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昙花一現為韋陀
八、昙花一現為韋陀
毛球背起相柳,按着小夭的指引,來到回春堂後院。當當當一陣敲門聲後,串子和桑甜應聲開了門。
“呦,這不是寶柱嗎?” 串子先看到了昏在毛球身上的相柳,桑甜接着說,“這位姑娘,是不是前些日子來過?”
“串子、桑甜,我是小六!玟小六!”和上次不同地,這次,小夭幹脆地承認了。她想起,初次偶遇岐伯,岐伯就是這樣爽快的答應,那爽快給了她莫大的希望。
桑甜和串子兩人目瞪口呆,腦袋裏一時難以接受,但是看着毛球背上相柳氣息奄奄、傷勢甚重,手上的動作連貫麻利,毫不含糊,趕緊開門引着毛球穿過院子,進了“玟小六”的老屋。指着屋內的木床,桑甜道“來,這是寶柱的床。”待毛球把背上的相柳放至床榻上,便焦急地詢問“毛球,寶柱這是怎麽了?”
“他受了很大的內傷,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為了便于理解,毛球草草的解釋,沒說相柳是原神內力耗損太大導致氣血虧空,體力不支。
“寶柱?相柳?”小夭本以為自己抛出一個“玟小六”能讓回春堂這些老夥計們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們給她扔回了更大的疑惑。所以出招之前,鹿死誰手永遠無法知曉。
安置好相柳,小夭和桑甜一起退出到院子裏,串子早就把老木、麻子叫了過來。
“你是我們六哥,玟小六?”老木雙手顫抖地想要去抱小夭,但礙于小夭的女兒身,又收回了,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夭。
“對,我就是玟小六,老木!”小夭不覺眼裏酸澀難耐,“老木,麻子,串子,桑甜,你們還好麽?”
“我們挺好,真想你啊,現在還能叫你六哥嗎?還是六姑娘?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桑甜一步上前抱住小夭。
“叫我小六、小夭、六哥都行?随你們。”這些故友們的接受力,在小夭的意料之外,“你們沒有什麽要問我嗎?”
“沒有。”
“為什麽?”
“感覺,感覺你就是玟小六。”因為不方便抱小夭,麻子和串子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大荒之內,無奇不有,人神共居,稀松平常,已經這把年紀的人了,什麽不能接受?你能回來是最重要的。”老木說話還是那麽意味深長。
小夭和四位老友相視而笑,圍坐在院子裏,又是黃昏時分,三四十年彈指一揮間,再回首,那些曾經的青年夥伴,已是年過半百身,人生白駒過隙,對于垂垂老矣的親人,那些是非原委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你是否還能回來站在他們面前。念及于此,小夭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兒來看他們,不過忽然又想起什麽道:“桑甜,寶柱是誰?”
“床上的不是寶柱嗎?”桑甜被問得懵懵地,她明明記得寶柱是小六派來幫他們的,“自你走後,三十多年裏,寶柱、毛球兄弟倆經常來看我們,幫忙添置布匹、糧食,打掃院子房子……大小事務都麻煩過他們,寶柱說是玟小六拜托他來的,我們還向他問起你,六哥你不知道這事?”
“哦……知…知道。” 小夭失神地回了一句。聽到這,她已然明白,方才為何桑甜、串子一眼認出了相柳,原來,她不在的這些年,相柳一直在以“寶柱”的身份守護者她的回春堂,她的清水鎮。
“不過,兩年前一天,寶柱來道別,說以後不會再來,讓我們保重。”老木循着過往回憶道,“原以為,人生一閉眼,一伸腿,就這麽完了,沒想到今天還能見到你們倆。”
桑甜也忽而想到剛才進屋時的唐突語:“不過,寶柱有一點,不太好,每次他幫完忙,都要卧在六哥您床上,還說床是他的,要‘等着玟小六回來’跟他理論理論便知曉了,時間長了我們也就由着他了,方才說是他的床,六哥您別介意啊。”
聽罷,小夭苦澀又甜蜜地笑着搖頭。
久違的圍坐談話,從黃昏聊到了夜幕已深,待到戌時,桑甜突然驚喜地指着小夭身後的窗臺喊道“快看,快看,花開了!寶柱的花開了!”
小夭和衆人回頭,見窗臺上,一株雪白的花開了,走進來看,白如冰雪的花苞,正顫顫巍巍地推開绛朱色外殼緩緩綻放,花瓣層層縷縷,白如絹絲,潤如脂玉,張揚恣意地四散開來,花朵皎潔,好似一盞潔白的宮燈,在夜深的黑暗裏,分外通透、明亮、紮眼。
“這是昙花嗎?”小夭從前就聽說過,這種夜半開、天明謝的花,它一年只開一次,所以有昙花一現、霎那芳華之說。她曾對這類稍縱即逝的花,不屑一顧,但今夜親眼目睹,才體會到,這皎潔如月、冰肌玉骨的美麗,只要看過,便會被她絕塵的絢爛吸引、折服,永世難忘。霎那芳華,亦可一眼萬年,傾城永恒。
“是呀,就是昙花,是寶柱帶來的花,養了好多年了,他走以後,我們一直悉心澆灌,也算留個念想。”桑甜說着還給小夭講了個關于昙花的傳說,她說是寶柱告訴她的。聽完故事,小夭催着四位老人回屋安寝,自己慢慢踱步至屋內相柳的床前,坐下來靜靜地看着他。腦中始終萦繞着那個關于昙花的故事:
傳說,昙花本是天界花神,嬌豔美麗,四季常開,掌管萬花時令,一位年輕公子甚憐愛之,日日照料,無微不至。兩人日久生情,彼此有意。但天有天規,玉帝知曉此事後,懲罰了花神,貶她落入凡間,變成一年只開一次,一次一瞬的昙花。同時,把年輕公子送入靈鹫山出家,賜名韋陀,希望他能忘記過去,修行圓滿。
後來,韋陀努力修行,漸漸忘記了過去。可是昙花卻始終無法忘卻曾經的公子,她知曉每年暮春,黎明時分朝露初凝,韋陀都會下山,采集晨露為佛祖煎茶,于是就在那時,把積蓄一年的燦爛在一瞬綻放,只為迎來韋陀的顧盼。可惜,春去秋來年複一年,韋陀年年下山,卻從未記起她。
直到一天,一名枯瘦男子經過昙花身邊,停下腳步叩問她“為何憂傷”,花神驚異但猶豫片刻回複“你幫不了我”,便作別了男子。四十年後男子再次經過,問了同樣的問題,再次作別花神。又四十年後,當年的男子已成老人,他依舊問了和八十年前一樣的問題,昙花感謝老人一生問了她三次同樣的問題,于是告訴老人她是因愛被罰的花神,老人笑笑說“我是聿明氏,來了斷八十年前沒有結果的那段緣分。”說完閉目坐下,夕陽滑過他的眼睛,老人圓寂,臨走前,他采下昙花,帶着她一同前往佛國,花神在佛國見到了韋陀,韋陀終于想起前世因緣,佛祖知曉後,準許二人下凡了斷因緣。但聿明氏老人因違反天規,靈魂永世漂泊,終受天罰不得輪回。
昙花一現,為韋陀,聿明一生,為成全,霎那永恒,只為一人而來。心想着這個故事,小夭不覺趴在床邊睡着了,夢裏她見到,聿明氏就長着岐伯的模樣。淩晨時分,她恍惚中驚醒,跑出屋,把那盆昙花搬進來,采下花朵,放在床頭相柳臉旁,相柳并未睜眼,但小夭似乎看到淺淺的笑意。雪白的皎潔映着相柳的臉,蕊寒香冷,淡淡幽芳,小夭怔怔地看着,分不清哪一種更令人着迷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