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葬禮的事,已不想多說
陸羽澤的爸爸和姐姐在當天也趕到了現場,在阿姨走之前現身,也算是了了一樁遺憾。
那天的生死離別,實在痛苦銘心,那些曾經不相信的東西,等到了真正經歷,方知其中的滋味是多麽難受,其中的情景是那麽合理。
……
一天後。
在場的人合力把黑色的棺材安放進去。
那些陸母生前的好友和親戚都來探望,統一黑色的一副和墨鏡,統一沒有表情的臉,也不知道是誰在嘤嘤地哭,回蕩在耳邊特別難受。
我們三個人在旁邊看着。
這是我今生參加過的第二場葬禮,在爸爸死了之後,我竟然參加的是朋友母親的葬禮。
我一手握着心渙,一手抓着陸羽澤的手臂,腦子裏空白白的。
陸羽澤在我旁邊叨叨絮絮:“她一直都不願見我,我想了很多年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麽,但是每一年生日的時候都會做一些讓我記起她的事情,所以覺得很痛苦——我說啊,要是一開始她就不管我,然後在某一天不在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掉,我倒沒有那麽傷心了,可是她就喜歡這樣……讓人家不得不想起她。”
他平常話很多,唯獨這次,覺得他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鑽進我耳朵裏。話裏面帶着多少發洩和救贖。
“成年以後的生日也再沒有她的禮物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罪啊……
我發現之前欠她的太多太多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我又不知道怎麽還她,怎麽再去愛她了……”
“诶……”我看到,幾天以來的他終于淌下淚來——也是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流淚,不知道是安慰也好,不安慰也好,覺得自己也要哭了……
“你不要哭好嗎……”我鼓起勇氣開口,我怕再不說我也受不了,“我求求你,你看看你還有這些朋友啊……我知道朋友對你還不夠那麽重要,大家都會努力,我也會,心渙也會……還有你還有你爸爸你姐姐不是嗎?你還有那麽多的人,大家等你愛着……”
我越說到後面越不知其所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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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破涕為笑,那樣子像個小孩子。
然後,在我始料未及的時候,他竟然把我的肩膀攬了過去。
瞬間有種無力感,覺得耳邊的聲音都沒有了。瞬間視線的改變,聽覺回複了正常,是他的心跳,那種紊亂的、激動的心跳。
“謝謝你啊。”他竟然對我說,“謝謝你那麽久陪着我。”
“沒有……應該的……”
“我以後想對你好一點,你能不能也把我看得很重要。”
“恩?”
“我想變成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可不可以?”
“我……”
我啞然,點點頭。
“謝謝謝謝……”他把頭靠在我的頭頂上,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傳到我頭頂的濕潤感和溫熱。
心渙在我們兩個旁邊看着,索性“嗚哇”一聲哭出來。
葬禮完畢,我和陸羽澤和心渙走出來,中途一直不敢說話,确切說,我連陸羽澤的眼睛都不敢看。
我以為今天的波瀾就在這個靜谧的早上終止,卻沒想到,暗湧還在繼續靠近。
手機在我的包包裏震動,我才知道忘了關機,好奇地拿出來。
是夏宇天。
我接過電話。
“喂?”我悄悄道,以免打擾旁邊正在低頭走的人們。
“你在哪裏?”
“我在……陸羽澤旁邊。”
“你現在回來好不好?”
“為什麽?我不想去。”
“你快回來,我要完了。”
他的話還是那麽簡單,但可以從中聽出——肯定又有事了。
“你先告訴我為什麽。”
“這裏不方便,我請求你回來。”
“能不能晚點?”
這一次就讓我任性一次,因為旁邊有一個更加需要安慰的人啊……
“不行。”他停了一下,“求你。”
我不想再說,直接挂了電話,如果接下來再說下去,肯定要不休不止。
“誰?”陸羽澤在我旁邊問。
“沒……沒,一個朋友。”
“哦,你要不方便,可以先走,我沒事的。”
“不會!”我斷然回答。
但是走到了十米以外的停車處,在我就要上陸羽澤的車前,便看到一身黑色西裝的夏宇天等在車旁邊,帶着一個黑色的大墨鏡。
“對不起,失陪一下。”我對陸羽澤說,然後跑過去。
我跑過去,詫異地問:“你怎麽來了?你沒看到這裏是……”
“要是你剛才不是在葬禮現場,我還會直接過去把你揪出來。”他牽過我的手,“跟我走。”
“你幹嘛……”我扭捏着把他的手拿開,後面的陸羽澤還在看着呢。
“跟我走。”
“我不走。”
“我被我爸趕出來了!”他對我喝道。
“怎麽了?”
“他強制要拆除兩小兒店,我不同意,跟他吵了一架,直接拿走合同就跑了。”他說完,從西裝裏面拿出一沓紙張,“我現在九死一生,你到底幫不幫我?”
“我……”
我是很想,但是我身邊的那個男生更需要我。
“我爸要追殺我!”他拿開眼睛處的墨鏡,才看到他的兩只眼睛都變得腫大恐怖,眼睛裏的血絲多得就快溢出來一樣。
“你沒事吧你!”我禁不住想要擡手。
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然趁機抓住我的手,打開門就要往車門裏拽。
我想要出去,他卻絲毫不理會,“砰”的一聲關上車門,任我在裏面用力敲打着:“放我出去啊,陸羽澤在外面!”
“你別管人家。”他坐到前座,然後轟一聲啓動了車。
我往後看,只看見穿着黑T恤的陸羽澤和心渙站在原地望着我這邊,只是他們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我好想跳車,就算不行,我也好想跟陸羽澤先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你別擔心他!”夏宇天道,“他還有妹妹可以陪,還有夏培在身邊,你算個屁!”
“夏培?”我還有什麽話可以說的。
“他和我姐就要訂婚了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聽了這句話後的表情是怎樣,但是心裏抽了一下難受:“什麽時候的?”
“早就決定了,反正你就不要癡心妄想,好好跟着我走。”
……
“我不走!”我喊道。
“你別任性!”
“放我出去!”
“你到底怎麽了?”
“我要走……”
“你別哭嘛……”他時而看看前方,時而轉頭過來看看我,“我求你好嗎……怎麽以前都沒見你哭過。”
“要你管。”
“好了好了,跟我走,我帶你散散心去。”
“你到底要我去哪裏——”
“出上海。”
我騰一下站起來,頭着實撞到車頂,疼得我直叫。
“你瘋了?!!!!幹嘛要開出上海?”
“我要是不出上海,遲早被我姐給吃掉。”他說着,拿出那沓合同丢給我,“收着。”
我小心拿着它放進包包。
“這個你拿着,至少在我死之後,它還能保住,到時候兩小兒也會沒事的。”
“你別那麽悲怆好嗎……”我無奈,擦擦眼睛,然後提起手機往家裏面打。
“喂?”是我媽的聲音。
“媽……”我一接電話就帶着哭腔說道,“我要離開你一段時間了。”我說完才發覺這句話是如此的不恥、惡心和做作。
“你去哪裏?!”我媽的反應倒挺快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能要出上海,可能要出國……可能要……”
“好,保重。”我媽立馬答了一聲,就“嘟”一聲挂了電話。
我還沒說完!天,怎麽有這種媽的?搞不好這一去要抛屍郊外,會不會只是在家裏邊吃哈根達斯邊看電視新聞而已。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我受不了。
說完,他正好剎車。
“到了。”他靜靜說道,“下車。”
我走下車,才看到這裏是——浦東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