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掠影（1）
掠影（1）
“奴婢未曾心悅過他人, 奴婢也不知……”緩緩搖了搖頭，語昔認真地回憶起過往之事，眸色清亮起來, “但奴婢聽那司衣房的倚霜道起過，若是對一人心生愛慕, 便會想方設法地去通曉他的一切……”
“見他笑時, 便會覺着整個世界都明朗了，”像是一字不差地複述着, 說到此處，語昔頓了頓, “可若是見他愁眉不展，自己也會跟着揪心起來……就好似……好似所有思緒都被那一人牽了走。”
“大致說的就是這些, ”語昔在霎那間明了了何事, 驚詫萬分，脫口而出道, “公主該不會……對哪家的公子動了真心？”
頓時便反了悔, 語昔忙擡手捂住了唇，意識到自己竟向着當朝長慕公主追問風月一事, 簡直是罪該萬死。
可她偷偷瞥了瞥公主, 見面前之人并未怪罪于她, 卻是在思忖着何事出了神。
“本宮才不會自尋煩惱，自讨苦吃。”
默然了許久，姜慕微如是說着, 神色恢複了一貫的清然。
待語昔退了去，她伫立在無人的寝殿內, 所有的寂靜化作了方才的畫面，不斷自擾着心弦。
顏谕所言之語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顧衡之落水一事果真是他所為……此刻的她不敢去叩清漪的門，不敢與清漪再多言一句話……
她不敢告知清漪真相，怕走漏了風聲，出了岔子，顏谕便拿她是問。可若是……若是清漪哪一日知曉了此事的幕後之人，定會恨透了她，恨透了她對此知而不語，恨透了她竟與顏谕暗中勾結……
思來想去，她只得言與心違，将顧衡之忘卻，将此事深埋在心底。待它蒙上一層厚厚的塵埃，此後，再也無人知曉。
她這純善的妹妹，興許到死，都不會知曉顧公子的亡殁之因。
她忽地記得他與她言說，再過兩日，她與周元景的那道婚旨會自然而然地被陛下收回……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勸服的陛下，竟就這般将她的随口之語實現了去。
遺憾嗎……她曾經處心積慮地想得到這道婚旨，為的，只是仗着周小将軍的威名，在宮中有一立足之地。
可到頭來，她竟是親手将自己築成的城牆……盡數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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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賭一把，賭這一國之師對她欲念有加，賭這權傾朝野之臣不會輕易棄她。
只要有顏谕對她的那一道承諾在，只要顏谕貪得她的姿色，她便可利用着這一點靠近此人，逐漸知曉此人在暗中布下的所有勢力。
待到那時，她便可牢牢地将一國之師攥在手心裏，成為這天下最為權勢煊赫之人。
興許她将這一切想得太為順利，在野心滋長後，她卻像是忽略了蟄伏在暗中伺機而動的豺狼。
直到翌日的清晨，語昔匆忙行入殿內，遲疑不已之時，她才不由自主地謹慎起來。
“公主，方才周将軍的随從來了，讓公主得空去一趟将軍府，”語昔皺了皺眉，倍感疑惑地道着，“說是有要事想與公主相商。”
“知道了。”她輕聲應着，起身坐于銅鏡前，不慌不忙地梳妝起來。
她與周元景相識以來，從未被這般告知需前往周府，若是在平日，周元景定會春風得意地來流玉宮尋她蹤跡。
今日确是有些失常，也不知所為何事……姜慕微正拿起木梳，就被身後的語昔輕巧地奪了走。
“公主，奴婢跟着您一塊去，”語昔笑意盈盈地說着，輕柔地為其梳着發，“昨日奴婢見公主不在宮中，天又下着雨，可是擔心了。”
莫不是周元景聽到了些許風聲，知曉那婚旨即将被廢除了去，想與她商量對策，抑或是，想質問她是否對此事知情……
“好，你随我一同前往。”故作惬意地笑了笑，她順口與那身後的小丫頭說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語昔聽罷十分欣喜，連忙恭敬道：“謝公主。”
待梳好了妝發，姜慕微起身便向那周府而去，一路胡思亂想着，思緒也随之忐忑起來。
可待她踏入周氏府邸之時，她見那少年将軍如往常一般眉開眼笑地向她迎來，心下不由地輕松了許多，心想原是她多慮了。
“慕微快來，”周元景快步上前，牽起她的手便向那庭院走去，眉目間溢滿了明朗的笑意，“我得了上好的雲霧茶，想與你一同品嘗。”
她跟随着面前爽朗的少年，跟随着他來到庭院中的石桌旁，望着石桌上正擺着兩只精致的茶盞。
悠然地随之坐下，姜慕微望着滿園春色，而她正與這世間最為純粹的少年在這春色中品着茶，心緒不由地随着微風惬意起來。
“看你這樣子，近日好似很悠閑。”她用着一貫的姿态淺笑着，拿起面前的茶盞輕巧地抿了一抿。
坐于她的身側，此刻的周元景卻是出了神，他輕嘆一聲，方才在她面前展現的欣喜，像是逐漸褪了去：“漠北戰事逼近，這悠閑的日子怕是無多了。”
聽其話外之意，這位周小将軍應是又要幹戈征戰了，她将手中的茶盞輕放了下，原本閑适的心情已被掃空，她從眼前少年的言語中聽出了疲憊之息。
在他決意擔起這周氏世代忠烈的名頭時，他便注定了戎馬一生。他身上的擔子太重，若是加之在平常百姓身上，興許早已被壓垮，她沉默不語，欲言卻又無詞。
而周元景凝了凝神，忽而擡眸，與她對視了半晌，輕聲問道：“慕微，待我此次出征歸朝，我們成婚可好？”
這一瞬，她從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絲慌亂。
這毫不遮掩的慌亂迅速蔓延開來，似一團烈火，灼燒在他的雙眸中。
她望着他認真而又熾烈的目光，明了面前的少年在萬分肅然地等待着她的回應。心下微然一涼，她下意識地将目光躲閃了開，又覺着這番舉動太為掩蓋心虛。
當她再次直視于他時，只覺為時已晚。
“為何……忽然這般問？”依舊輕揚着嘴角，她故作鎮定地柔聲問道，卻莫名預感着他冷靜的心弦即将斷裂。
“慕微！”
他蹙緊着眉，握着茶盞的手也跟着微顫了起來。
她鮮少見到這般怨憤的周元景，鮮少見到隐忍着悲憤的他故作沉默在她面前，只為尋得一個答案。
心裏已然明了，他應是在何處聽到了婚旨的些許風聲，才會如此黯然與氣憤，她垂下眸子，面不改色地道着：“你今日是怎麽了？”
“我在等你的回話……”他并未移開目光，一字一頓地說着，執意在等待着什麽。
姜慕微低垂着眼眸，卻是不敢再與之相視。她不敢予他承諾，想着到了明日，一切便會回歸原點，她不想事到如今還将他瞞騙。
這于他而言，實在太過殘忍。
終是狠不下來心來，她輕笑着，有意無意地避開了話：“如今，一切皆是由陛下說了算，你這又是何苦……”
周元景收回了熾熱的目光，苦澀般笑了笑，擡眸望了望湛藍的天際：“我今日聽得了一個笑話，想說與你聽聽。”
“今早有人來周府與我說，”如同斟酌了好jsg一陣子，他再而望向她，方才灼烈的眸色卻是在頃刻間寒冷了半分，“長慕公主頂着陛下的婚旨，卻在私下……與他人有染。”
她心下驚異萬分，眼底閃過一瞬的恍然，想起昨日與顏谕在亭臺處的越矩之舉，定是不留意，被他人瞧見了去……她懊惱昨日的自己太為大意，此刻已是追悔莫及。
本以為周元景是知曉了婚旨被廢一事才如此動怒，她終究是未料到，他竟是……察覺到了她不為人知的暗中勾串。
“我實在是不信，與那人辯駁了一番，”他平靜地敘述着，眸光微黯，讓人不明所以，“那人卻與我言說，信與不信，一問你便知……”@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慕微……”輕啓着唇，喃喃地喚着，他忽地自嘲般笑道，“你說，這笑話是否可笑……”
她愣了愣，緩然阖上了雙眸，事已至此，她已是無法繼續欺瞞。
這一日終會到來，只是它的到來，比她料想的還要過早一些。
“是誰……”她聽着他顫聲問着，将她的心也揪得發顫了起來。
庭院裏萬分寂靜，寂靜得令人戰栗，唯有落葉飛落之聲，紛亂着二人的思緒。
“你告訴我，是誰……”
他再而啓唇，似是有一些執意，隐匿在眸光中的怒意像是要迸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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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起身，在她不曾反應之際，頓然将她一把拉起，俯身而下，作勢便要與之親吻！
“你……你放開我！”她下意識地掙脫着，可她面對的是常年征戰沙場的小将軍，身為女子哪裏有力氣掙脫得開，一切都是徒勞，只得不住地顫聲喊着，“你放開！”
平日裏一貫溫婉鎮定的她終是沉不住氣，她忽而擡手，狠狠地揮了下去！
待到清醒之時，她才頃刻間幡然醒悟，方才，她竟是對他掌了掴。
她渾身震顫不已，看着眼前愣神的他，順勢松開了手，随後怔然地将她收入了眸中。
姜慕微被自己驚吓了住，見他怒意比方才更甚，不作多想，慌忙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哪還顧得上身份尊卑之別，如今東窗事發，她只想着如何讓這位周小将軍對外閉口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