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複得（1）
複得（1）
被一陣鎖鏈碰擊聲驚醒, 姜慕微揉了揉睡眼，不知這一晚睡了幾時辰，唯有瞧見晨曦之光微弱地透進, 才覺已到了翌日的清晨。
獄卒打開牢門，擺弄手中的牢鎖, 神色陰鸷道：“姜漪姑娘, 請吧。”
“去何地？”她不自覺地蜷縮了些，見面前之人雙目透着刁滑奸詐, 心下不覺惶恐起來。
“自然是去受刑呀，”卑劣無恥般奸笑了一聲, 獄卒眯上雙眼，眸色幽深, 別有深意地道着, “姑娘何時說出那幕後之人，何時便不用忍受這些刑罰了。”
極力掩蓋住躁動不安的慌亂, 她淡然回道：“未有何人指使, 皆是我一人而為。”
“姑娘之言，就算下官信了, 肅王不信, 又有何用……”獄卒譏嘲了一番, 擡手一喝，轉身向刑房走去，“來人, 帶了去！”
順勢被押入黯然無光的刑房裏，她見房中一鋒利的長□□穿了囚犯的肩, 那人被直直地釘在牆上，鮮血流淌而下, 染得地上一片殷紅，很是觸目驚心。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心底一顫，從容之色像是随時都會褪落。
牆上之人垂落着身子，已是了無生氣。
目光投落在了一旁的刑架上，上邊纏繞着鐵鏈與鐐铐，一側的獄卒正輕緩地揮動着手中的長鞭，她終是心慌了。
“小王爺都說了，本宮乃公主長慕，”她沉靜了一瞬，厲聲而問，“你們也敢這般對待本宮？”
“公主不在宮內待着，跑到這汕肅城做甚，”似是在聽着天大的笑話，那獄卒絲毫不畏懼，目光狠戾，“給我綁上！”
姜慕微若許驚恐地後退着，見着幾名侍衛快步上前來，作勢便要對她動用刑罰！
面色因驚吓逐漸蒼白，絕望在心緒上翻騰，她輕阖上眼，卻不甘任其擺布，明知無法掙脫卻仍在竭力掙紮。
正于此時，耳畔忽地刮過幾縷疾風，她震顫了一霎，見幾支箭已直直地紮在了侍衛的喉頸上，血流如注，頓然就斷了氣……
她見着眼前倒地的侍衛，又望向一旁的獄卒，那獄卒神色驚慌，恐懼地跌坐于地。
順着獄卒的眸光瞧去，她瞧見微弱曦光下有人走近，松形鶴骨的身姿透着不可侵犯的凜然，步調輕緩，在冷風凄凄下尤顯冷冽。
“你……你究竟是何人……”
獄卒莫名打着哆嗦，聲音顫抖得許是連自己都聽不明晰。
姜慕微怔愣着，走近之人戴着面具，屹立的身軀旁跟着一名書童，逆光徐步行來，卻在獄卒身旁停了下。
席砡公子……
這公子怎會來府衙的地牢……
萬分疑惑似鴻羽般拂過心上，她欲上前道謝，見這席砡公子陰冷得可怕，眸光硬生生地落在獄卒身上，雖以面具遮擋，仍能感到徹骨冰寒之氣。
“姑娘快些走吧，府衙的追兵馬上就來了。”書童向她行了禮，鎮定地瞥向敞開的地牢大門，示意她快些離去。
她匆忙行了肅拜禮，向面前這身如玉樹的公子柔聲問着：“多謝公子，公子怎知……”
不經意跌入她的眼眸中，席砡公子單單望了她一眼，便轉身将那釘在牆上的長槍冷然拔出，引得獄卒連連發顫。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女告辭了。”她不再過多久留，輕拂了衣袂，疾步向牢外走去。
與之擦肩的瞬息，一縷清雪香輕盈地傳來，令她不覺一愣，心潮忽而翻湧。
怎麽可能……
怎會如此熟悉……
縱使他知曉了她的蹤跡，他又怎會來此地……
朝中上下皆需要他這一國之師治理朝綱，他又怎會來這偏遠的汕肅城，倘若來此地僅是為了尋她回宮去，那他當真是荒謬可笑了些。
她輕揚唇角，将這荒唐的念頭抹去，快步從地牢離去。
而後，她聽得那獄卒的慘叫聲陣陣傳來，時而隐約，時而清晰，想起方才所見那面具下的陰冷眸光，似是要将其挫骨揚灰……
聲嘶力竭般的哀嚎顫動着心緒，她明了那獄卒定是被折磨得痛不欲生，長槍紮入骨髓，卻次次不致命，令其生不如死，最為殘忍。
這般狠戾，像極了他。
出了府衙地牢，姜慕微仰眸望去，漫天碎瓊亂玉紛飛不止，兩旁皆是玉樹瓊枝，竟是下起了雪。
她不敢做過多逗留，随性地撫平衫袍上的褶皺，踏着皚皚白雪趕回了客棧。
慶幸肅王與知府許蒙并未尋及此處，并未對蘇瀛發難，她輕嘆了聲息，回到客棧雅間之時，慌忙理起了細軟。
“瀛兒，我們快些走，此地不宜留！”邊收拾着，她邊與一旁破愁為笑的蘇瀛言說着。
蘇瀛很是不解，瞧見她如此急迫，也跟着收拾起包袱來：“阿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哪都行！”她慌忙答道，随之置于案臺上的書信忽而掉落，猛地跌入了她的眼眸。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将那書信再次展開，她輕然瞥過信中幾字，一個念頭幡然湧現……
她怔然了片刻，忙從袖中取出宣紙，一遍又jsg一遍留心比對着，而尋到的答案不斷驚顫着心弦。
“熹微歸何處。”
“遇歸人，方可化險。”
顫抖着将二者一同疊上，她竟是見着“歸”字重合，竟是……同一人。
他便是席砡公子……
他一直在她不遠處，卻不曾來尋她一次。
而她，卻再一次被他所救。
“瀛兒在此地等候，阿姊去去就回！”
風雪潇潇，白雪覆檐瓦，風輕絞着雪，灑下瓊芳玉塵，她來到那肆鋪前，見着鋪門緊閉，原本在此處等候的姑娘們皆不見了。
倏而望見一姑娘路過，記得此人曾告知她花簽一事，她忙上前将其攔下：“席砡公子呢？這鋪子的席砡公子去了何處？”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姑娘向一旁輕瞥，目光透着遺憾：“這鋪子昨日就關了，我們也不知公子去了何處。”
密雪紛紛揚揚，朔風拂過窗棂，似有碎玉聲敲擊于積雪之上，姜慕微伫立于漫天輕白瑤瑛下，玉花飄落于發梢與衣袂上，讓本是慌亂的心境霎時靜谧。
阿玉……
她低聲輕喚着，不明為何每次前來救她之人，皆是他。
說好各取所需，說好僅是一場交易，說好……他應允護她僅是為了她的美色，為何……為何偏偏不願讓她舍下。
好似他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早已滲入了心脈，無時無刻不在嘲笑着她自困于所築的牢籠。
心底鋪滿的恨意于瞬息崩塌，世間紛擾，人心涼薄，如今這世上，能護下她的，唯有他一人。
細碎之雪紛飛輕落，巷中空無幾人。她眸睫微顫，聞着跫音飄落于耳畔，一步，一步，步調緩慢。
霎那回眸，她怔怔地望着霰雪傾落而下，落于一紙傘，傘下立有一人，空山月影，寒潭沉玉。
白雪自朔風翻飛，悠然搖晃，晃入他懷中。
她恍惚不已，忽而揚唇，随之淺笑。
“公子與我相識的一人極為相似。我幾乎能肯定，你便是他。”
她緩步行至傘下，擡手将面具輕盈而揭。
紙傘頓時翻落，無盡的清雪飛落于二人之間，連同那清雪之息将她夢萦缭繞。
而後被擁入了輕柔的懷中，她輕阖着眼，久違的心安令她歡心。
“顏大人，屬下救駕來遲，兵馬已到。”
聽得一人疾步而來，她轉眸瞧去，來者是令羽。
輕撫着面前女子的青絲，雙眸輕然一凜，他低聲而語，冷意蔓延：“公主所受之屈，在下去讨回來。”
“八皇子還在客棧內，我們先去歇會兒，再去肅王府也不遲，”她忙擡手止住他的話語，遲疑了些許，低喃着，“我……我有好些疑問。”
想着這些時日她許是受到了驚吓，他擡眸示意令羽，默然應下。
姜慕微回于客棧之時，蘇瀛愣了好半晌，阿姊方才急匆匆地出了客棧，怎還帶回來一個顏大人。
“蘇瀛拜見顏大人。”見着顏大人滿目凜然，他作勢一拜。
走進客棧雅間，顏谕擡手回了一揖：“微臣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蘇瀛不由地瞥向一旁的清麗，甚是困惑，卻見她輕咳着嗓，好似若有若無般在将他暗示。
在宮中之時，他便聽聞阿姊與這位顏大人走得近，雖為不喜，蘇瀛仍是順從而道：“阿姊……公主好像有話與顏大人說，蘇瀛暫且告退。”
待蘇瀛從房中退去，姜慕微輕阖上門，不假思索般轉身，再次落入了清月之懷。
深埋于心底的思念抑制不住般層層浪湧而來，她不自覺地擁緊，心頭那隐約侵襲的惶恐于寂靜中消散，而她不願離去。
“就這般一言不發地走了。”
靜默了未幾，她聽得清泉般的嗓音倏然落下，感受着他修長的指溫和地穿過她頸後發絲，與之柔緩纏繞，引得她思緒一陣蕩漾。
憶起那時連夜出宮，未與他道上一句話，她莞爾輕笑。
他原是在記恨此事。
“我猜不透阿玉，怕阿玉多想，”她細聲而言，仍然有些不解，“如何尋得的我？”
“汕肅一帶傳出，小王爺為一名為姜漪的姑娘收心斂性，若在下未曾記錯，此乃公主在殘雲冢時的化名。”微蹙了蹙眉，随即輕揚，他緩聲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