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夢碎(2)

夢碎(2)

“毫無二致。”答于她的, 是他的決然之語。

“我竟是覺着令羽有些可悲……”回想起平日侍奉他左右的那名小随從,她竟是覺着可笑,“他向來對你矢忠不二, 你倒是冷漠之至。”

而他面不改色,卻是斟酌了一陣, 既而言之:“他們死得其所。”

“語昔泉下有知, 能保全公主太平一世,”又似思忖了片刻, 他心同止水般言說着,“她自是心甘情願如此。”

姜慕微輕笑一聲, 忽覺這“心甘情願”字眼着實有些諷刺。原是在他眼中,那些連棋子都稱道不上的人, 便是到死, 他也不會正色瞧上一眼。

較之于她,他更為寡情薄意。

“那我呢……”她屏息了一霎, 心驚膽落地凝了凝神, “你淡漠無情,安忍無親, 總有一日, 你會殺了我……”

聽聞此語, 他寂然片晌,随後答着:“公主只要不阻在下的路,便可安穩度日。”

“若是我阻了, 又會如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盤根問底,卻是想知曉自己最終的下場, 若是将來當真背叛了他,恐怕會被挫骨揚灰, 命染黃沙。

面前的這道月華倒是依舊晏然自若,她在此刻的靜寂中尋得了答案,決意不再與之糾纏,擦肩過後,便欲離去。

而她正行了幾步之遙,聽得他忽而言道:“以公主現下之勢,暫且還阻不到。”

滞住了步子,阖了阖雙眸,她苦笑不已,也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在暗自期待些許什麽……

“你還真是直言無諱……”她垂眸一笑,自認她确是于此人構不成威脅,想着多說無益,決意送客,“語昔昨夜殒命,顏大人此番前來定是擾了她的安息,此處留不了大人,大人走吧。”

疏遠般行其禮數,她忽而又道:“往後,莫要再來了,以免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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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谕凝視着眼前溫婉明麗的身姿,聽出了斷絕往來之意:“你在置氣。”

“本宮向來謹言慎行,大人今日這般莽撞地闖來流玉宮,不像大人一貫的行事作風。”

她平心定氣地回應着,卻是将他置于意氣用事之地,笑話他在此刻沉不住氣。

猛地将殿門推開,姜慕微踏出殿外,将一旁待命的蓮心喚了來:“蓮心,本宮有些乏了,護送顏大人離去罷。”

蓮心順勢向公主身後望去,見顏大人神色有些冰寒,便知方才定是談得不歡而散。

左右猶豫不決,蓮心壯了壯膽,顫巍巍地輕喚道:“顏……顏大人。”

見周遭之人皆将眸光聚集在了他身上,顏谕從容自若地沉聲而道,語畢過後快步離去:“待長慕公主消了氣,微臣再來拜訪。”

待其身影徹底遠去,流玉宮內盡是寂然,姜慕微轉身正欲回殿中,卻見伫立于庭院一角的母妃正慈顏地望着自己。

于是她改了道,默不吭聲地徐步向母妃的寝殿行去。

顏谕的不期而至定是驚擾了今日見聞此景之人,母妃亦然。她躲不過母妃的發問,此刻便想着一五一十地與之道來。

“他總是傷及我至親之人,我不願再與他相見。”似是斟酌了許久,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她思來想去,最終只道得這一句莫名之言。

姜音蘭沉靜了良晌,意會了不少,想着長慕方才與那大人的相處之景,輕嘆了一聲,擔憂地問着。

“他待你好嗎?”

望着母妃愁容滿面,無需多言,便知現下的姜音蘭有多堪憂,她故作安然地一展笑顏,想那顏谕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擺在眼前,衆人定是懼怕的。

“娘親,我曾是欺騙了你,我長慕曾是欺騙了所有人……”終是道了心聲,姜慕微随之輕言道,“我與周元景并非良緣,我從未将心交于他人。”

周元景手捧谕旨,在她面前喜笑顏開之景仍舊回蕩在記憶裏,那時的母妃甚是欣然,對于這樁婚事極為贊許,而如今,她卻是令母妃失望了。

靜聽面前女子道着,姜音蘭似是明了了一些來龍去脈,不覺惋惜了一瞬,仍是柔聲啓唇:“元景那孩子,至善至純,與你無緣,終是可惜了。”

可此番想來,仍舊無法打消憂慮,姜音蘭頓了片刻,思忖了一陣,再而問道:“顏大人是當朝國師,他此生不娶妻,亦不納妾,你如何跟得他?”

“何人言得,我便要跟他去了。”

只覺母妃會錯了意,姜慕微正聲道着,懊惱之色湧入眉間。

想着此刻的語昔屍骨還未寒,她微許咬着牙,憎恨便随之爬上了心尖:“他傷了母妃,殺害了語昔,此番深仇大恨已入骨中,我與他勢不兩立。”

姜音蘭不由地一滞,jsg興許是頭一次見着從小明事理的長慕,這般憤恨一人……

倏而蹙緊了眉,只覺心下不安,她再嘆道:“可未有期許,何來痛恨。”

“你應是……将他挂念在了心上。”将信将疑地自語着,姜音蘭卻亦不知,在言與誰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娘親,他人不知我,你應是知的,”姜慕微鎮定如常,近來之日,她确是在謹慎地審視自己,但從母妃口中言出此話,卻為荒謬,“我從未将風花雪月一事放在心上,又何來挂念一說。”

她本覺着自己許是鬼迷心竅了去,竟對那白衣不染的南祈國師有了興致。

可與他相識以來,此人的一行一舉皆是試探着她的底線,她退而求其次,不斷讓着步……

而她現下清晰地知曉,此人于她,除了仇恨,并無其他。

她寒透了心,涼意早已深入骨髓,無時無刻鞭策着她,她需要權勢,她需要站得更高之處,讓這些欺她傷她之人,于她面前哀聲求饒。

姜音蘭見她沉思了良久,遲疑了霎那,嚴慎問道:“可你與人家周将軍的婚旨尚在,又當如何……”

話音未落,她便瞧得李公公肅然行了來,忙止住了話語。

李公公是陛下的耳目,這般前來,盡是山雨欲來之勢。

“聖旨到,長慕公主接旨。”

姜慕微不覺一怔,未有旁的心思,忙于李公公面前下了跪。

肅然站定,李公公展開手中的金軸,緩聲念道:“奉天承運,曾聞長慕恭謹端敏,慶成禮訓,賜婚于忠良周氏周元景,因此诏意觸怒天威,逆天犯順,逆于南祈國運繁盛,特此撤其婚旨。念及長慕公主性資敏慧,毓秀鐘靈,有柔明之姿,賜居廣羨宮,賞賜錦緞千匹、黃金百兩,欽此。”

果真如顏谕所言那般,婚旨被撤了去,想必此刻的周元景亦是收到了此訊,她晏然自如地擡起手,冷靜地回道:“兒臣接旨,恭謝天恩。”

雖說這婚旨如約被撤,可她始料未及,陛下竟是将那廣羨宮賜居于她,此等大事,顏谕卻從未與她提及。

她曾在他人口中聽得,那廣羨宮本是陛下欲賜居于平念的,而當初麗貴妃盛寵一時,她便不再作想他念。

“長慕公主擇個日,便可移居那廣羨宮了,”将聖旨交于長慕手中,李公公笑了笑,向她賀道,“老奴在此恭賀公主殿下。”

姜慕微回以淺笑,随之起了身:“多謝李公公。”

“哎呀,這風啊,吹着吹着就偏了方向,”李公公望了望窗外,不禁感慨了幾分,“可這風無論怎麽吹,所到之處定是春意盎然。”

那李公公再次一行禮數,不做留久,緩步退了去:“老奴先告退了。”

待殿內再度回歸寂靜,姜音蘭沉思了半晌,只覺今日出人意料之事确為多了些,可眼前之人萬分平靜,她似是有些知曉了這其中的不為人知之秘。

“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顏大人的心思?”斟酌了一陣,姜音蘭看着默不作聲的她,輕聲問着。

姜慕微不為所動,冷笑了一聲,悠然答着:“這是那人欠我的,用他對我算計一事,換一座廣羨宮,我覺着還虧了呢。”

見長慕不願再談及此人,姜音蘭作了罷,也知此道聖旨許是顏大人之意,輕嘆了氣:“陛下既已賜居廣羨宮,往後你便是真正的一宮之主,為娘終是留不住你了。”

她轉眸望去,望見母妃眼中頗有着不舍,不禁心軟而下,輕聲言道:“母妃,兒臣會常來看望您的。”

“你與周将軍之間的過往,為娘不再過問,”又思慮了幾許,姜音蘭遲疑地言說着,眉目逐漸染上了擔憂,“但顏大人……不似周将軍,為娘怕你,被欺了去。”

“兒臣自有分寸,”明了母妃的言外之意,也知曉顏谕确為難以對付,可想到現下的她已然可趾高氣揚地行于這偌大的宮中,她便心生得意,“至少,曾屬于平念的一切,兒臣皆已奪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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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過了這麽多年,頭一次望見此般歡喜的長慕,姜音蘭淺笑着,不去想這世間所謂的是非之過,只道得一句話語:“命運皆是自己抉擇的,聽天由命,那是走投無路之人的無奈之舉。”

那日她從母妃的正殿離去,回于自己的寝宮時,望着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熟悉的陳列擺設,悵然不已。

姜慕微默然了片晌,忽而一只信鴿停于窗臺之上,落入了她的眸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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