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期(1)
如期(1)
這将軍的府邸與她想象的格外不同,原以為征戰沙場之人,府邸應是威風凜凜,高大氣派之景,可她所見,皆是郁郁蔥蔥,亭臺水榭,令人好是惬意。
她跟随着周元景行至正堂內,聽着他道:“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吩咐一下膳房,快到午時了,慕微正巧可與我一同用膳。”
望着他滿是欣喜的眸子,姜慕微不禁輕笑出聲:“哪有将軍親自去膳房吩咐的。”
聽罷,周元景萬分得意地道着:“慕微難得來府中尋我,我得親自與家廚吩咐,做幾道慕微喜愛的菜肴。”
她愣了愣神,疑惑這位周小将軍何時打聽得她的喜好,她卻是自己都不曾在意過。
“你何時知曉的這些?”
“慕微的喜好,我自是都知曉。”他笑逐顏開,僅留下這一句話語,便快步離開了正堂。
望着空曠的正堂,姜慕微順勢在一旁坐下,待着那周元景回來。她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府內的各處角落,除了些随時聽命的侍從外,卻是再也見不着周小将軍以外之人,只覺此般的将軍府屬實太過冷清。
她不禁困惑着,這周府又怎會是這般景致……在她還是傾樂坊的一個小丫頭時,她便聽聞坊間傳言,周恒麟是戰無不勝的南祈大将軍,而此人,也正是周元景的家父。
可随着這位大将軍年事已高,又加之久經沙場,終是疾病纏身,無法帶病上陣。
此番想來,周元景許是承受了太多苦楚。也不知那時的他,究竟是以何種心思,為父率兵上陣的。
她見着周元景快步走回正堂,牽起她的手便迫不及待地向那膳廳行去,眼底染上了喜悅之色。
她望着身旁之人滿是愉悅的側顏,不知他在打着何算盤,卻仍是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步伐行去。他似乎在她面前,總是這般逍遙自在,悠然自得,卻是從未将他的煩悶言與她聽。
就如同她,也未曾将心事告知于他人。
坐于膳桌前,姜慕微望着眼前滿桌的菜肴,微微一怔。連她也未曾注意過,原是擺置在桌上的,便是她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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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慕微不喜歡嗎?”見她愣了好半晌,周元景有些慌亂起來,忙擔憂地問道。
她頓然淺淺一笑,緩步在他身旁坐下,又轉眸望向不明所以的周元景:“自是喜歡的,只是好奇,你又如何知曉的這些……”
這下,輪到周元景發了愣,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在此刻是因他而喜悅,因他而笑逐顏開。
他忙坐下身,歡喜之感霎那間湧上心頭,親切地與她言說着:“有次在茶樓,我見你将這些菜肴多嘗了些,想着你應當是喜歡的,便記了下來。”
言及此處,周元景略微耷拉着頭,不易察覺地輕嘆着氣:“你從不與我讨要東西,也不告知我喜歡何種事物,我也只得這般了。”
見着他輕聲道着,她jsg又将眸光落在了眼前的菜肴上。此番細細想來,若是膳桌上有着這幾道菜肴,她确是會多嘗上幾口。
連她也不覺訝然,他竟是這般細微地,在觀察着她平日裏的一舉一動。
她依稀記得,身旁的小将軍曾有問及過她,問她歡喜何物,只因她從未在意這些,便也随意敷衍了去。哪知這世上還真有他人,這般将她的喜好記在了心上。
“并非我不告知,是連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她遲疑了一瞬,望向他澄澈的雙眸,似是在與他解釋着曾經的敷衍,“你忽然來問,我答不上。”
可他早已沉浸在了欣喜之中,将桌上的幾道菜肴又往她面前放了放:“慕微若是喜歡,便多嘗一些,我府中的廚子,庖膳可是一絕。”
她輕聲笑着,瞧着身旁的少年眉飛色舞地稱贊起他的府邸,心情也不由地舒坦起來。在周元景面前,确為不必思索太多,他與她所言,定為句句是真。
“你的府中每日都這般冷清嗎?”随心調侃了一會兒,姜慕微想起方才的不解,倏然問道,“伯母呢?”
從她踏入周氏府邸以來,一直未見周元景的家母。好似自從周珩麟病倒後,其妻陶榕便沒了消息,世人也逐漸淡忘了這位前将軍夫人。
她有些疑惑,随着聖上的賜婚谕旨一下,陶榕應是知曉,知曉她便是未來的周小将軍之妻。可這府邸依舊冷清,她卻也不見陶榕的身影。
周元景像是早已習慣了一般,繼續用着膳,随口回道:“自從家父病殁,家母便守在家父的靈位前寸步不離,對他人也鮮少言語了。”
頓了頓,他似是思忖了片刻,又與她道着:“待會兒用完膳,我帶你去見一見家母。”
她明了周元景的言外之意,陶榕因周珩麟的離世憂思成疾,老來無法相伴,便整日陪在其靈位左右,不再過問塵世之事。
她順勢點了點頭,既是周元景的家母,她去見其一面,亦在情理之中。
見他的神色轉而凝重了些,姜慕微故作打趣地笑着,假意恍然大悟道:“難怪你總是往外邊跑,以你的性子,整日一人待在這府內,定是憋得慌。”
“還是慕微最懂我。”
周元景難得聽她說着玩笑話,想着今日興許是自他家父病逝後,過得最為怡悅的一日,他便笑得燦爛,似乎她的一颦一笑皆能牽動着他的思緒。
“但若是以後慕微進了門,”他輕聲咳了咳,刻意地瞥開目光,俊朗的容顏有了些淡淡的紅暈,“我有了可以說話之人,這裏就熱鬧了。”
姜慕微見着這戰功赫赫的少年将軍垂着眼眸,看他平日裏威風凜凜,卻總是在她面前難掩其愛慕之心,忽而笑出聲來:“我平日裏話也不多,怎就稱得上熱鬧了。”
他望着她眉眼似月牙,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惹得他的心緒一陣蕩漾。
恍然了一瞬,他不自覺地回着她的話語:“你若在這,我話便多,我定會将每日遇見的有趣之事,皆與你一一道來。”
她聽着其直言不諱地訴說着對她的心意,如同他滿腔熱血地馳騁在沙場中,熾熱的目光靜然地落在她的眉宇間,他似是有些不願移開視線。
“分明是個肩負重任的一國之将,怎能還有着這般玩鬧心思。”她沒好氣地側目望向他,收斂了一些笑意,故作正經地與之道着。
“慕微在我這,可是比那聖旨還重要,”眸光轉而嚴肅,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認真地對她道,“若是身旁沒有你在,我打下這萬千河山又有何用。”
“我用完膳了,”她似是不願再與身旁之人繼續言說下去,順勢跟着放下碗筷,眼中的笑意卻是不減,“你府中的菜肴果然很是可口,他日我定當再來拜訪。”
于她而言,這般真誠熾烈的情意,她終是承擔不起,只因她對他懷有一絲歉疚,只因她本就貪心,只因她的野心挂在了比他更有權勢的顏谕身上。
“以後你便是這府中的夫人,你想何時來都可以,”他在她耳旁這般說着,頓了一瞬,又道,“我今日便吩咐下去,看何人往後敢阻攔你。”
她本是個心狠之人,只要能得到更高的榮華,她便可以将布下的棋子輕易舍棄。可面對着這樣赤誠的周元景,她還是心軟了些。
淺笑着起了身,她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偏房,回想起方才他說要帶她見一見那陶榕。
她對此人懷有些好奇,好奇曾經秀外慧中的陶榕,如今究竟是何等模樣……她微微擡眸,有意無意地對他提及道:“方才你說,要帶我去見見你的家母。”
周元景順着她前一瞬的目光所及之處望去,猛然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多虧慕微提醒,差點便把這正事給忘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猶豫了片晌,随後輕聲與她道之:“不過我娘因太過思念我爹,相思成疾,如今怕是不同往昔。”
姜慕微不解,不明他所言何意。直到她跟着他的步子來到周府的偏房內,直到她看到一個滿目瘡痍的婦人抱着靈位不住地低語着,她才幡然明了,陶榕竟是已然成為了癡愚之人。
不僅如此,眼前之人似是連其子周元景都有些認不清晰了。
周元景上前,在陶榕面前輕喚了幾聲,見其未曾理睬,眸色黯然了些許,便伸手去觸及她懷中的靈位。
猛地回過神來,陶榕忙将靈位死死地護在懷裏,雙眼驚恐地望向面前的二人,喃喃低語着:“你們是何人……”
緩緩蹲下身,周元景與其平視着,柔和地回應道:“娘,是我,我是元景。”
“元景……元景……”陶榕聽罷,低頭默念了好一陣子,才遲疑地擡眸望向他,“你是吾兒……”
聽聞他的言語,陶榕像是安下心來,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伫立在他身後的女子,疑神疑鬼般問道:“那她又是何人?”
“娘,她是慕微,是如今的長慕公主,”說起她時,周元景滿目春風,眼底流淌過無盡的暖意,“也是兒臣心生歡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