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糾纏(1)

糾纏(1)

“只是有些困乏了, ”她學着他的語調,若有所思般緩緩道着,“覺着你這兒清靜, 無人會來打攪,能安定下心來……這樣想着, 便來了。”

相處已有了些時日, 她在他面前卻是愈發地肆無忌憚起來,他稍稍側目, 打量着眼前微許慵懶的她,眸光流轉着淺淺的笑意:“那你先去寝殿內好好歇息, 我與楊副将還有些許朝事需詳談。”

“顏大人的事,本宮才沒興趣。”

她留下一句輕巧的話, 不再作過多打擾, 随之加快了步調。

行至楊風湛身旁之時,她微微向其行了一禮, 也不顧此人如何作想, 從容自若地走去了裏屋。

終是明了了稍許,知曉自己此刻的一舉一動正被一人盡數看在眼裏, 楊風湛微低着頭, 僅是抱拳回了禮, 目光不再追随而去。

直到一句冷冽的話語從身後傳來,令他不由地滞了滞:“長慕公主,楊副将應當見過。”

他忙将頭埋得更低了些, 低到讓來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屬下确是見過。”

“不瞞楊副将,”眸色再度凜然了半分, 顏谕緩步回到窗臺前,一字一頓地道着, “如方才所見,她是顏某的人。”

雖已是顯而易見,可當眼前之人親口言出後,楊風湛心下一顫,面色黯然了瞬息。

他不禁想到了陛下給将軍賜的婚,頗為不解般探口而出:“可長慕公主不是與将軍……”

話說出口的剎那,他頓然渾身涼意襲來,擡眸便望見伫立着的顏谕,望見其正直直地将深邃的目光投落在他身上。

“屬下過問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楊風湛略感慌亂,立馬俯首下去。

殿內沉寂了半晌,他低着頭,像是不敢再言說。随後,他聽得面前之人沉默了一陣,最終與他道下一句清冷之語:“那道婚旨,自然不會作數。”

“屬下明白,大人深謀遠慮,定是會安排妥當。”楊風湛聽罷,定了定心神,只覺大人并未怪罪他多語,已是對他寬容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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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副将可以信她。”

他忽而又聽得面前之人緩緩道着,不緊不慢的語調裏竟是聽不出藏着何等思緒。

“原來長慕公主竟是自己人……”明了般颔了颔首,楊風湛再jsg而恭敬道,“是,屬下知曉了。”

将眸光從他身上收回,顏谕行至案臺旁坐下,輕巧地言說着,就好似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方才說到哪了,楊副将且繼續言說。”

許是此地令她感到了惬意,莫名的安心之感總會無聲無息地蔓延在心底,姜慕微見着寝殿內寬敞的床榻,十分清雅與舒适,引得她倒頭便淺睡了去。

她頭一次進得國師府的寝殿,卻不知為何,竟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在他的殿內淺眠。

今日煩心之事實在過多,她思慮了許久未果,便不再獨自陷入困擾中,等他來了,再聽聽他的言論也是不遲。

就這般困倦地入了睡夢中,她記不起自己究竟落入了怎樣的夢境,待到隐約聽得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才緩緩睜開雙眸。

姜慕微望着眼前這道清冷的月色在床邊停了住,随後在她身旁輕緩坐下,對她輕聲言道:“發生了何事?今日你好似有些乏累。”

她坐起身來,忽覺自己方才竟是未解衣裳,就這般在他的寝殿內毫無顧忌地小憩了,确是有些太過随性了些。

可她瞧着身旁之人并未在意她無禮之舉,想着如今的顏大人可是與她攜手并進之人,還顧及禮數作甚,想到此處,她便又朝他身旁靠了半分。

“夢到了些亂心擾神之事罷了。”

顏谕緩緩擡手,輕撫過她垂落的發絲,輕聲道着:“嗯?這世上竟有着能擾亂長慕公主心神之事。”

“今日本宮不想回去,大人願收留本宮嗎?”望了他片刻後,她随即意味不明地繼續言着,“也不知為何,有你在着,我會睡得安心些。”

他聽罷揚了揚眉,心平氣和地笑了:“既是如此,在下又有何趕走公主的道理。”

似笑非笑地與他對望了片晌,姜慕微忽而正色,笑顏逐漸褪去,沉靜的雙眸似是想要将眼前之人看穿。

她猜想了各種可能,卻忽略了最源頭的一點。

那日,語昔收到了從淮陵傳來的消息,稱其遭受了羌楮的埋伏,而她聽聞此訊,卻未有過多疑慮。

那時的她一心只顧着擔憂,只顧着擔心他與周元景的安危,想着他們定要安然無事,便魯莽地前去尋其蹤跡。

可倘若他們遭遇敵軍襲擊,最快聽聞此訊之人應是當今聖上,而聖上定會派兵前往淮陵支援。

可那時南祈宮殿內一切如常,就好像……只有她一人,聽到了此等消息。

這個念頭令她不寒而栗,她微然睜大了雙眸,又沉靜般繼續凝望着眼前這道月色,寒涼的目光冷徹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冷徹到她的五髒六腑。

是他……是他故意誘她前去,是他故意引羌楮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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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謀劃的這一切,只為試探她一人!

他布了一場局,将無辜的将士作為棋子,只為引她入局……

與他在叢林相處的那個夜晚,若她猜想的一切無誤,在周遭應是遍布着殘雲冢的勢力。

他們等待着一人之命,在暗中伺機而動。

而她,卻是無意間死裏逃生。

“那日有消息來報,你與周元景在回朝途中遭遇敵軍埋伏,”她忽而啓唇道着,盡管已盡其努力平複了心境,話到嘴邊之時,仍是有些許輕微地顫抖,“是你故意将此訊透露給我的……”

“為的,只是想試探我的誠意,”心裏早已推測出了答案,可她卻是想聽他為此辯駁一番,“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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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等來的,是他毫無波瀾的回答,令她本就涼透的心,徹徹底底地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公主聰慧,能算到這一點,在下實屬有些刮目相看。”

她望着他此刻平靜如常的眸子,回落得極其自然,他幾乎用着最輕柔的語調,說着最殘忍的話語。

“倘若那一晚,我當真如你所想,趁你受傷之際,對你起了殺意……”扯了扯嘴角,感到脊背發涼,她輕顫地問道,“我會是何等下場?”

“萬箭穿心。”

他答得很是果斷,語氣裏盡是聽不出一絲異樣之緒,好似在說着一件極為尋常之事。

他竟是早就對她……起了殺意。

如此冷心之人,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有所防備。

好在他不再對她隐瞞,好在他将實情毫無保留地道出……姜慕微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冷靜的心境已被恐懼淹沒,清淚猝不及防地在眼眶中打着轉。

她貪生怕死,只怕他一念而動,便将她徹底抹去。

“阿玉,我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我只是……”她阖了阖眼,幾近無奈般緩緩搖了搖頭,随後陷入到了後知後覺的恐慌裏。

而她正欲落淚之際,下一瞬被面前之人柔和地拉入了懷裏,她本能地不住顫抖着,聽得他在耳邊輕聲寡淡地言道:“有時覺得你太過聰慧,也并非是件有利之事。”

“過往之事,我本不想再将其提及,”見其顫抖得厲害,他沉默了少頃,将她擁緊了些,“在下已試探完畢,公主可信。”

輕而易舉的一句話,便可将他所有的試探之舉随意帶過……

擡眸看向眼前這個神色平靜的瘋子,姜慕微試圖掙脫,可終是掙脫未果,只得咬牙輕聲與之低語着:“我遵其承諾,将心放在你這,可你卻毫不思量,輕易将它擊得粉碎……”

任其在懷中輕微啜泣着,興許是頭一次面對一個清麗孱弱的女子在他面前如是崩潰戰栗,顏谕微許一滞,竟有稍許疼惜之意。

“在下之過,思慮欠妥,望公主見諒。”

她将頭埋得更為低了些,聽着他輕柔的語調,明白此人一貫能将自己的思緒隐藏得很好,平複了好一陣子,她低聲喃喃:“你說我可信,那麽……往後呢?”

“往後,你在我這,再無人敢傷你。”

他如是說着,像是輕許着一個,于他而言,無關痛癢的承諾。

聽聞此言,她竟是莫名地有些心滿意足,只因她于他所求,也不過如此,也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見他緩緩松了手,她冷笑一聲,順勢從他懷中離了去:“殘雲冢也是你的勢力?”

她再而發問着,試圖想将他的底細全然掀開。

“是,”而他依舊如實答着,對她絲毫不避諱,“之前對公主有所隐瞞,皆是在下之過。”

那一日前往殘雲冢的畫面在腦海裏不斷盤旋,她鮮少動怒,可眼前之人總能在不經意間令她氣憤至極:“你告知于我這些,你不怕我此刻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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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在下,公主也活不了,”他神色平靜,話語清幽,卻是意有所指,“公主有牽挂在,不敢玉石俱焚。”

她怎會不知他所指何意,她怎會不知……眼前的瘋子,竟是以她的母妃與清漪作為威脅,輕描淡寫地将她囚困了住!

若是她當真起了殺意,殒命的可不僅僅是她一人。

“大人還真是……深謀遠慮,”委屈與恥辱之感在頃刻間湧上心頭,她似有怒火被點燃,對其失望到輕顫,“在章和殿之時,虧我還覺得,我們之間的默契是無需道口而出的!虧我還覺得……你是有一刻在為我思量。”

見着她突如其來的憤怒難以平息,顏谕沉思了幾瞬,似又斟酌了一番,欲将她的怒意壓下:“你若當真想廢了加之在你身上的這道婚旨,近日,我便順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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