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動蕩(2)

動蕩(2)

顏谕猶豫未決, 似是面對這抹溫婉有些束手無策,思來想去,只覺舊時确是對她試探多了些。

許是蹲得稍許久了, 他順勢理了理衣袍,不易察覺般在她身側徐緩坐下。

“竟是還在置氣?”

而這細微之舉輕盈地落入姜慕微的明眸, 這牢獄陰冷潮濕, 污垢滿地,堂堂一國之師, 卻有閑心在此與她閑談……雖說落得輕松了些,她仍舊感到心上一陣輕微顫動。

本是做好了奔赴黃泉的打算, 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她從容赴死的心境,她恍然輕滞, 眼前這道清月之色如同信守着曾經那一諾, 在這深宮之下,在這诏獄之中, 偏執地将她護了下。

她清了清嗓, 轉眸撞上他深邃雙眸。

“若是如此,從今往後, 我再也不必忍氣吞聲, 再也不會被他人欺壓了去, 是嗎……”

目光微凝,斂起面對世人時一貫的柔婉,她桀骜地問着, 眸色如炬,将深入骨髓的貪念盡數抖落在他面前。

他聽罷, 眸底隐匿着笑意,嗓音撩心入骨:“是, 這天下,無人敢對你不敬。”

姜慕微望向他此刻稍稍低垂的薄涼容顏,淡漠遙遠,無意間卻又釀了一盅星河。

她不願命喪于這等陰暗之地,作勢起身,既是有人前來搭救,她便順應天意而為。

可近幾日的折騰令她本就纖弱的身子又羸弱了幾分,方起了身,她忽感雙腿一軟,擡手扶住了牢壁。

“還能行走嗎?”顏谕見此狀,不覺擔憂地快步欲之攙扶,卻在轉瞬之下被她推卻了。

“我……我自己來。”她慌忙向前行了幾步,不再與其對視。

方才他分明是将她輕盈地打橫抱起,姜慕微神色輕恍,已然不知自己與這當朝國師又是何等關系,若是那般模樣出了這天牢,她才是徹底被這天下之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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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身側之人不再靠近,決意與她若即若離,好似她如若倒了下去,他便能擡袖将她接住……姜慕微輕揚起唇,一步,一步,向敞開的天牢獄門走去。

日光頓然灑落在她身上,将一切陰霾于頃刻間揮落。她徐步行在偌大的宮闕中,見得兩旁的侍從無一不對她恭敬拜禮。

她望着物是人非的萬重宮闕,此地已在悄無聲息中動蕩不堪。

幾日未見,這天下當真是變了。

卻不知他們對之恭敬的是她,還是她身旁的這抹冷然之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姜慕微迷蒙地随着他回到府邸的寝殿,殿內的擺設卻是較之前有些許不同,而今分外寬敞明亮。

待他默聲離去,留得她一方之地好生歇息,她不着思緒,尤為困頓,沉沉地入了眠。

這一覺無夢,她睡得極為安穩,好似只有在此處,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

迷糊之間,唯記得中途有禦醫前來為她把了脈,其餘的,她皆是惝恍迷離。

次日之時,殿內輕微的動靜将她喚了醒,她睜開雙眸,瞧見一位婢女将一碗湯羹輕置于案桌上,日光于軒窗處傾瀉,暖意洋洋。見她醒了,那婢女面露欣喜之色,快步行出殿外去。

姜慕微輕緩地坐起身來,雖不知此刻是清晨還是晌午,但見得窗外花色朦胧,扶疏的花枝随風輕擺,令人不覺癡醉。

平日見慣了她暗藏野心的模樣,經歷天牢這一遭,她卻為玉軟花柔了些,顏谕行至殿內時,瞧見的是這抹溫婉之色眸光放空,出神地望向窗外之景。

見她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少,他莫名般心生憐惜,默了少頃,将一旁的羹湯端起,随後在床側坐下。

姜慕微不由一愣,想着一國之師竟是親自在喂她羹湯,未免也太為荒唐了些。

“為何要救我?”輕啓着丹唇,她驀然問道。

見她輕然淺笑,不喝遞于眼前的羹湯,顏谕擡着的手收了回,将羹勺放于湯碗中:“長慕于在下而言,還有利用之處。”

姜慕微自嘲一笑,利用之處……于他而言,她早已是顆廢棋,早已沒了所謂的利用之處,他唯獨将她留于身側,只不過是貪戀她的秀色罷了。

“顏大人盡管開口,長慕定當服從大人之命。”她恭敬地回着,卻與他疏遠了半分。

“你這模樣行動都不便,如何聽命?”

見着顏谕面不改色地道着,她不禁雙手抱懷,撫了撫此刻弱不禁風的肩膀:“只是那牢獄太過陰冷,本宮身子骨弱,未将那寒氣抵禦了住,待些時日,自會痊愈。”

話外之意,便是她現下還無法服侍他,無法順其意讨他歡心……

她忽地jsg将羹湯奪了來,亦是不知他是否聽了進:“顏大人如今一手遮天,卻在寝殿喂女子羹湯,若是被他人瞧見,定會暗自笑話。”

而後,她垂眸默不作聲地喝起了羹湯,不去瞧望他若明若暗的神色。

顏谕欲言又止,揚眉瞬目間,聽得令羽倏然來報:“大人,刑部尚書求見。”

一語不發着,他直直起了身,凜冽地轉身,從寝殿離去。

顧岚?姜慕微眸光一頓,依稀記得與顏谕相識之初,她在國師府邸前将此人撞了見,只知其為朝中唯一的女官,剩餘的,她一概不知。

她曾以黃花茉莉之毒将芸妃毒害,刑部負責審理此案,顏谕便是通過顧岚将此事壓了下。

如若不然,證據确鑿,她早已入了那诏獄。

如今這天下皆是他一人之言,她若仍是陪伴于側,定當要明了他底下的勢力究竟有多少……

她的野心從不會磨滅,她要的,向來只有榮華,茍延殘喘活于這世間,又有何意義!

正這般思索着,兩道熟悉的身影闖入了寝殿,姜慕微頓感訝然,來者竟是隐衫與蓮心。

“公主,”蓮心望見她的霎那,頓然淚眼汪汪起來,忙跑于寝床一側,擔憂道,“你不知你被關牢獄的這些時日,可把奴婢擔心壞了。”

定是顏谕将這兩個小丫頭從廣羨宮中喚了來,姜慕微冁然而笑,終是覺着還是自家的婢女伺候得好些。

可她欣喜了未有多時,笑意驟然凝固了住。

若是蘇泓崩殂,後宮的佳麗嫔妃又該有何去處……

按南祈慣例,便是擇幾名嫔妃跟着殉葬,其餘的遣散出宮,那麽母妃……

姜慕微心下陡然一顫,想着母妃曾與她言及對那陛下的愛慕之心,如今陛下駕崩,母妃又是何處境……

“陛下暴病,如今的後宮如何了?”額間滲出了冷汗,她心緒不寧地望向蓮心。

蓮心聽聞沉默良晌,嘟囔着輕聲回道,大氣亦是不敢出:“顏……顏大人下令,後宮妃嫔皆伴陛下殉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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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公主猛然一驚,蓮心又忙擺了擺手:“婉妃娘娘不在殉葬名冊內,奴婢想着,定是顏大人念及與公主的往昔情分,才将娘娘保了下。”

聽罷,這才徐徐舒了口氣,姜慕微安下心來,既是流玉宮無恙,他人的死活,本就與她毫無相幹。

這也是他曾應她之事。只要母妃與清漪平安順遂,這世間她便無可懼。

現下最為要緊的,便是查清顏谕在這宮中所布的勢力,雖說眼下确為仰仗着他的觊欲,她不能為此坐以待斃。

若是哪日山窮水盡了,她也有後路可退。

于此,她便要尋求一條後路。

“隐衫,曾在這府邸的時日,你可知何人與顏大人往來較為密切些?”目光落在一旁的隐衫身上,姜慕微肅然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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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在顏谕身邊跟随了有些時日,定是較他人多為知曉一些。

隐衫明了弦外之音,頓了頓,認真回憶了一番:“據奴婢觀察,除了成日來府邸禀報駐軍部署之況的楊将軍,便是戶部尚書吳大人與吏部尚書趙大人。”

吏部尚書趙執掌管文官調動與任免,戶部尚書吳筠言掌管賦稅與俸饷,姜慕微在心底默念着這兩個名字,加之楊風湛向來對他唯命是從,他便輕而易舉地将整個南祈牢漸漸握于掌中。

“刑部尚書可是常行于此?”想起此番前來求見的顧岚,姜慕微将疑惑道出。

隐衫再而蹙眉,輕許擺了擺頭:“顧大人?奴婢極少見之。”

顧岚竟是極少來此尋顏谕……這就頗為怪異了些,莫非其兩次前來,皆被她撞了見。

“近來之日,顏大人打着‘清君側’之名,已将朝中不可得信之人一一除去了。”

在她若有不解之際,隐衫的話如同一塊沉石,深深地沉入心湖之底,姜慕微倏然一滞,扶着床沿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此人行事,果真是得心應手,萬無一失。

“其餘的皇子,現下處境如何?”她忽而擡眸,茫然問着。

太子蘇宸還未及束發之年,顏谕趁此獨攬朝局,那麽,其餘年長一些的皇子,又當如何身處于世……

“自陛下暴病,皇後殉葬過後,太子的脾性便一日比一日暴戾,甚至揚言要将那些皇子遣于各方州郡,”隐衫輕緩地搖頭,眉目間透着無奈與惋惜,“奴婢覺着,皇子們的處境恐是不妙。”

腦海中掠過一個孩童的身影,她驀地想起獵場之時遇見的,那個總是纏着周元景學武的八皇子蘇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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