬼複習階段,可以擁有正常的高中學習生活了,內心激動異常,紛紛鼓起掌來。
老張也很高興,不過,他從不輕易喜形于色,仍舊一臉嚴肅道:“至于這麽高興嗎?文星航,你看看你,笑得比哭還難看!”
文星航:“嗚~老師我就是在哭啊。”
同學們哄堂大笑。
老張看着這群活寶,十分無語。他故作嚴厲地咳了一聲,示意大家安靜:“競賽成績只是你們通向名牌大學的一塊敲門磚,它能代表全部嗎?不能!你們到最後還是要拼高考成績的!所以,都給我打起一萬分的精神來,好好進行接下來的課程學習!聽到了沒有!”
同學們乖乖點頭:“聽到了!”
老張滿意地繼續說:“既然正式開課了,那就意味着——”
“我們要有體育課了!”夏煜銘滿臉欣喜。
老張把臉一黑,夏煜銘立刻蜷縮成一團,把“看不見我”幾個字打在空氣上。
“那就意味着,你們不能帶手機進教室了!”老張說,“之所以允許你們帶手機,是為了方便你們,尤其是住校的同學,能夠及時查閱資料,了解最新動态。既然競賽結束了,你們就不需要手機了。走讀生今天晚上就給我把手機放回家裏,明天不準帶來了,住校生一會兒把手機上交,到放了假再帶回家去!”
同學們:“嘤~”
“嘤什麽嘤!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教導處胡主任,這段時間正在查手機,你們要是有誰被他逮住,被開除回家,我可不會救你們!你們身為年級主任班裏的學生,還是整個年級最好的學生,更應該以身作則,為同學們做好表率!”
老張說了一大堆,終于喘了口氣,接着說:“第二件事,你們正式開課,還意味着——”
“我們要有體育課了!”夏煜銘再次插嘴。
四周響起低低的笑聲。
老張劍眉倒豎,冷眸橫掃,全班立刻安靜如雞。
老張質問:“夏煜銘,你怎麽光惦記着體育課?”
夏煜銘縮着脖子,弱弱地回答:“老師,我是體委呀,我不惦記體育課,難道還能惦記物理課嗎?”
老張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要說的是,還意味着,你們要和普通班同學一樣,參加接下來的月考、期中和期末考試了!”
同學們:“嘤~”
老張氣得胸口起伏:“你們還嘤上瘾了是吧?我看這幾天考完試,有些同學就開始飄了。”老張鋒利冰冷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夏煜銘,“心裏邊整天挂着運動會啊,國慶節啊。這是一個高中生應該有的狀态嗎!?”
同學們心想:這難道不是一個高中生正常的狀态嗎?
不過他們自然是不敢反駁的。
“我給你們打好預防針,國慶節放假回來,我們就會進行這學期第一次月考,到時候,看你們能考成什麽樣子!別忘了,你們進這個班的時候,可都是年級前幾十名。雖然你們很長時間沒有正式上課,也不應該下降得太多……”
待老張終于發表完了長篇大論,站在講臺上慢悠悠喝起了茶,米嘉才在同學們的眼神催促下,被迫挺身而出,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同學們期盼已久的問題:“老師,國慶節放幾天假啊?”
老張眯起眼,冷笑一聲,目光在臺下逡巡一圈,最終落在前排:“你們的小道消息不是很靈通嗎?”
熊初默正和楊梓萌說悄悄話,忽然一個激靈,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被老鷹盯上的兔子,擡頭對上老張的眼神拷打。她無辜地眨眨眼,做了一個口型:老師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說!
老張哼道:“五天。”
“哦——”“啊——”“太好了!”此言一出,全班沸騰。大家也顧不上老張還在場,拍桌子的拍桌子,跺腳的跺腳,敲鑼打鼓,叮叮當當,恨不得把班會演繹成大型婚喪嫁娶現場。
“別高興的太早,放假回來就月考!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同學們連聲應道。
老張看着他們心不在焉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聽到是聽到了,只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沒聽到心裏去吧。
他也沒有再說話,就放任這群小兔崽子高興去了。
“咱們國慶節放五天假,但是——”課間,夏煜銘向聽衆們直播自己的分析情況,“這五天假裏,本來就包含了兩天周末,而且咱們這個周末都不放假的,相當于把這個周末調到國慶節去休了,所以,事實上,咱們國慶節只放了一天假,你們說對不對?”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聽衆們雲裏霧裏,聽完後紛紛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義憤填膺地指控:“就是啊!學校怎麽能這麽坑人呢?白高興一場了!國慶節居然只給我們放一天假!”
“同桌,你看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夏煜銘湊到遲熠然身邊,眼睛閃閃地求表揚。
遲熠然:“……”所以,你把五天假算成了一天假很厲害是嗎?
他用被數學競賽題千錘百煉過的超強大腦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無力反駁。
他只好點點頭,滿足某個人的炫耀之心:“嗯,有道理。”
“哈,謝謝同桌,同桌你不戴口罩,真是越來越賞心悅目了!”夏煜銘得到了肯定,便毫不吝啬地回贊。
遲熠然垂着頭,微長的幾縷碎發随性地散落在額前,高眉深目,鼻梁挺拓,膚白如玉,唇角勾着一絲笑意。
自從開始練籃球,夏煜銘總是找機會把他的口罩摘下來,理由就是戴口罩喘不過氣來,怕他缺氧,但是打完籃球又不還給他。
一開始,他特別不适應。口罩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層防護罩,将他隔離于世界之外。摘掉了口罩,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扒光了丢在人群裏的人,只能接受他人目光的炙烤。
他也明白,自己這種心态是畸形的,但他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恐懼。
還好,身邊總是有人,用自身的熾熱與明亮,吸引他的目光,分散他的注意力。
就像電影裏的大白,軟乎乎暖洋洋的,讓待在身邊的人無比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