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掠影（2）
掠影（2）
微許低垂着頭, 她似在懇求他寬恕，此事若是當真愈演愈烈，她無疑難逃其罪。除非……除非顏谕知曉後将這真相掩蓋, 并有意要将她護下。
“我一直有疑慮，公主為何總是拒我, ”正思忖着, 她遽然聽得他開口道着，“明明婚期在即, 公主遲早會是本将軍的妻。”
“原來……你竟是在為那一人守身如玉，”周元景緩步退了退, 無言了良晌，随即大笑了幾聲, “原來……你竟是已與他人私定了終身……”
姜慕微默不作聲地跪倒在地, 直起了身子，聽着周元景用着幾近悲涼的語調, 聽着他将石桌上的茶盞揮手打落在地, 無盡地發洩着心中的苦悶。
她紋絲不動，由着茶漬濺落在她的華裳上, 涼薄的話語從口中道出：“本宮有罪。”
微閉着雙眸, 她承認所犯的過錯, 承認他所言一切為實，似是将這世間最鋒利的劍，刺入了他的心髒, 令他痛不欲生，令他心如刀割。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他怒目而視, 心底深處的酸楚翻湧而來，“那你當初為何……”
“只因本宮看中了周将軍的身份……”她未見過令她如此懼怕的周元景, 以至于道出心中所想之時泫然欲泣，“本宮便是如此虛榮之人，甚至與世上那些攀炎附勢的女子相比，本宮更為卑劣。”
“原來你心悅之人……從來都不是我，”通紅着雙眼，周元景甚是不解地搖着頭，“他是誰……”
她不敢動彈分毫，不安之感再次襲來，明知今日躲不過他的質問，她卻仍抱有一絲希冀。她還自欺欺人地妄想着，妄想着眼前的少年将軍會念及舊情，饒她一命。
雖知曉眼前這一抹清麗之色已然将他背叛，他卻是不知，與她私相授受之人究竟是誰……
是誰，有如此大的膽量……
這令姜慕微有些驚詫，看來向他透露風聲之人，将她道了出，卻是不願将顏谕提及。
“你一直在為他守身如玉……”周元景怔然地說着，明了了幾分，一股怒火忽地燃起，他朝她怒吼道，眸色中隐約的火光似是要将她灼燒殆盡，“敢在本将軍的眼皮子底下與公主有私情，真是反了！”
“公主可知，若是讓陛下知曉此事，降的可是私通之罪！”徹底地失了儀态，他逼迫般沖她問道，好似問出其人，便會決然将此人除去，“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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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舊鉗口不言，見他怒不可遏，步步緊逼，渾身戰栗更甚，恐懼令她不禁潸然淚下。
可她心知肚明，她絕不能将顏谕道出，她不能為此亦将他置于水深火熱之中。他是她迄今唯一的依靠與牆圍，若是将其道出，那人對她失了信任，她便會在頃刻間一無所有。
“公主若是不肯說，”見她如此堅決地包庇着，周元景心生寒意，冷然笑了笑，“那本将軍只得一個個挨家挨戶去查，将宮裏宮外之人皆查個遍！”
最後一絲希冀消散而去，不再言說一詞，她緩緩垂下眼眸，聽其處置。
她自欺般想着，周元景會念及舊情，對她從寬發落，可她再而一想，當初自己決然棄他，此刻的他亦會如此。
是她狠心在先，這些報應是她應得的。
“将軍不必查了。”
一道清冷的聲線始料未及般傳來，她頓然震顫，一瞬的恍惚後，茫然失措起來。
她猛地轉眸望去，望見了那道月華般的身影，确切不移地出現在了庭院之中。
那身影清冷如常，舉止之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為何要來此……
他當真是瘋了嗎……
看着眼前之人不疾不徐地走近，姜慕微甚是不解，卻見他面色如常，威嚴凜然地行來，眸光卻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先生？您怎會來此……”周元景很是困惑不已，見着先生在姜慕微身旁站定，從容淡然地向他行了揖禮。
恍若堕雲霧中，她聽得身旁之人開了口，聽到的，卻是令她驚悸不安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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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想要找尋之人，正是顏某。”
她怔然擡眸，心顫地望向身旁的這道月色，在那一瞬息，只覺心慌意亂，頗為不寧。
心神強烈動蕩着，她慌忙望向比她更為驚愕的周元景，了然此事已是再也欺瞞不住。
“你……你們……”擡手指了指面前的二人，周元景萬分驚詫，險些未站穩，只手撐在了一旁石桌上，“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是先生……”他暗自低語着，心上似是被什麽沉沉地一擊，頓時劈裂了開，他匪夷所思，反反複複地念叨着，“任誰……也不可能會是先生……”
姜慕微無奈地閉了閉眼，只覺此局甚是無解，一樁接着一樁的實情被道出，周元景定是一時難以承受。
在她悵惘之際，她聽得身旁之人再次開口言說着：“微臣與長慕公主情投意合，望周将軍成全。”
他竟是如此不留餘地，如此冷心地将一把把利刃，紮在了這位少年将軍的心上。
不自覺轉眸看去，她看向那一貫清冷的容顏，視線正與之相撞。她見着他形若無事，随後從容将她扶起了身。
他放下身段，刻意來此，是為搭救解圍，是為……救她于危難。
緘默地伫立在原地，她微微一顫，方才跪得久了，雙腿竟是有些痛楚傳來。
不由地将目光落在周元景的身上，她見其平息了些許怒意，随後輕聲問她道：“慕微，你真的是與先生……”
“是，”她聽罷果決地答着，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心緒，“我姜慕微……确為顏谕的人。”
既是如此，她只得不留情面地斬斷與周元景的所有牽扯，此後，便安心待在這一國之師的身側，讓身側之人守得她一份安寧。
她聽得院落內一片死寂，似是她的回話終是予他下了最後的定論。
許久過後，她見着周元景輕聲問道：“你們……究竟瞞了我多久？”
此刻她不敢啓齒，只因心裏留有對眼前少年的一份愧疚，姜慕微沉默不語，餘光瞥見那原本神采煥發的容顏，現下已是疲憊不已。
“先生……弟子一直敬重你，欽佩你，先生可知……”沉寂了好些時刻，周元景似又猶豫了片晌，才肯将jsg目光落于那道清冷之上，“她姜慕微，是我周元景的心上人。”
聽其語畢，顏谕卻未有半分動容，眸光微聚，從容道出：“實不相瞞，長慕公主……早已是微臣的帳中人。”
“你們如此膽大包天！”
周元景凝神怒喊着，悲涼地扯了扯嘴角，卻只覺自己從始至終皆為局外之人：“若是本将軍将此事呈與陛下，你們可知，你們皆是死罪！”
顏谕的出口之語令她訝然，她卻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南祈國師顏大人會在他人面前，承認着與她有着見不得光的隐秘勾當。
頓感釋然了些許，姜慕微正色般回道：“長慕認其罪。”
“別在此地礙了本将軍的眼……”周元景依舊紅着雙眸，咬了咬牙，一字一頓地道着，“都給本将軍離開！”
逐客令已下，她自是不便久待，姜慕微緩緩向他最後行了肅拜禮，轉身離開這座她許是再也無緣踏入的将軍府邸。
周元景望着眼前的二道身影緩步離去，此景給他的心蒙上了霧氣。他怔怔地望着他向來崇敬萬分的先生，竟是解下了玉白的氅衣，輕盈地披在身旁那抹清麗的肩上。
此番自然之舉，卻是有意地在向他宣示着主權。
待他們的身影遠去，周元景揉了揉雙目，頭腦混沌，輕嘆了好一陣子，才踉跄地行進裏屋。
姜慕微不記得行走了多時，只感思緒紛亂，一時半會也理不清了。
她停下步伐，看向身後早已受驚得直打哆嗦的語昔，想來方才周元景的大發雷霆将這小丫頭驚吓了去。
“語昔，你先回宮去吧，今日便不必服侍本宮了。”她輕柔地啓唇言着，又微微擡眸瞥了瞥身旁之人，無聲地示意着她。
語昔明了話外之意，平息了幾瞬後，忙點了點頭，恭敬地退了下去。
于此，唯留有他們二人。
“公主早些回去吧。”他平靜地言說着，像是方才所經歷的驚心動魄，皆是一場鬧劇。
她自嘲地笑了笑，緊繃了許久的心弦在瞬息間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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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無眠吧。”
輕聲笑了笑，她只感悲從中來，通紅的雙眸便在此刻落了清淚。
可她不知為何難過，不知為何莫名湧入一陣心酸。
見她無聲地啜泣着，他頓了一霎，又道：“一切都過去了。”
“你本不該來的……”遲疑了良久，她道出了心底之話，無意地将身上的氅衣裹緊了些。
他似是毫不在意，清冷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遠方：“來都來了，此刻說這些又有何用。”
不由地顫抖着雙手，她邊啜泣，邊小聲問着：“你不懼怕……”
“有何可懼。”
未等她話音落下，顏谕轉眸望向她，向來的凜然之色順勢柔和了下來。
“我怕，”她低垂着眸子，與他低語道，“阿玉，我怕。”
若要投靠顏谕，她深知這是她必定要邁過的坎，她必須與周元景斷絕往來。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周元景趕早知曉了此事，而此事終是令他憤然至極。
那明朗燦爛的少年将軍，終究是消逝在了她的回憶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