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運籌拼盡負傷歸

七、運籌拼盡負傷歸

兩船相距一步之遙,相柳示意毛球抛繩停船,那畔大船也減慢側進止行,船艙走出一人,靛藍長袍,束發金冠,銀絲流雲腰帶,蒼玄着便服而來,身後是司管土行的神将句龍,方才相柳所對一擊應是出自句龍之手。相柳屬水,句龍司土,五行中,土生金而克水,看到句龍,小夭知道蒼玄此行對相柳未懷友善。

“軒兄,別來無恙!”“軒兄,別來無恙!”相柳和小夭同聲寒暄,而後相視點頭,相柳看小夭随手掏出一條絲帕遮起半張臉,小夭見相柳長身玉立,面如平湖,沒有作揖也沒有鞠躬。

“柳兄,六姑娘,好久不見!” 蒼玄一一作揖還禮,臉上一颦一笑都是老練娴熟、訓練有素,言畢,蒼玄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小夭被相柳和毛球帶着跨過畫舫船舷,躍至對側大船上。

“軒兄,你我不相往來,已有些時日,今日突然造訪清水鎮這種小地方,不知所謂何事?”小夭不想繞彎子,開門見山道。

“六姑娘喜歡清靜,軒某,并非有意叨擾,軒某此次前來,是為柳兄之事。”蒼玄恭而有禮地寬慰小夭,仍不忘表明來意,“軒某,想請柳兄廟堂為官,做我朝之軍師首輔。”

小夭當然知道,帝王心術要掌控一切,對哪怕一絲一毫地威脅,都不能輕易放過,當年終其一生都要打敗的對手,倏而又在眼前出現,說不慌張、不想斬草除根,那是假的。如今這道鴻門宴一擺,相柳拒或者從,都是合圍囚困之棋。

“我尊重他的選擇,但他是我千辛萬苦尋來的人,亦是我未嫁之夫君,夫妻當同舟共濟,同生共死,望軒兄多體恤斟酌。”小夭望向蒼玄,蒼玄眼裏閃過一絲震驚,但随即被玲珑世故的笑意取代。小夭心知肚明,面對王位根基威脅時,蒼玄不會顧惜太多私情舊念。他或許願意保她一世無虞,但也僅僅是保她一人而已。方才,句龍打出的一擊,若非相柳早有準備,恐怕此時已命喪黃泉。念及于此,小夭悲從中來,做了最壞打算。她轉頭,發現相柳正眉眼和煦地笑着看她,心下稍有緩和。

相柳踱步至小夭身前,對着軒作了一個揖,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見相柳對軒還禮。

“蒙軒兄擡愛,柳某感激不盡,但柳某乃一介匹夫,未有經綸濟世之才,亦無匡扶寰宇之志,更無運籌帷幄之能,難堪重用。柳某只想做個村夫、游俠,和妻兒老小,或躬耕隴畝,或浪跡天涯,優哉游哉,了此殘生,授官之榮,愧不敢當,還是請軒兄另尋高明。”相柳不卑不亢娓娓道來。

“可是,柳兄如此出神入化之人,放任于四海,不能為我所用,實在是讓我抱憾餘生、寝食難安啊!”軒聽出相柳推辭之意,于是更進一步直陳顧慮。

相柳朗笑一聲,說道:“軒兄今日微服出行,卻帶了司土神将,以土克水,土掩則水涸,想必是特意為柳某所備之厚禮,但如今在江海之上,豈不聞水滿則土陷,水亦可反克于土,軒兄已随畫船有些時辰,方才出手切磋,已略知一二,若今日,柳某以匹夫血濺五步之勇,軒兄未必能逞得便宜。”

聽罷,回頭看句龍,蒼玄心領神會,眼裏閃過一絲緊張,随即恭維笑道:“那柳兄有何高見?”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守天下守的是民心向背,軒兄若能效法上古三皇,修身,尊賢,敬大臣,體群臣,子庶民,柔遠人,懷諸侯,仁而威,惠而信,則四方敬畏,萬民歸之,軒兄垂衣拱手而治,何愁基業不穩,天下不保。若是兵革不休,士民罷弊,就是金城湯池,疲弊之卒亦可直搗黃龍。柳某乃山野小民,胸無大志,只求與心愛之人,朝夕共度,別無他想,軒兄不必多慮。”

相柳說罷,神色自若地轉頭向毛球,示意他帶着小夭先下船至岸等候,此時,小夭注意到相柳手上青筋凸起,額上陰汗涔涔,她想上前,卻看到相柳眼裏不容商量的堅決。小夭不敢拖泥帶水,跟着毛球飛身下船上岸,翹首望向船上。她想到相柳說過,他不過有原來九分之一的靈力,方才打出十成的效果,她雖然不知為何,但能隐隐感到相柳身心承壓、損耗甚巨。

船上,蒼玄聽出相柳話中之意,回道:“柳兄志不在此,軒某只好抱憾而回,軒某備了一份薄禮,恭祝柳兄和六姑娘舉案齊眉,永結同心!”

蒼玄回頭,句龍從船艙拎出一個赭紅色提籃禮盒,十丈之外施力推給相柳,相柳再次凝聚心神迎力而接,禮盒觸手轟然裂開,露出一個镂刻流雲紋的金絲楠木奁盒。都說女子出嫁,娘家人會将一部分首飾,置于奁盒之內作為嫁妝,蒼玄成全之意可見一斑。

“多謝軒兄成全,柳某告辭。”相柳颔首還禮。

“柳兄,慢走不送!”蒼玄拱手作揖。

聽罷,相柳手持奁盒飛身下船,小夭百感交集雙手張開迎上去,船上的人看到白衣飄飄的男子撲進岸邊女子的懷裏,而小夭感到的是相柳身體重重的撞擊,他似乎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了,小夭的心像被墜地的琉璃刺到,眼淚不覺外湧。

毛球想要上前攙扶,相柳一個手勢制止,小夭聽到,相柳在她耳畔氣息不穩地擠出幾個字:“扶我……繼續往前走。”再擡頭看,相柳半轉過臉,向船上的人揮了揮手,臉上是潭面無風的沉靜。

船上人目送着一對壁人相擁而行,消失在村郭道路折轉的屋舍後。

“君上,您覺得,那白衣男子,是否與神農軍将領九命相柳有幾分相似?”

“這世上,身着白衣、豐神俊逸的男子千千萬,句龍你定是看錯了,他是我昔日在清水鎮的舊相識,今日相會,也不過是多年不見,相互切磋切磋。”

“屬下老眼昏花,讓您見笑了。”

在岸上人目送的美景裏,小夭每一步都如履荊棘,她把哭喊的沖動一口一口咽下去,咽喉那裏疼得發燙,肩上的人,氣息就像随風搖曳的燭火,她生怕一個不小心,火光就滅了。待至路盡頭的屋舍後,毛球一步向前,接住倒地的相柳,攙扶他往前走。小夭跟在後面,茫然失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流,口中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仔細尋找相柳的氣息,怕他一個不小心又離開了。“別哭了,我還沒有死!”相柳吃力地說完,倒在毛球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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