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後路(2)

後路(2)

多時的謀劃好似得逞了些, 她豁然适意,此前雖是不經如人意,可莫名地在她舉手投足間, 卻将這道寒月的心魄勾了住。

見他微許揚着眉,頗有耐性地待着她回話, 姜慕微勾了勾唇, 理了理稍許不整的淺裳:“楊将軍所得的一切,皆是阿玉給的, 本宮才不傻。”

“将來的太上皇是何人,本宮不在意, ”她心緒尚佳,輕盈地躍下案臺, 步調輕快地行走在正殿內, 緩而擡了擡手,“只要這天下的榮華皆歸于本宮, 本宮便歡欣雀躍。”

她神采奕奕, 唇邊道出的,盡是薄情之語:“阿玉能做到, 本宮就跟着阿玉。”

聽罷, 顏谕随之一笑, 見着此刻像鳥雀一般的女子,卻似怎般都無法将其困住:“在下忘了,長慕公主向來無心。”

回眸望向如明玉潭水般的凜冽身影, 她再道:“人有心才會軟弱,這個道理, 阿玉應是更為明白透徹些。”

楊風湛曾言,當年恩公在他窮困潦倒之時救下其父, 為報恩情,他擇以從軍。外人瞧着是為感天動地,可她明晰,顏谕從不無故作施舍,只因他與她一般,唯利是圖,欲壑難填。

此人定是以其雙親為迫,美名曰好生照看,卻悄無聲息地将忠孝兩全的楊風湛牽制了住。

她唇角噙着笑,若她不言說得這般薄情,那楊風湛怕是活不過今日。

她定要說得冷言寡情,此人才不會将她所疑。

未與之多言,姜慕微信步而行,帶着伫立于殿門外候了多時的蓮心,回于寝殿去。

蓮心見着公主徐緩地将套于外側的袖衫帶緊了些,才瞧見其脖頸處竟有隐約泛紅的淺痕,不由地擔憂起來。

游移不定了幾瞬,蓮心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問着:“方才……顏大人可有将公主欺負了去?”

回想着一國之師難得在她面前醋海翻波,姜慕微頓感得意不已,又怕太過張揚,笑意收斂了些:“風月缱绻罷了,本宮怎會被男子欺負。”

蓮心這才安心了下,瞧公主這般滿面春風,不免跟着愉悅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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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恰在此時,隐衫回了來,見着公主氣色轉好,不禁面露欣喜之色:“公主,八皇子聽了很是歡喜,言說着公主可随時去尋他。”

蘇瀛性子直,雖尚為年幼,行事嚴氣正性,若是将其扶上皇位,她這一世便沒了後顧之憂。

如今的她必須尋得多處依靠作為後路,千慮一失,若是哪日,顏谕一着不慎,她亦可從容自若,獨善其身。

太子蘇宸雖未及束發之年,可他自小跟随皇後,生性多疑,對那八皇子蘇瀛定是厭惡在心。

如今陛下與皇後雙雙殒命,他為保江山地位,必将與他争權奪勢的皇子視為心腹之患。

隔日,姜慕微來到隐衫打聽而出的居所,是宮內一處低矮破舊的南房。此地雜草叢生,蕭瑟凄清,似是年深日久無人打理。

想必是太子容不得他,将他逐出了禧媛皇後的生前定所。身為皇子,居于此處,未有一個仆從,确為羞辱至極。

待她踏入南房的院落,望見八皇子正與院中習武,凝眸視向前方,稚氣雖未脫盡,倒顯幾分穩重。

而一旁伫立着的,竟是昨日适才見過面的楊風湛。

“本宮拜見八皇子。”姜慕微稍許俯首,柔聲而道。

回神一瞥,蘇瀛忙放下手中的長槍,喜形于色,樂不可言:“今日是何等好日子,公主姐姐竟也來了。”

她蹲下身,見這八皇子這般欣然,不覺一展笑顏:“本宮來瞧瞧,八皇子在做什麽?”

姜慕微打量着這位八皇子,素衣樸jsg裳,手腕處隐約有淤痕被衣袖覆蓋,不知是習武而得,還是被太子着實欺淩。

無論怎般,眼前的孩童皆不似一個皇子的模樣。

“瀛兒在習武,”回首望向那一抹嚴苛之色,蘇瀛神采飛揚地道着,“有楊将軍教習着,瀛兒将來定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幹城之将。”

複而觀望了四周,她微垂下明眸,沉聲問:“自皇後離去,八皇子便居于此處?可是太子的意思?”

蘇瀛倒不為在意,眉眼彎起,透着些悠然自得:“瀛兒不怕苦,瀛兒只想着能快些上戰場,将那敵寇殺個片甲不留!”

“八皇子胸懷青雲之志,将來乃是國士無雙。”她不禁瞧向默不作聲的楊風湛,見他眼含笑意,應是對其極為滿意。

“公主姐姐,我能喚你阿姊嗎?”微許遲疑過後,蘇瀛偷偷瞥向眼前的這縷溫和,目光又垂了下,“我覺着姐姐好是親切,讓我憶起了……元景哥哥。”

平靜的清容淺滞,渾身不由地頓了住,她忽覺惘然,一霎的黯然落入眉間。

獵場之景猶在昨日,卻又遙遠。那時的蘇瀛纏着周元景教其狩獵,而她的心思,卻未在他身上作過多停留。

“公主姐姐不必傷懷,元景哥哥橫戈躍馬,戰死沙場,應是無憾。”@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聽得蘇瀛肅然道着,她擡眸而望,瞧見的是不容置疑的稚氣臉龐。

“八皇子說的在理,是本宮過于神傷了,”面前的孩童她着實歡喜,随之破顏而笑,她輕聲應道,“好,以後本宮便是瀛兒的阿姊。”

“太好了,那我以後能去找阿姊玩嗎?”蘇瀛歡忭莫名,再而回眸看向楊風湛,滿懷期待道,“還有楊将軍,往後……瀛兒能跟着楊将軍,像今日這般習武嗎?”

楊風湛聞言,抱拳行禮着:“末将來此,便是決意讓八皇子跟随末将,入那風刃軍,以展鴻鹄之志。”

雙目清亮無比,蘇瀛撫掌而躍:“将軍此話可當真?”

“絕無戲言。”言止于此,楊風湛将眸光落在了蹲于八皇子一側的女子身上,尋思了片晌。

“末将還有些話,想與長慕公主道之,”他緩聲而言,不曾将視線移去,“八皇子先去将方才末将授以的招式,好好練上一練。”

“瀛兒聽命。”

學着将軍的模樣,蘇瀛恭敬地抱拳微俯了身,拾起地上的長槍,步調歡快地奔走而去。

作勢起身,姜慕微緩而伸手,輕盈地撣落素雪錦衫上的塵埃,閑适自得地待他所言。

“是顏大人讓末将來的,”不願作何隐瞞,楊風湛行上前,在她身側壓低了語調,“末将見大人的意思,應是要暗中扶持八皇子。”

果然是顏谕派遣而來的……昨日她在其面前随性一提,他還真将她的話置在了心上。

丹唇上揚,她嫣然輕笑:“昨日本宮随口輕言,他竟當真了。”

“公主之言,大人自會放在心上,”頓然明了這原是公主之意,楊風湛不由地稱贊道,“況且,末将以為,公主的此番提議,實乃妙計。”

見得面前這抹清麗淺笑不語,他默然了一陣,淡然的面容徐徐染上一層霧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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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斟酌了好些時日,他眸光微顫,所道之言欲出又止,心頭有着萬般愁緒無法排遣。

頓了許久,他終是緩緩而道:“末将有一事,埋藏心底已久,這些時日午夜夢回,末将心有不安,思來想去,能将其告知之人,唯有公主。”

“楊将軍盡可安心言說,本宮不會透露分毫,”從未見他這般慎重,姜慕微沉思了片刻,卻為不解,怕他顧及顏谕,又道,“就算是顏大人,本宮亦不會……”

“公主,周将軍……本是可以解救的。”

他那低沉之言落在她的心上,宛若一道驚雷硬生生地于心底炸裂,她驚詫擡眸,原本的笑意凝固在了愣怔中。

惶惶不安之感霎時鋪天蓋地般湧來,姜慕微忽而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這道清雅,在其眸色裏一遍又一遍地尋覓,可尋到的,僅有篤定二字。

“那日,末将與周将軍兵分二路撤兵,顏大人所派遣的淮陵精兵與末将彙了合,”他語調低沉,微垂落雙眸,言及于此,眉宇倏而一蹙,“卻是不曾……不曾去支援周将軍。”

“末将心急火燎,去诘問領兵将士,那将士道着,顏大人所下之令,僅是保全末将,對周将軍……只字未提。”

她怔怔地聽得真相在耳畔翻騰起驚濤駭浪,恰逢此刻陰雲密布,涼風乍起,寒意直降心底,令她險些窒息。

原以為周元景殒命戰場是天意不可違,她未曾揣測過,這一切,原是顏谕的暗中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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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他見着周元景行至懸崖峭壁邊,順勢而為,将其一把推下,卻故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他便是隐藏在聖潔之下的惡鬼!

世間之人對他的敬重,他置若罔聞,漠然踐踏,一切在他眼中皆是逢場作趣,假仁假義罷了。

天浮村的那場大火,将他心底的溫熱早已灼為灰燼,餘下的,僅有刺骨般的冰冷。

他薄情寡義,野心昭昭,卻披着更為清冷的月色。

皚皚白雪,又怎敵得過清月之寒。

“他是存心而為……”

半晌過後,她恍然道着,言語竟是顫抖得緊,好似不論怎般沉靜,都無法平息渾身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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