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氏酒店門口
我這次算是充分汲取了教訓,特地借了心渙的一件銀白色抹胸長裙。
夏宇天在我家門恭候多時,一身白色的削肩西裝,更顯得他身材的清癯修長,活脫脫的就一白馬王子。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在我旁邊點點頭。
夏宇天和我走出車門。
他咳了兩聲,然後攤開手:“把手拿來。”
我把手放上去,做作地昂起頭,沿着紅毯走進去。
——無論怎麽樣,今晚一定要贏,兩小兒的未來,就靠我們了……
推開門,在衆人的差異的目光下,我和夏宇天手牽着手走了進去,兩步并作一步——當然,是慢慢走。
看來是這件銀色的性感禮服起了作用,或者完全是身邊的這位帥哥的作用,衆賓客紛紛向我投來豔羨的目光,讓到紅毯的兩邊。
夏氏父女就在臺上,此刻轉過來看到我們,深感詫異。
——他們定沒有料到我們兩個還能勇敢地面對這次的PARTY吧。我不僅要來,還要以勝者的身份走出去!
“你們兩個也來了?”夏培語氣之中帶着揶揄。
接下來,夏宇天應付着不斷上來套近乎的嘉賓們,我則是在一旁心不在焉,想着時間快點過去。
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而已。
夏先生向後招手,示意樂隊停止奏樂。
衆賓客皆安靜了下來,紛紛把目光移向臺上的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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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召見大家,一方面是為了慶祝夏氏酒店的八周年盛典,一方面則是在這裏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原駐于金融區的兩小兒便當店,如今即将成為夏氏酒店擴張的又一個地域,以後,大家不僅可以再繁華的金融區看到酒店,大家也可以在兩小兒享受到了夏氏酒店的貴賓服務——”
大家都是豔羨的贊嘆。
“等一下夏先生。”我舉着高腳杯禮貌式的“慶祝”一下,“兩小兒便當店是如今上海的一大标志性食品店,夏氏酒店并沒有權利來決定一個大地點的拆除與重建,況且,沒有足夠的理由,我相信上海的市民并不能被說服。”
“錯。”夏先生笑了一聲,“如今兩小兒便當店已成為夏氏酒店的附屬結構,權利已近歸為夏氏産業所有。”
“兩小兒便利店股份不僅被夏氏酒店占有,它仍然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為羅先生公司持有。”
衆人開始把目光移向我這邊,疑惑地議論紛紛——沒錯,我就是來砸場的。
夏培在一邊已然忍不住了:“股權問題,我們以後再另外考慮,現在請賴小姐給本酒店東道主放一個最基本的尊重。”
有一個特別紳士的人士站出來:“但我覺得賴小姐說得沒錯,沒有最基本的股權問題的解決,這件事情始終會成為一個締結所在。”
夏培眯着眼睛,在上面已經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夏先生卻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似是穩抄了勝券:“賴小姐說得對得很,如果沒有握住足夠的權利,夏氏酒店是沒有權利拆掉兩小兒,畢竟那麽大的一個料理店,是不可能說拆就拆的,可是——”他說道,“另外的股權,夏氏酒店早已經握在手裏了。”
說罷,他伸出手做出了一個歡迎的姿勢。
羅先生從身後走出來。
“我代表羅先生,同意兩小兒的全部股權歸夏氏酒店所有!”
羅先生木讷無言。
“瘋了!”夏宇天說道,轉身就要走。
幸而我用力拉住了他。
“那必須有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才能名正言順地改建兩小兒。”我說道。
“很簡單。”夏培說,“兩小兒店經濟每況日下,現在已經沒有一個能夠支撐得了店面的廚師。”
我聽到這裏還是氣得要發抖,想起之前的那次羅氏父子的決裂事件——夏宇天已經跟我說了,那次的事件根本就是夏先生和夏培精心策劃的陰謀,為的,就是今天這次計劃做好鋪墊。
狼狽為奸——是我想到唯一能夠形容他們的詞。
始終緘默不語的夏宇天一字字的說道:“本店的經濟情況并沒有下跌到拆家的結果,況且我們已經請到了足可以代替羅氏的廚師。”
“我。”我說道。
“她并沒有正式通過夏氏集團的銘文同意,沒有資格成為夏氏集團的成員,另一種說法——我們完全可以讓她辭職。”夏培這句話已經明顯是針對我的了。
夏先生笑着說道:“沒有一個有能力支撐起店面的人,已經是沒有梁的房子了,随時都要塌掉,為了兩小兒,為了夏氏,兩小兒便當店以後不能存在。”
“我覺得我可以支撐起整個料理店!我要求加夏氏集團!”
夏宇天詫異地望着我。
我也覺得我瘋了,加入夏氏集團,就以為我要以十七歲成為束縛在牢籠裏面的人了,沒有自由,不能讀書,還要受上級的氣,跟一個打工妹無異,最重要的是——要是兩小兒經營不濟,我就必須付全部責任。
但是不管了,孤注一擲再說。
夏宇天流露出驚訝,拍拍我的肩膀,好像對我傳遞着信息“以後我會好好對你”。
“你确定?”夏先生也很意外這個回答,“你确定你要承擔起兩小兒便當店的全部義務事項?”
“我确定。”
“那好,我要求你在這裏宣布——”
彼時,夏培卻在一邊喊道:“我不同意!”
“你有什麽資格來決定?”夏宇天怒道。
“我以夏氏集團總經理的身份宣布——不行,賴小姐,你還太小,沒有資格加入這裏。”
“我……”我無話可說。
最終還是抵不過權勢。
怪只怪這個社會太過黑暗了。
“對不起……”我小聲對夏宇天說。
“我就不信……”他還是控制不了好勝心,但是有什麽辦法。
夏培走到了夏先生前面,儀态優雅,對着臺下衆位來賓深深一鞠躬:“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到這裏可以完結了,
現在我向大家正式宣布,兩小兒便當店的股權,連同店鋪一同被拆除,我将執掌這裏面的所有——”
“慢着!”
剛開始我還恍惚以為又是夏宇天在說話,但是看見大家把目光紛紛移到門口處時,我才發現那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來者一身襯衫加休閑褲,歪歪地斜着頭,完完全全一副學生的行頭。
他慢慢走過來,然後對大家說道:“我覺得我可以,我相信各位都相信我可以勝任這個——神——聖的工作。”
衆來賓對他已經熟之又熟,不僅因為那一次羅氏家變,還因為他高超的廚藝,作為兩小兒主廚之一的知名度——還有誰,自然是羅森。
“我在這裏也擁有兩小兒的一部分股份,我算不算夠格的?”他望着臺上的夏氏父女,然後看向一旁自己的爸爸,“你說呢?夏先生。”
我知道,現在要是上面他們任何一個都不敢貿然說一個“不”字,畢竟,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最有權力說話的人了。
我望向羅森,見他柔美的側臉,和剛毅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顧及。
他終于還是來了。
……從一開始我就有預感他要來,說是預感,倒不如說是希望,這是默契使然,還是他的慷慨所及?
第32章 我現在雙手放在身前,低着頭是不是擡起來看對面的YORRY,而他則始終一副包公架勢,雙手雙手抱胸,眼睛就要噴出火來。
沒錯,我“出櫃”了。
YORRY在前一秒我鼓起勇氣澄清後,特別是知道我最近在利用他們偷師學藝,恨不得想要灌我二鍋頭,克制不住,只好以扯枕頭,咬電視,摔豆豆來發洩,十分鐘後,也就是現在,他正抵住怒火。
他咳了一聲:“說說——為什麽要當叛徒?”
這哪裏算是叛徒啊……
“因為我想賺錢。”
“賺錢也不能到那種地方去賺。”
“我知道。”
“你這是知法犯法!”
“……我錯了,但是請你讓我做完這次的工作。”我打算這樣帶過算了。
“不行!”他騰起來,“必須給我辭掉工作!我不能容忍你在敵人的地盤上面做事情。”
“拜托……人家還是你爸爸。”
“我爸爸又怎麽樣?我爸爸不一樣是個叛徒!”
怎麽能夠這樣說咧。
“那你也要讓我做完一個月吧,要不然我這個月的工資就不能要了……”要是從夏宇天那邊拿不到那錢,我這兩周的努力不全是白費了?“人家無償獻血都能拿錢呢。”
“不行。”
“那我工資怎麽辦?”
“不要了。”
“我……”我只有在原地抓狂而已了,良久,終于想出來一個辦法,“要不然這個月底我幫你買相機鏡頭?”
“真的!”他這時候倒是眼睛會發光了。
“你想要什麽的——不能太貴。”
“不貴不貴,就那個寶麗來08年底的那款好了,5000而已!”
夠敲人也夠容易俘虜……
“好啦好啦我幫你買。”
買下這個之後我的一萬月薪還是可以有(可憐的剩餘來)支配的……我的錢!
YORRY這才展現一個笑臉:“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我下個星期去日本。”
“Why?!”
“我的作品要拿去東京表參道去參加比賽,所以我要去東京一趟!要是計劃成功,就能拿很多錢了。”
“真的?”
“恩恩,到時候我會成為百萬富翁,到時候就能幫你和老媽一起擴張整個塔塔花店了。”
“這才有種。”——也虧我媽沒白養你的。
“雖然不想說,但是還是要說:那你自己要保重了。”
“恩好。”
“你也給我安分點,少跟那個夏宇天來往!”
“我知道了。”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歌曲在這時候正合事宜地響起。
我對YORRY說道:“你手機。”
“是你手機吧——我手機哪有那麽土的和旋?”
“哦……”
我接過電話。
“塔塔,快過來!”是心渙的聲音。
“……怎麽了?”我問道。
“你快過來!陸母她病危!”
等我趕到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樣的純白的色的房間,純白的人,還有躺在病床上面的陸母。
她躺在床上,手指痙攣,早已不省人事,雙眼睜得大大的,只剩下眼白,嘴裏不停地吐出白沫,整張臉扭曲得可怕。
“是癫痫!精神病發作的前兆。”心渙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不停地發抖,“你知道嗎?她剛才……剛才竟然從嘴裏面吐出兩只螞蝗,醫生說是被別人塞進去,已經在肚子裏面四天了!”
只見醫生不停地對陸母做急救工作,有的重重按着她的左胸,有的抓住她不停痙攣的手腳,有的則在不停地給她灌鹽水……
我已經不敢再看下去。
“走開。”
我擡頭看,才知道是陸羽澤,他面對我沒有表情地說。
我抓住心渙走開,“咚”一聲關掉門,和她一同站在門邊。
我和她相對靜默無語,也不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不知道陸母為了兒子而做了什麽事情,但是所受的折磨一定很大很大,想起之前她在兩小兒時候的狼藉的樣子,我都覺得,這已經不是平常母親所能做出來的。
又有誰能像他們母子倆一樣,經歷那麽多別人不曾經歷的分別、恥辱、隐忍?
過了半個小時,太陽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灑下來,已經變成橘紅色。
醫生魚貫而出,看他們的低着頭沒有表情,心下揪的痛。
“進去。”我對心渙說。
我們兩個顫顫地推開門。
看到空蕩蕩的病房只有兩個人,一樣是白色的衣服,和四周融成一體一樣,原來病床旁邊擺設的郁金香,已經凋敗變成了紫色。
我看陸羽澤的白色襯衫,佝着背坐在病床的旁邊。
這幾天他已經瘦了一圈,原本就很瘦很瘦的身子,現在更是變得刀削一樣恐怖。
他已經在病床面前守很很多天了吧。
陸母變得安靜許多,雙眼一只望着天花板,一直沒有眨眼,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好像下一秒就要靜滞了。
我想要說話,這時候我是最不想安靜的,但是卻如鲠在喉。
良久,陸母轉過頭來對着兒子,說:“你還記得我以前給你念的詩?”
“恩。”
“你現在能不能給我寫出來,我忘了。”
“恩好的。”
陸羽澤拿起筆來匆匆忙忙在白紙上面寫下了一行行詩,然後遞給母親。
陸母拿起來,放到眼睛前面,手一直抖個不停,但是她的聲音卻沒有抖,沉沉地念出詩來:“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是《長恨歌》的詩句。
我和心渙兩個連呼吸都不敢太大,怕蓋住了阿姨的聲音,她的聲音太小了,好像是從身上一撣出來的灰塵一般,下一秒不知飄到哪裏,但是字字句句敲擊在身體上,麻麻的疼。
她一直念,陸羽澤在一旁繼續寫下後面的詩句,一邊聽母親的朗誦,因為低着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感覺,仿佛我自己也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媽媽在一邊弄着花,我坐在爸爸的膝蓋上面,聽他講古時候的人和事,聽盤古,聽三國,聽那些美女英雄的故事,聽到精彩的地方,我嘻嘻哈哈拍拍手,差點從他身上掉下來,他扶住我,然後停住故事,笑出來:“喲,差點掉下懸崖了,小公主!”
……
我們三個人一直在旁邊,聽她念“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念“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看窗外的天色由暗黃變成藍色。
詩中意境縱然美麗,她卻沒有愛人陪在身邊,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連将近走到生命的盡頭,也沒有那個人陪伴,那個曾經要與他誓言攜手同老的人。
心渙在一邊早已哭出聲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