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離宮(2)
離宮(2)
他沉靜了片晌, 待眸中的霧氣散去了些,直言答道:“最初之時,在下便認了。”
瞧了瞧窗外的夜色, 月影遍地,花樹搖曳, 姜慕微悠然起了身, 從容自得地理了理淩亂的華裳,止了這一場花前月下。
“今夜本宮恐是要掃大人的雅興了, ”她透着一貫的溫婉,輕聲細語道着, “夜色已深,大人早些安歇。”
不願與他糾纏于此夜, 只因今日她未有所求之事, 她不願做不公的交易jsg。未見他是何等反應,她已行出了府邸。
想着以她如今這般親近顏谕的身份, 雖與她不為相識, 他那各方的勢力也要對她恭敬三分,姜慕微步子輕快, 心緒倏然明朗, 她定要為自己在這深宮中謀求一條寬敞之路來。
今晚見得顏谕竟是困倦得在案臺旁睡着了, 近些時日定是在為朝堂之事煩憂,她鎮定下心,動蕩之時是為拉攏朝中勢力的良機, 在太子将矛頭朝向二皇子之際,她便要将八皇子推上那皇位。
她才不顧及顏谕該如何破解此局, 待到那時,她只需從他這一方之地揚長而去, 轉身投奔向那八皇子。
而她與他之間,便是再無牽絆。
他曾将她身側之人一一奪去,将她所有的後路一一毀盡,而今,她要将這一層身份利用殆盡,讓他為曾經傷她之舉付出代價。
待到那時,棄他而走,她便可投奔向一條嶄新的路。
傳言戶部尚書吳筠言貪財無厭,貪花戀酒,雖不知傳言是真是假,但與這糧饷不足一事定脫不了幹系,姜慕微來到尚書府邸時,已是次日的晌午。
“長慕公主怎地今日光臨寒舍,微臣有失遠迎。”吳筠言聽聞傳報,望見眼前這抹清麗的霎那,微感詫異,忙上前恭迎着。
緩步踏進這戶部尚書府,她不曾對其正眼瞧上一瞧,肅然般在正堂落了座:“顏大人覺察戶部失職,讓本宮前來探究一二。”
身為公主本不得幹政,此番她只得将顏谕搬出,借用他的名頭将這些朝官震懾住。
加之她與顏谕往來本就密切,宮中之人雖未明言,可心底皆知,她是顏谕的人,朝官對此不會作何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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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筠言見這長慕公主此般聲勢浩大而來,不由地心慌起來,蹙緊了眉,謹慎而道:“微臣對顏大人向來忠心不二,這可是天地可鑒,日月可昭,何來失職一說?”
“是否失職,吳大人心知肚明,”淡然地飲了口茶,姜慕微面不改色地反問着,“還需本宮親口道出嗎?”
彎腰俯身于一側,吳筠言思索了良久,卻尋思不出個所以然來,微眯了眯眼,小聲問着:“公主之言,微臣着實不明,還望公主提點一些。”
姜慕微扯了扯唇角,随之将目光打落在身旁之人身上,不知此人究竟是裝模作樣,還是當真不知:“聽聞近來軍中糧饷不足,楊将軍已将這消息報于戶部,戶部卻置之不理,可有此事?”
聽得此言,吳筠言慌忙行于她面前,敞袖跪拜,不住地打着顫:“實不相瞞,微臣……微臣确是撥不出銀兩。”
“一派胡言!”猛地一拍案桌,她霍然起身,冰冷的雙眸直直地望向跪于地的戶部尚書,“戶部每年征稅兩千萬兩白銀,又怎會撥不出銀兩?莫不是被吳大人私吞了去。”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吳筠言跪拜在地直打哆嗦,思忖了晌許,卻感無奈道,“今年汕肅水患為重,戶部已撥赈災糧款八百萬兩白銀,可至今這水患仍是未有平息,微臣也是無計可施啊!”
氣勢仍舊不減,姜慕微踱步了幾番,厲聲問道:“那銀庫剩餘的銀兩呢?”
吳筠言顫巍巍地起了身,喚來了府邸的一名小厮,将其手中的賬本呈至她面前:“這些是銀庫賬本,剩餘的皆是尋常開支,顏大人都是知曉的,還望公主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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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賬本随性地翻了幾頁,她便神色自若地還了回去,這些賬本是否做過手腳,她猶未可知,吳筠言敢這般光明正大地呈于她,她定是看不出何破綻來。
汕肅水患……她依稀記得,汕肅城乃是肅王蘇靖的封地,早些時候,顏谕曾因此人被召返朝而心感不悅,曾令她讓母妃撫琴一曲,使得蘇泓憶起已故的崇瑤皇後,才斷了此人返朝之路。
究竟是何等的水患,八百萬兩白銀的糧款竟是毫無音訊……這其中有何隐情,怕是要去汕肅城才能一探究竟,姜慕微思慮再三,只覺此乃樹立八皇子威信的良機。
若将這汕肅水患一事安頓,有了庫銀,糧饷便有了着落,加之她的暗中扶持,朝中的勢力自然而然便會紛紛向八皇子靠攏。
“本宮知曉了,這便回去啓禀,”心下通透,她悠然地擺了擺手,鎮定自若地從正堂離去,決意對這吳筠言不予追究,“多謝吳大人今日招待本宮。”
“公主慢走,”瞧長慕公主離了去,吳筠言歡喜而道,護送了幾步,不忘再言上一句,“還望公主幫微臣在顏大人面前多美言一些。”
而今的她不知這位八皇子是否有意前往汕肅,此地極為偏遠,倘若讓他一人前往,她實在放心不下。
如此,只得她陪同一道而行。
令她詫然的是,蘇瀛聽及此議卻是極為情願,言說着若是能阿姊一同出宮,不論去往何地,他都是欣喜的。
眼下最為棘手之事,便是說服顏谕。
此人心思捉摸不定,她難以揣測,沉思了一晚,索性決意不予告知。
她帶着一些細軟,悄然備了馬車,夜深之時,帶着八皇子溜出了宮。
“阿姊,我們這般偷溜出宮,不會有人追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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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開馬車的帷幔,望了望上空的圓月,月盤如銀,月華靜谧地透過枝葉傾瀉而落,蘇瀛回過頭來,不禁困惑地問向一旁的柔婉女子。
“瀛兒不說,阿姊不說,這世上便無人會知曉。”笑意淺然地答着,姜慕微擡手撩開帷幔,也望向夜色中的皓月,忽覺已有好些時日未出過這城門。
猶記得此前出城之時,她還與顏谕經歷九死一生,在一處叢林之中度過了長夜。
她曾有一瞬息還天真的以為,那般高高在上的顏大人,凡事思慮前是會為她思量。到頭來他對她的懇求視若無睹,仍是各取所需,各謀其利罷了。
明月如晝,天若懸鏡,唯有馬蹄與車輪之聲輕響于耳畔,見蘇瀛困倦般打了個哈欠,她便讓他躺在自己的膝上,随之倚靠在馬車內,不多時便入了眠。
好似許久未有如是般閑散之心觀賞沿途之景,她瞧着綠枝輕搖,浮雲飄渺,頓感心緒舒暢。
這般遐逸地不知過了幾個日月,待她望見不遠處的城門,城門上毅然寫着“汕肅”二字,她才驚覺,竟離出京城已是過了一月之久。
這汕肅城雖為偏遠,但城中卻為熱鬧非凡,柳陌花衢,茶坊酒肆,所到之處皆傳來陣陣喧嚣。
她徐步下了馬車,帶着蘇瀛尋了一處客棧,舟車勞頓,便先于此住了下。
“阿姊,瀛兒覺得這汕肅城太平無憂,哪有什麽水患……”
望着窗外八街九陌、裏坊遍開之景,蘇瀛疑惑不解了良久,在客棧歇息了片刻後,開口向她問道。
這也是她疑慮之處,這汕肅城見着幾分繁盛,卻未有一絲水患的跡象。那麽,這八百萬兩白銀究竟去了何地……
“我也覺着有些蹊跷,可那戶部分明是給汕肅城撥了赈災銀兩,”她沉下心來思索了些,想着留于此地觀望幾日,“看來我們得先在此住上一陣,再去向府衙探聽一二。”
在宮之時,她未有過多涉理朝政,現下卻是将徹查銀庫撥災款一事想得輕松了些。
在汕肅境內,她竟是絲毫尋不到線索,好似這巨額糧款就在天地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而她這一住便住了一月有餘,晃眼之間已入了秋。
秋月寒江,層林盡染,草木黃落,清夜來霜。秋色落晖,在遠樹疏林外投落淺黃,随風搖曳,墜落于薄暮之間。
離京已有了二月之久,她不知如今的皇城內又是何景象,不知母妃和清漪在鄉野是否住得舒坦。望向窗外星沉月落,清幽冷寂,她不由地茫然伫立,茫然是否該就此作罷。
這一日,眼見着到了晚膳之時,念及八皇子已有好些時日未吃頓美味,她便向掌櫃打聽了一番,尋了家名為蘭珍樓的酒樓,未作過多猶豫便入了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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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蘭珍樓乃是汕肅城最為奢華的酒樓,裏邊的玉盤珍馐其味無窮,姜慕微心感好奇,款步行至酒樓內,聽得人聲鼎沸,喧鬧不已。
堂倌見這面容清麗,盈盈玉貌的姑娘走了進,忙笑臉相迎,上前招呼着:“這位客官,請問您需要點些什麽?”
瞧這姑娘應是頭一次來此用膳,堂倌頓了頓,順手将食單遞至她面前:“咱們蘭珍樓的香酥雞和蓮子芙蓉羹可是這兒的一絕,姑娘要不要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