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期(2)
如期(2)
又怕陶榕不明他的話語,他再而開口,十分有耐心地與她道之:“陛下已為兒臣下旨賜婚,今日來此,便是帶慕微來見見娘親。”
可聽了此言,陶榕立馬慌張了些許,她看向淡然平靜的姜慕微,慌亂地拉過周元景的臂膀,在他耳邊不住地問着。
“平念……平念呢?與你成婚之人,不應當是平念嗎?”
周元景輕嘆了口氣,自從娘親深陷悲痛後,娘親的記憶便停留在了他兒時與平念玩鬧之時,停留在了家父尚在世之時,卻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此番幻夢。
将手輕敷在陶榕的手背上,他親切地安撫着:“娘,兒臣将平念視作舍妹,并無愛慕之情。”
一提及平念,陶榕似是愈發驚慌,她反手抓住了周元景的手腕,迷茫地向其問着:“平念哪去了……”
“元景怎地長高了……”忽而又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陶榕迷惘了許久,不住地發問道,“珩麟呢……珩麟……怎麽人都不見了……”
周元景轉眸看向了在一旁安靜伫立着的姜慕微,再度輕嘆了一聲,随後邊緩步起身,邊與陶榕輕言:“娘,你好好休息,我帶慕微先走了。”
見周元景向偏殿外行去,姜慕微向跪坐于地上的陶榕恭敬地拜了禮,以示告別,既而轉身,随行而去。
“是不是她将平念趕走了……”
身後陶榕的一句話語引得她猛地停下步子,雖是言說得極為輕細,卻足以讓殿內的人聽得真切:“元景這是糊塗了,怎能讓她進這周府大門……”
周元景忙又轉身,看着姜慕微滞在原地,面容雖是平靜,眸光卻垂落在地。他望着神情恍惚的陶榕,無奈了一番:“娘,你怎能這般說人家姑娘。”
“我要見平念那孩子……我要見平念……”陶榕不予理會他人,口中不斷喃喃自語着,自顧自地抱緊了周珩麟的靈位。
小心翼翼地牽起姜慕微的手,周元景頓了頓,将她帶離了偏殿。知曉家母已有些神志不清,知曉家母一直念及着平念,可他仍是想帶着姜慕微來見家母一面。
他也算是,帶着心上之人見過了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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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般做法,終究是讓她寒了心。
行至庭院,周元景松開了他的手,沉默了良久後,垂眸輕語道:“抱歉,我娘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
“平念與我情同兄妹,”他愧疚地說着,似是有着萬般無奈,最後重重地嘆了嘆氣,“兒時,她總是來府中找我玩鬧,我娘興許在心底裏便……”
“伯母很是不易,”她啓唇,打斷了他的話語,倏然明白,在這位周小将軍的心底,埋藏着太多不為人知的傷痛,許是比他在戰場上留下的傷痕,更為灼痛,“她只是jsg懷念過往,未有惡意。”
世人皆道周将軍與平念公主天造地設,天作之合。本就是她用盡了手段,将周元景硬是留在了身邊,本就是她利用着眼前這少年将軍的一絲愛慕之情,她将其視作救命稻草,狠狠地将他套了住。
本就是她,奪取在先。
陶榕将過往之事編織成了一個幻夢,而她沉醉其中不願醒來,她不願看清現實的悲痛,不願明白世事無常,夢境終會消散。
“慕微,你能這般想,我很是欣喜,”周元景輕輕地揚了揚嘴角,似是想把藏于心中已久的話與她道出,“我知你與平念積怨已深,卻不知該如何去勸解。”
思緒又回至那個雨天,回想起了眼前清麗的女子冷然看着他,那失望至極的目光令他至今心顫不止。
他頓然擡眸,向她脫口而出:“那日在昭燕宮,你若真去闖了麗貴妃的寝殿,鬧到陛下那兒,恐怕會難以收場。”
姜慕微明了,那日她因母妃遭陛下冷嘲熱諷,本就心亂的她,又遭顏谕暗中算計,才一時失了冷靜,想着直闖昭燕宮。
“那日我有些心亂,說了些不着邊際之語,我也是後知後覺,”她輕聲回應着,微搖着頭,“你向來待我最好,我就算責怪,也不會責怪至今。”
今日的她似是有些許不同,似是與他更近了一步,周元景緩緩擡手,不由自主地擁緊了眼前已然愛慕了多年的姑娘。
“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她聽得他在耳邊低語着,感受着他的溫度傳達至她的心底,終是恍惚了一瞬。
話語已到了嘴邊,她卻怎麽也無法道出。許是因為對面前的少年心慈手軟已成了習慣,如此熾烈的情意,她不願去欺瞞。
靜然地待于他的懷中,她沉默了良晌,對他的話語不再作答。
周元景将頭埋在她的肩處,又将其擁緊了些,像是在奮力将她困于他的懷中,不願讓其離去。
“你抱疼我了……”直到她銀鈴般的嗓音輕盈地落在他的耳畔,他才晃過神來,起身忙放開了她。
望着他有些許黯然的眸色,姜慕微思忖了一番,輕聲笑道:“以後你帶兵出征,我便每日都等着你回府,待你凱旋。”
聽聞她此言,周元景忽而眸光一亮,燃起的惆悵卻是在片刻間散去:“慕微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笑着揚了揚眉,像是方才恰是與之嬉鬧了一番。
她看着眼前從不對她隐藏思緒的他,感慨不已,從來宮中之人皆是身不由已,沒有一人可以獨清獨醒。
今日終是見着了周府的全貌,也是時候該回宮了。正當她在思索着如何與周元景告個別之時,一名侍衛快步行來,在周元景面前站定,恭敬地禀報着。
“将軍,顏大人來訪。”
她聽罷微許一驚,渾身怔然了一瞬。顏谕突如其來的拜訪,令她猝不及防。
本想着先行一步,姜慕微卻見身旁的少年将軍聽聞此訊很是愉悅,牽起她的手,二話不說便向那府門走去。
“先生來了。”邊走邊歡喜地瞧了瞧她,周元景未走幾步,便望見了伫立在門外風清月朗般的身影。
“先生您怎地親自來了,”他忙拜了個揖禮,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快快有請。”
今日所見的他有別于獵場之時,姜慕微靜然地将目光投落在眼前的這道身影上,見他今日身着玄色錦袍,威儀孔時,不茍言笑,卻仍是轉眸與她對視了一瞬。
随後,這位正容亢色的國師大人便再也未望向她一眼,直徑走向了那周府的正堂。
與先生相處了多年,卻從未見先生如此般肅然,周元景頓感情形不妙,連忙緊跟其後,細聽其下文。
正色行入周府正堂,顏谕行至案臺旁,望了一眼周元景,緩聲言說道:“西域羌楮來犯,淮陵邊境失守,若不出所料,陛下明日便會命你,率領兩萬精兵前往淮陵。”
“事不宜遲,微臣今日前來,便是與将軍商讨此次對付羌楮的戰策,”深沉的眸光在周元景身上停了片刻,他随後言道,“此次淮陵一戰,勢必守下。”
先生特意來此告知他淮陵戰況,出兵一事定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周元景心下猛地一驚,忙上前展開了駐軍圖,待着先生的出謀劃策。
雖說是商讨,周元景心裏萬分清楚,先生的才智謀略無人能及,是先生刻意前來指點他兵法。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聽從着先生的教誨,才在諸多沙場之上戰功赫赫。這亦是為何,他從未在戰場之上出過差錯,從未有過一時疏忽。
只因他背後的軍師是當朝國師大人,只因先生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請先生賜教。”周元景恭敬地道着,收起平日裏玩世不恭的神色,随之肅然起來。
又望向伫立在旁的那抹明麗,周元景快步行至她身旁,小聲與之言道:“慕微,此事至關重要,不方便旁人聽着,你暫且避一避,改日我再去尋你。”
姜慕微輕盈地點了點頭,她本就想着找個借口回宮,如今這借口卻是送上門來。
顏谕與周元景商議的是兵法戰術,此事關系到萬千将士與南祈國的生死存亡,事關重大,便無法向他人透露分毫。
而她,對此亦不着興趣,正欲轉身離去,卻聽那熟悉的低沉之語落在了她的耳畔。
“無妨。”她聽得顏谕驟然開口,卻未曾瞧她一眼,只是将目光投落在駐軍圖之上。
“長慕在旁聽着,也無妨。”
姜慕微有些詫異,此等大事豈是她能在旁側聽的,若稍有不慎,她将商讨之法透露了出去,後果皆是不堪設想。
她遲疑地望向周元景,見他比自己更為訝然,鎮定了片晌後,她淺淺一笑,朝着顏谕行了一禮:“本宮怕是對兵法一竅不通,聽了也是不知你們所雲為何,本宮先告辭了。”
一個是當朝國師,一個是鎮國将軍,就算給她幾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留在這是非之地。
她不明顏谕究竟是何心思,竟會讓她在旁聽得戰術謀略,也不怕她節外生枝。
還是說……他應了護她周全,便是已然對她撤下了防備,認她是信得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