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離宮(1)
離宮(1)
“此事顏大人可知曉?”她不覺有一絲困惑, 糧饷已有多日短缺,顏谕竟是不曾發覺……
似有些無可奈何,楊風湛聽聞如實而答:“朝局震蕩不安, 顏大人政務繁忙,應是知曉卻無從顧及。”
原是他無暇顧及……她不禁感慨, 總覺着那人深謀遠慮, 行事得心應手,居然也會落得慌亂之境。
戶部尚書吳筠言與顏谕走得極為近, 也算是那人的耳目心腹,明面上瞧着對其言聽計從, 卻不知暗自在謀劃着何勾當……姜慕微勾唇一笑,這吳大人作何想法, 欲擇何人為靠, 她倒是想好好聽上一聽。
“本宮明日便去會會那戶部,”她凜了凜雙眸, 既是收攏勢力的良機, 那她便趁機将這戶部收于囊中,“看他們都瞞着顏大人做了何等勾當。”
聽聞此言, 楊風湛再而揚眉, 清淺一笑:“公主這是在替大人分憂, 大人若是知曉了,應是會十分欣喜。”
她不由地一怔,适才一言jsg, 好似被誤會了……被誤會她是在暗中相助顏谕整頓朝局,不過此般也好, 令這大将軍順勢誤會,她才能夠一絲一毫地将各方勢力紛紛收落在八皇子的麾下。
随之莞爾, 姜慕微別有深意般言道:“既是暗中相助,本宮還要拜托将軍莫要告知他,也別同他人去言說。”
“末将明白。”聽罷,楊風湛頓時會了意,輕笑着行了行禮。
回于宮中之時,已是夜幕低垂,暮色漸濃,她擡眸望向那天邊的幽幽皎月,覺這夜色清朗,安寧靜谧。
白日之景尤在眼前浮現,她駐足而立,沉思了片刻,驀地向國師府行去。
憶起他俯身在耳畔所言之語,姜慕微輕許恍了神。覺着自己的心緒頗為怪異,明知他是将周元景推入深淵之人,寡義薄情,刻薄冷心,可他終究應了她所求,白日的舉動許是傷了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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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別的,為此刻暗自謀求後路,她也要穩住這瘋子的心性。
國師府邸向來寂靜,許是府內的侍從知曉顏谕喜靜,便不敢有過多嘈雜。她踏入府邸,見正殿燭光未熄,正巧碰見一婢女正欲入內,順勢将其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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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婢女忙垂下眸子,俯首不敢瞧她。
姜慕微輕而一瞥,瞥到其手中端着的承盤,輕聲問着:“這是何物?”
那婢女吓得直哆嗦,雙手顫抖了幾分,忙答道:“大人傷口需敷藥,這是……這是大人所需的藥物與細紗布。”
似尋思了一瞬,婢女慌忙又道:“大人不讓府中的婢女伺候,是大人自行上的藥。”
見這婢女對她如是懼怕,才覺楊風湛與她談及的傳言果真不假,不明這些下人們将她傳成了何等兇神惡煞的模樣,姜慕微輕嘆一聲,柔緩而道:“這便交于本宮吧。”
端上面前的承盤,她徐步走進殿內,燭光中映照着一抹清雪,望見他阖眼坐于案臺旁,不由一滞。
此人竟是入睡了。
輕盈地将承盤放于一旁,她輕手輕腳地在他的面前坐了下,趴于案臺之上,歪頭仔細打量着他。
好似從未這般靜默地望過他的容顏,拂雲撥霧,清月覆雪,她呆愣好半晌,只覺眼前之人煞是好看。
只是此人性子冷,令他人盡是望而生畏,不敢将他多瞧一眼罷了。
他雙眸輕阖,只手撐着頭,案臺上放着堆滿的奏折。與楊風湛所言一般,朝局确是動蕩不安,他應是要想方設法将此局穩下,以免落得他人笑話,失了朝中的威信。
他原是也會疲憊,也會……受困于自己的棋局裏。
在此觀望了許久,她忘卻了時辰,微阖上眼,險些睡了過去。恰逢此刻,她聽着了他輕柔的話語,如一株雪從枝頭落下,落在了她的心上。
“何時來的?”
她倏然清醒,見他眼眸惺忪,尤似朦胧的月色。
揚眉淺笑着,她随之一瞥,便瞥到了他脖頸處已然包紮的傷口,那紗布已被染上了一片殷紅,燭光之下微顯刺目。
“來與你賠不是,卻見你入了眠。”
這傷口是她白日所傷,她一心只想保母妃順利出宮,下手便沒了輕重。瞧着置于一旁的承盤,姜慕微不覺有些心軟,時至于此,他似是未怪罪她分毫。
她曾是對周元景心懷愧疚,因他太為赤誠,總是将她記挂在心,她不免對那少年心慈手軟,不願将他傷及。可她終是,将那少年将軍傷了個徹底。
而眼前的這道清月……她怔怔地凝望了良晌,起初是她招惹在先,是她引他入彀,為的僅是他一方庇護。
“來,為你上藥,”眉目含了笑,她小心翼翼地湊近于他面前,見他微滞了一霎,她打趣道,“怎麽,怕我又傷及你不成?”
感到她舉止不自覺地更為輕柔了些,他垂眸輕笑:“這點小傷,倒是不怕。”
“那我明了了,下次便給你來一處大傷。”姜慕微輕聲咳了咳,膽大地調侃着,頓感已有好些時日未與他這般促膝長談。
哪知他上揚了眉角,似笑非笑地回道:“你是當真想置我于死地。”
“那是自然,”她小聲嘀咕着,為其換好了藥,将紗布柔和地再而包紮上,“若你殒了命,我便趁機将你掌中的勢力統統攬了來,此後所有的權勢皆是我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了,大功告成,”将手中的細活放了下,她冁然而笑,“比你自行上藥是否要好……”
話音猶未落下,她霎時被清雪般的氣息籠罩,微然驚醒,才發覺已被他輕柔地擁在了懷中。
這便是她初次對這手握萬千權勢的一國之師軟下了心,心底莫名地震顫着,何時湧現的煩悶盡是無從宣洩,她作勢輕語:“倦了便去歇着。”
伸手輕緩地回擁住他,她想着,或許近來之日風雨飄搖,他獨自一人以威望鎮住朝局,可他卻未有一處安歇之地。
“慕微,可否留在我身側……”
她忽而聽得他輕聲道着,低啞清冷,如同沁入涼雨般透徹,令她的思緒驟然紛亂。
想着母妃順利出了宮,如今她來去自如,在他所布的棋局中已是不受控,所以他為此顧慮,也是理所必然……
她微擡柳眉,輕言淺笑般回着:“我又不會逃了出去,阿玉将我從牢獄救出,我便陪着阿玉。”
“我所言,是此生。”
他默然未幾,倏忽而言。
世上之事未免太過荒唐,堂堂一國之師竟想與她共度此生……姜慕微稍許愣住,明了他所言之意,卻覺不可理喻。
他們分明唯利是圖,分明為了各自的利益不擇手段,分明應是僅此而已。
“阿玉向來衆醉獨醒,何時會說這些鏡花水月、虛無缥缈之言。”她忽地輕笑出聲,嗓音如銀鈴般悅耳,惹得他不由地一怔。
宛若知曉了什麽,眸光輕而一凝,他面色平靜,風輕雲淡道:“方才入了一夢,興許此時是糊塗了。”
“我還想在阿玉這兒多倚靠一陣子,暫且還不會離去。”将頭埋得更深了些,她似是有些眷戀獨屬于他的清雪之息,靜默地待在他的懷裏,将所謂煩心之事擱置一旁,以謀取片刻的心安。
若是在暗中助八皇子拉攏勢力,便要從他手中抽絲剝繭般将戶部與吏部抽離,在他不知不覺間安頓好一切,她便可從此倚仗着八皇子,坐擁萬千繁華。
他曾将她受困于棋局之上,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欺瞞,令她苦不堪言,而她卻不得不被他牽引着。清漪的顧公子,她的語昔,以及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将軍……皆是被他所害,這些過往,她無法忘懷。
見他好似已然陷入情盅,對她有了百般縱容,她心覺惬意,原來這世上的男子,都逃不過紅顏劫,就連這冷心寡淡的顏大人亦是這般。
姜慕微擡眸沖其揚唇而笑,伸手輕盈地撫過他如月色般微涼的薄唇,随後主動将朱唇覆了上。
雖與眼前之人有過厮纏,她此刻仍是有些青澀,煙花風月本是欲念所致,她莫名便任由着本能順勢而為,醉倒于一場霁月風雪裏。
“信不信我把你囚困,這世上,你何處都去不了。”她聽得他喑啞而道,頓然被他只手一攬,攬于其膝上。
她俯視望向他清寂疏離的容顏,一絲情愫在他眸中流轉,眸色逐漸朦胧微茫。
輕環于他的脖頸,又怕觸及到頸上的傷,她舉止輕柔,嫣然淺笑着:“阿玉這是心急了,唔……”
還未語畢,她感到他擡手撫上她的後頸,将她輕巧地往下一帶,随之陷在了他的溫柔裏。
這一場看似是她掌控的風花雪月,卻是被他悄無聲息地牽制于掌中。他所行之事皆是這般,暗中籌謀,伺機而動。
她被牢牢地禁锢在懷,思緒驀地混沌開來,被不斷加深的吻逐漸抽離,被鎖住的纖腰險些要被他翻湧而至的熾烈折斷。
清雪般的氣息纏在她的頸間,纏在她的耳畔,以及她柔軟的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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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華裳被輕微褪去時,她雙目清明,輕淺地揚了揚唇:“本宮勾走了顏大人的心魄,大人認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