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如果卓嘉不上晚班的話,通常在晚飯過後,卓嘉和簡秋心會牽着手去公園散步,在無人經過的狹長石徑上,他們會交換一個溫柔的吻。

這夜,他們像往常那樣,來到樓下的公園散步,走着走着,簡秋心突然問:“你知道這裏前幾天發生了一樁流血事件嗎?”

“什麽事?”

“就是一對情侶在公園散步,然後一個男人想要搶劫,情侶兩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劫匪,最後女生被劫匪捅了一刀,男生被毆打得遍體鱗傷,二人的錢包都被劫匪搶走了。”簡秋心的聲音微微顫抖,好像把自己代入了那對情侶那樣,害怕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卓嘉問:“後來呢?劫匪抓到了嗎?”

簡秋心搖頭:“警方說已經在全力追捕了,但劫匪不止對那對情侶下了手,而且已經逃離了溪城,至今還沒有抓到。不過我想,天網恢恢,天眼密布,他應該也逃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被抓住了。”

卓嘉後知後覺地問:“是在這片公園裏發生的事情?”

“是啊,我剛剛不是說過嗎?就是在這裏發生的事情。”

“抱歉,我剛剛才反應過來。”卓嘉看了眼簡秋心,“你害怕嗎?這裏前幾天才發生了流血事件,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我當然不害怕。”簡秋心的聲音漾着甜意,“有你在,我很有安全感。”

卓嘉問:“你覺得我很能打?”

簡秋心說:“有這個原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麽?”

“是我覺得你一定會用盡全力地保護我,只要你還有意識,只要你還沒有失去行動的能力,你便不會讓我受到半分傷害。所以,有你在,我感到很有安全感,當然就不害怕了。要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話,前幾天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這些天肯定是不敢獨自來這個公園散步的。”簡秋心說,“如果我是個男人,也許我就會勇敢一些。”

卓嘉說:“你雖然不是男人,但你有個男人,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這話聽着怎麽怪怪的?”

“哪裏怪了?”

“有種萬一我失去了你,就沒人可以保護我的感覺。”

“不會的。”

“不會什麽?不會失去你,還是不會沒有人保護我?”

卓嘉想了想:“我希望前者能實現,如果不能,我希望後者能實現。”

簡秋心偏過頭:“可是前者不是你可以掌控的事情嗎?為什麽要用‘希望’這樣的詞語?”

“我不認為前者是我可以掌控的事情,我不想失去你,并不意味着我不會失去你。”

“等等,主賓是不是颠倒了?”

“啊?”

“前者不是‘我不會失去你’嗎?你亂了,你記成了‘你不會失去我’。”

卓嘉說:“可真要較真起來,我覺得這兩者是沒什麽區別的,殊途同歸。”

談戀愛是雙向的,分手和離別當然也是雙向的,一個主體得離開另一個主體,離開這個詞才能用上。

簡秋心說:“好吧,你說得有道理。”

“不過,我們為什麽要讨論這個話題?”讓他不高興的話題。

“……不記得了。”

“那換個話題。”

“好。”

簡秋心說:“天氣越來越冷了。”

“是啊,不過溪城應該沒有北城冷吧。”

“你一個在北城和溪城都生活過的人,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好像你沒有去過北城那樣。”

“感覺在北城生活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都不怎麽記得了。”

“但你還記得你暗戀過我。”

“沒錯,我記得我暗戀過你。”

簡秋心咯吱笑道:“幸好在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跟對方表白。”

“幸好?”

“對啊,那個時候的我們都太青澀了,要是貿貿然在一起的話,估計也不會長久的。我覺得現在就很好,我們都變成了成熟的大人,談戀愛的時候不會渾身是刺,不必磕磕碰碰。”

“可我要是知道你也喜歡我,也許我會忍不住跟你表白的。”

簡秋心說:“那我未必會答應。”

“你不是也喜歡我嗎?”

“但是那個時候是高中啊,你忘了?我那個時候雖然喜歡你,但是也在拼了命地學習。要是得在你和學習之間選一個,我未必會選擇你。”

“我和學習只能二選一?”

“沒錯,對于我這樣愚笨的學生,時間精力得都花在學習上面,才能考上一所還不錯的大學。雖然還不錯的大學到頭來也沒什麽用,唉,被老師和爸媽聯手騙了。”

“也許他們沒有騙你。如果你考上的是不好的大學,可能會覺得世界更加糟糕了。”

“可能吧。但是因為一次人生沒法同時走兩條路,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選了另一條路,會更糟糕還是更美好。”

“沒關系,珍惜當下就好了。”

“你說得對,我們珍惜當下就好了。”

珍惜當下,說來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很多人都做不到。總是忍不住懷緬過去,總是忍不住期盼未來,看昨日,看明日,就是看不到今日。

但簡秋心認為自己還不算那麽愚蠢的人,她是看得到當下的,不被她放在眼裏的日子只有昨日,昨日讓她成為了現在的她,但她懶得感懷,懶得複盤,懶得想象另一種可能的未來。在每個人生路口,她能做出的已經是那個時候最好的選擇了,何需再左顧右盼?

簡秋心突然問:“你覺得你會因為談戀愛而導致成績下降嗎?”

卓嘉想了想:“我沒試過,我不知道。”

“大學不是試過嗎?”

“我以為你問的是高中。大學跟高中不太一樣,時間自由度不一樣。”

他說得對,大學不需要将全副心思都花費在學習上面,哪怕是績點排名專業前五的人,也不會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學習這件事上。

簡秋心問:“如果是高中,你能想象到嗎?”

卓嘉說:“也許剛開始談的時候會導致成績下降,但是穩定下來之後成績又會恢複以前的水平,不會有很明顯的上升或者下降趨勢,我想我應該是這樣的。”

“差不多。”

“什麽差不多?”

“跟我想象中的你差不多。”

卓嘉笑道:“很平庸的情節,是嗎?”

“嗯?你覺得我是這樣想你的嗎?”

“難道不是嗎?”

“你可以說很平凡,而不是說很平庸,我不認為你很平庸,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吧?”

“平凡跟平庸,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

“但人們總會覺得後者是貶義詞。”

“也對。”

簡秋心問:“我們為什麽要讨論這個話題?”

卓嘉說:“因為說到成績會不會因為談戀愛而受影響的情節。”

“你的記性真好。”

“你的也不錯。”

簡秋心笑道:“既然記性這麽好,你今晚寫日記的時候,把今天的談話內容全寫進去吧。”

“你高看我了,這麽多的話,我哪能一一記得。”

“說不定你寫下來,以後有出版社看上我們,我們還可以出一本書,叫男女談話錄。”

“為什麽是男女談話錄,而不是情侶談話錄?”

“可能是因為我感覺男女談話錄更有吸引力?”

“那我投情侶談話錄一票。”

“幹脆叫帥哥美女談話錄好了,是不是更有吸引力?”

“出版社在哪裏?”

兩人都笑了。

簡秋心說:“在多遠的未來。”

卓嘉說:“腦子裏面有旋律了。”

“你唱唱?”簡秋心慫恿他,“唱歌好聽的人就不要推辭了。”

“你跟我一起唱?”

簡秋心将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唱歌是真的很難聽,我要是在這裏唱歌,被人聽見了,估計就得報警了。”

“真這麽誇張?”

“真不是誇張。你來唱嘛。”

“大庭廣衆的,我不好意思。”

“走。”簡秋心将他拉到一棵樹下面,“這裏沒人,你小聲點唱,除了我沒有別人能聽見,不用不好意思。”

“真的要唱嗎?”卓嘉猶豫道,他想,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一步的?

簡秋心說:“當然,要我給你放伴奏嗎?”

“好吧。”

簡秋心找到了《遇見》的伴奏和歌詞,将手機遞給了卓嘉:“唱吧,我在這裏當你的粉絲,為你打call。”

卓嘉清了清嗓子,順利地進入了拍子: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

我往前飛飛過一片時間海

我們也曾在愛情裏受傷害

我看着路夢的入口有點窄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

……”

簡秋心啪啪鼓掌,眼裏亮晶晶:“好聽,真好聽!”

卓嘉翹起嘴角:“秋心,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呀?”

“你的謎底,能為我揭開嗎?”

簡秋心笑容一僵:“你在說什麽呀?”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

心頭一陣酥麻的刺撓,簡秋心不能再故作天真,她說:“再等等吧。”

卓嘉也用上了那句歌詞:“在多遠的未來?”

簡秋心潦草一笑:“我沒法給你一個确切的答案,如果你願意等的話,那就慢慢等吧。要是你不願意等,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我願意等。”卓嘉像是說誓言那樣的鄭重,“我願意等。”

簡秋心踮起腳來,摩挲着他的眼角:“真奇怪啊,你一個曾經學計算機的人,居然沒有近視。”

戴眼鏡的人,不戴眼鏡的人,目光怎麽都這麽銳利呢。

卓嘉說:“應該是基因原因。”

“基因,可怕的基因。”簡秋心将手伸回口袋裏面,“卓嘉,我們回家吧。”

卓嘉說:“好。”

當晚,簡秋心翻開了謊言日志。

——

今天跟卓嘉聊天,聊到了一對情侶在公園被劫匪毆打捅傷的事情。

卓嘉問我害不害怕,我跟卓嘉說,我當然不害怕,因為有他在,我很有安全感。

但其實這句話也是謊言。

有他在,我才會害怕。

如果沒有他在的話,要是有人敢來傷害我,我死也會拉他一起下地獄的,在危急時刻,我是寧願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人。遇到劫匪,我可以巧舌如簧地僞裝,可以裝作害怕來降低他的警惕性,也可以歇斯底裏地尖叫發瘋,可以手腳并用地使用蠻力,甚至可以擰折他的生.殖.器……

我什麽都敢做,誰敢傷害我?我可以比惡人更像惡人,我可以悍不畏死,要是将一個犯罪的壞人拖下地獄,我應該也能彌補這輩子的一些過錯,不至于下十八層地獄吧。

偏題了,如果卓嘉在的話,我反而會害怕劫匪。

因為我不敢露出我的獠牙和利爪,我不敢暴露我真實的癫狂的一面,我不敢讓卓嘉看見,原來我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在我的身旁,讓我感到非常害怕,我不僅需要害怕敵人,甚至需要害怕男朋友,這才是最讓我沒有安全感的事情。

我讓他唱孫燕姿的《遇見》,他唱了,他唱完那句“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之後,居然問我,我的謎底能不能為他揭開?

我險些說不出話來。

喜歡上某個人,對慣會說謊的我來說,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啊。

我想他應該猜到了我的另一面,我不想再騙他了,我跟他說再等等吧。

他問我等到多遠的未來。

我說我不知道。這不是一個謊言。

但現在想一想,其實我能想到答案。要麽等到我想跟他分開的那天,要麽等到我想跟他長長久久的那天,也許我就會把見不得光的我展現在他的面前了、

不過,那一天什麽時候才會到來呢?其實我還是不知道。

我感覺我現在像是站在了懸空寺上面,危樓高百尺,但并非手可摘星辰,而是我一伸手,恐怕就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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