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五、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随着相柳穿街走巷、左轍右轉,小夭早就迷了方向,可這種感覺真好,就像昏暝暗夜中望見啓明,你無需多慮無問西東,只要循着它,總能看到東方破曉的晨曦。
最終,在相柳的帶領下,三人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進了一家牛肉湯館,據店家介紹,那牛肉乃是每日淩晨置入瓦罐開始熬制,到當日午時開鍋,只需撒一把小蔥、少許鹽,便能迷倒十裏饕餮客。館子門面小,沒有小二招呼,由一對老夫婦開着,他們見着相柳,颔首作禮示意請進。三人入門選了靠窗的桌子坐定,毛球早已饑腸辘辘,便自告奮勇去點餐,小夭相柳相向而坐。
“相柳,這地方,你怎麽會知道?”
“這是神農生息之地,過去行軍至此,幾次光顧,覺得味道不錯,想過有朝一日帶你來嘗嘗。”
“想過……帶我來嘗嘗?”小夭看進相柳的眼睛,反複回味,喜從中來。
“而且,這家夫婦的幼子,十五歲便随我從了軍,可惜,有去日沒歸期,我最終沒把他帶回來。”相柳說着這些,臉上如凜冬冰封的湖面,平靜的讓人心疼。小夭想到清水鎮軍營裏和她有一面之約的男兒,興許那就是他,興許又不過是千千萬萬個他,千千萬萬個他就像千斤重擔,所以那時的相柳,注定也是有去日沒歸期的。小夭看向相柳,眼裏和煦得如三月的春風,她沒有多言,在這日暮西斜的煙火人間看着他,也無需多言。
“哎,哎,哎!你們倆沒事吧,飯都上來了,你們不動筷子,我怎麽好先吃,都快餓死了!”毛球看兩人只顧四目相視,對上桌的美味佳肴無動于衷,只得嚷嚷起來。
相柳回過神朗聲一笑:“哈哈,來,春酒香熟湯肉美,與君同味更同餐!”拈起一杯竹葉酒,示意對坐的兩位随意,便一飲而盡。
小夭端過一盅瓦罐,架起筷子,夾了塊牛肉往嘴裏送,邊吃邊說: “嗯,肉香四溢,入口即化,鹹淡适宜,多一分太膩,少一分太柴,果然是人間至味!”
“怎麽可能呢,小夭姐姐?吶,你的鹽還沒放呢!”毛球擡頭示意小夭,“我們禽鳥是不吃鹽的,所以這湯,我都沒讓老板放鹽,鹽單獨給你們拿來放桌上了,你們随吃随取,誰知你還沒放,就說鹹淡适宜,嘿嘿嘿!”毛球說着指了指小夭面前盛鹽的小碟,憋不住地笑。
“噗……是嗎?原汁原味、自然天成,也不錯啊!”小夭硬拗上幾句,不想讓尴尬地掉地上。
誰知相柳也不放鹽,加了一塊朵頤入口,意味深長地沖着小夭笑道;“嗯,原本滋味确是不錯!毛球,這你就不懂了,美人在側,就是糟糠粗茶、箪食瓢飲,也是秀色可餐吶!”
“……”毛球搖了搖頭,頓感自己似乎是多餘了。
小夭羞赧地低下頭,臉上難掩地緋紅浸染,心道“這不是相柳,是防風柳”吧,想到這,小夭問道:
“你現在還有幾成靈力,幾個腦袋,幾條命啊?”
“命是有一條,靈力恐怕不足原來的九分之一了。”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
“不說算了。”
“說,說,說!合虛逆轉陰陽之時,用的是你原神脈絡之血,招我靈識現身,命是岐伯給的,靈力恐怕是依你之血化生。不過,岐伯所曉天地化育之法,世所罕見,恐怕天地間再無第二人可懂,所以,我的确只是猜測。” 相柳懶懶地斜靠在椅背上,故作幽怨、玩世不恭地看着小夭笑,“日後,我可就弱不禁風了,還望王姬體恤照拂。”
“我早就不是王姬了。”小夭這才想到,還沒有來得及跟相柳解釋她的現狀,但她此刻更怕相柳多慮,于是補了一句:“以大人您的仙姿玉色,就是靈力盡失,也能傾國傾城!”
言畢,毛球噌的一下站起來,心道,你倆原是一種人,“我吃完了,門口等你們。”識相地走開了。
看毛球走開,兩人交換眼神相視而笑,小夭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道:
“相柳,往後時日,我打算就在岐山腳下,整理岐伯的醫著。不過,在那之前,想回趟清水鎮,感謝一下說書的石先生,若不是他告知岐伯的傳聞,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随你一同前去。”相柳微微一笑,“不過,今日天色已晚,我們明日一早啓程如何?”
“好!”
是夜,卧在榻上,小夭沉沉睡去。殘冬已盡,夜半東風料峭,夾着微冷的涼意,小夭縮了縮身子想要翻身,随即,周身被一片融融的暖意籠罩。是相柳在幫她添被褥嗎?小夭沒有睜眼,這樣的美夢,多沉醉一會兒也好。
天明起身,小夭望向床下,相柳正側卧着,覽閱一卷竹簡,面如皎月,眉頭微鎖,覺察到小夭的眼神,他放下竹簡回眸沖小夭微笑道:
“你醒了?”
“嗯,毛球呢?”
“昨晚歸來,他便要睡在外堂,今早飯畢,已經被我派出門了。”
“被你派出門,做什麽?”
“等會你就知道了。”相柳起身,用竹簡指了指室外,示意小夭出屋用餐。
小夭走出內室,看到外堂桌上,已擺好飯菜,便坐下來随口問:“為什麽毛球去,你沒去?”
相柳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放下竹簡,三分譏诮一分怨念地答道:“怕沒跟你報備,回來又是一頓鞭笞拷打。”
“呦,您還記仇吶……呵呵,放心,大人您這弱柳扶風的,鞭笞,以後不會了。”小夭邊搖頭邊無辜地沖相柳笑,手上夾了塊盤裏的雞蛋得意地嚼起來。相柳平靜地看着她,嘴角不覺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