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火(1)

心火(1)

可無論如何,她知曉絕不能在此地久留,在周元景略感疑惑的目光下,她小聲與之告了個別,便快步離開了正堂。

她經過庭院,目光忽而一瞥,透過窗臺之上,望見了案臺前的那兩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伫立在假山一側,她默然地觀望着,眸光死死地鎖定在了那道肅然指點周小将軍的身影上。頭一次見顏谕運籌帷幄,出謀獻策的模樣,她望了望即将到來的夜色,竟是覺着他比那明月星辰還要耐人尋味。

她倏而有些欣賞起此刻的他,欣賞起夜色下他那深不見底的雙眸,一瞥過後,便難以移開了去。

不知為何,她鬼使神差地觀望了許久,望着他認真商讨的身影,似乎能想得出此刻的他微蹙着眉,指尖緩緩在駐軍圖上劃過,所到之處皆被收于麾下。

這樣才華橫溢,多謀善斷之人,她定要将他誘住。

過了多久,已是記不真切,直到月色傾瀉而下,許是感應到了她的眸光,她望着那道身影轉眸向她看來,便慌忙轉身,藏于假山之後。

目光淡然地從案臺上移了開,顏谕邊言說着,邊望向了庭院中的假山,眸光随之靜然地落在了假山旁顯露的衣袂處。

僅是短短幾瞬息,他便不易察覺地收回了視線,面不改色地與周元景商議着接下來的對策。

隐約聽着商讨之語不曾停下,她又微微松了口氣,緩步離開了周府。

周元景一直以來便聽從着顏谕的謀劃,尊其為先生。周家世代赤膽忠心,可他不知的是,他僅僅只是顏谕手中的一枚棋子,僅僅只是顏谕掌控朝局的一個墊腳石。

她定要讓顏谕這般城府深沉之人歸屬于她,定要在這深宮之中争得一席之地。

而他,就是她得到榮華的必經之路。

三日之約如期而至,姜慕微從語昔買回的首飾裏挑選了幾件精致的珠釵與耳墜,在銅鏡前悉心打扮了一番。她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勾唇淺笑,确是比平日裏的她更為明豔。

也不知如此的她,能否勾起那抹清冷之色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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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語昔吩咐了幾句後,姜慕微出了流玉宮,來到了她許久未曾拜訪過的傾樂坊。自從她入宮以來,再也未回此地瞧過一眼,只因此地于她而言,有着太多不願記起的悲痛之憶。

好似從陛下的谕旨送進傾樂坊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改變了。

待她行進傾樂坊,她便瞧見秀姨歡喜地迎了上來,百般讨好地帶着她走上樓階。

“公主,奴家都安排妥當了,”秀姨望了望四周,輕聲附耳細說着,“給您騰出了頂樓的天字雅間,無論是聽曲賞舞jsg,還是春宵美景,皆為最佳之地。”

說罷,秀姨又悄悄地将一個小瓷瓶從袖中取出,确認四下無人注視後,将其遞于她手中。

“敢問公主,今晚來的,是何等大人物,竟是要讓公主親自出手。”

姜慕微轉眸淡然地看向秀姨,見此人雖是滿眼笑意,卻小心翼翼地湊近了她些,似是對今晚前來之人甚是好奇。

她行至憑欄處,望着堂中莺歌燕舞的景象,輕聲回道:“本宮勸秀姨還是少知曉為妙,今晚來此地之人,不是尋常人家能打聽的。”

“秀姨是個聰明人,”平靜地瞧了一眼秀姨,她又別有深意地言着,“其餘的,本宮便不再多說。”

秀姨連忙谄媚地笑了笑,邊說邊輕搖着手中的團扇,“是是是,這些年公主與奴家的情分,奴家都記在心裏,公主今晚來傾樂坊的行蹤,奴家絕不會對外透露半個字。”

“只不過,公主若不告知奴家來者是何人,”興許是實在好奇這世間竟有男子能入得了長慕公主的眼,秀姨故作為難地道着,“只怕待會兒……奴家認不出人來,鬧了笑話。”

見姜慕微今日打扮得如此驚豔,想必來者是宮中之人,可秀姨實屬不解,前些日子,這位長慕公主已被聖上賜婚給了周将軍,又何來今晚這一出。

她溫婉般淺淺一笑,轉眸又看向了身旁的秀姨,溫和的眸光中掠過一絲冷然之色:“待那人出現之時,你自會明了,将他帶入本宮的雅間便是。”

随後,她便不再多言,緩步行至雅間內,擡手點上了熏香。

顏谕從始至終都未曾回應她此次邀約,僅僅只是告知她已然知曉,她依舊不敢認定,他今晚是否會因她前來。或者說,他根本已将此事抛諸腦後,早已忘卻了去。

安靜地望着桌上的茶盞好半晌,姜慕微緩緩拿出方才秀姨給的瓷瓶,将其中的藥物倒入了其中一只茶盞。

她阖上眼,腦海中浮現着他在周元景面前,為其出謀劃策的模樣,浮現着他輕擁着她,在她耳邊輕聲低語的模樣,浮現着他在初次見面時,令她萬分忌憚與膽寒的模樣,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了一起,不禁讓她思緒雜亂不堪。

她不知今夜……能否順利将他誘惑。

眼見着已到了約定之時,可那人卻遲遲未出現,姜慕微忽而有些許悵然,落寞之感湧上心頭。近日羌楮欲攻破淮陵,興許他正忙于朝中事務,根本無暇顧及她。

她行至窗臺邊,擡眸望了望明鏡般的圓月,月光傾灑而下,涼徹進她的心底。

終是輕嘆了口氣,在姜慕微正欲回宮之際,她聽見堂下的樂曲聲驟然停了住,随後隐約傳來了些驚嘆之語。

她忙走出雅間,憑欄而立,卻見那竹雪浮花般的身影已然伫立在了堂中,正與此刻的她遙遙對望着。

她望着他身着淡雅的素衣,比平日裏遇見的他親切了些許,可依舊掩蓋不了他冷玉般的凜然之氣。眼中染上了淺淺笑意,雖相隔甚遠,她仍然向他恭敬地行了行禮。

興許是聽見琴曲戛然而止,秀姨忙從裏屋走出,見堂內的樂師舞女們紛紛看着這位公子出了神,不禁地詫異了一瞬。

她正欲開口,卻見這神清骨秀的公子正與那長慕公主相望着,便瞬間明了此人便是公主的貴客。

“都愣着幹什麽呢,”秀姨連忙咳了幾聲,揮了揮手中的團扇,沒好氣地喊道,“這個月的月錢還想不想要了!”

秀姨話音剛落,堂內的琴曲聲又再度響起,中央的舞女收回了目光,慌忙地跟随着曲調繼續翩然起舞。

“公子這邊請,”妩媚地輕聲笑了笑,秀姨擡了擡手,又壓低了語調,“公主已在雅間內等待您多時。”

自從他出現在視線裏,她的眸光便一刻也未從他的身上移開。姜慕微怔然地望着眼中的他一步一步清雅地行上樓階,望着他一步一步悠然地向她走來。

她走回雅間,直至他的身影真切地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她自嘲般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公主之命,在下怎敢不來。”

他依舊輕柔地與她言語着,就好似在周府嶄露的鋒芒全然褪卻,留下的是捉摸不透的溫柔。

聽罷,她有些釋然,淺笑着在桌邊坐下:“前幾日,本宮着了風寒,多謝顏大人的湯藥。”

“還有,”她頓了頓,回想起麗貴妃在宮內私設珍嫔牌位一事,皆出自眼前之人的手筆,不禁莞爾一笑,“多謝顏大人的出手相助。”

而顏谕卻故作不解其意:“公主所言何意,在下不明。”

“不明也罷,”似是毫不在意他的回避,她望着他向來深邃的雙眸,泰然自若地說着,“本宮今日邀大人前來,是想報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微微揚了揚眉,他坐下身來,将清冷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何來救命一說?”

她從容地與之對視着,意有所指般答道:“救本宮于水深火熱之中。”

“本宮自知是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不緊不慢地言說着,她粲然一笑,又道,“大人想如何差遣本宮,本宮都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顏谕無聲無息地便将那麗貴妃失盡恩寵,她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牽扯。他已然應了她會在暗中護她周全,那她便要适時地聽其差遣。

她望着茶盞中已被飲盡的茶水,面色平靜,可心底卻愉悅了半分。

凡事得心應手的的一國之師,終是逃不過今晚。

“那便勞煩公主……緊盯着周将軍的行蹤,”他頓然開口,輕描淡寫地道着,“在下需要他這一步棋。”

原來顏谕接近她的另一個目的,便是用她來牽制住周元景……姜慕微面色一沉,目光有些許黯然。

随後起身,她緩緩地撲進他的懷中,小聲埋怨道:“本宮歡喜大人,可大人卻偏要将本宮往他人身上推。”

而他卻是已然習慣了她的性子,任由着她胡鬧着:“公主莫要說笑了。”

“顏谕。”也不顧及君臣尊卑,她輕喚着他的名諱,故作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情意?”

語畢之時,堂內恰好一曲作罷,月色之下的傾樂坊霎時寂靜了下來。他微微垂眸,望着懷中的她,毫不含糊地在等待着他的作答。

她望着他清冷如玉的容顏,與萬分從容的眸光,仿佛她方才所說之語,未有分毫顫動過他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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