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救贖（2）

救贖（2）

不知那人是否預料到了今日, 讓此婢女伴她左右，便是能在危如朝露時護她一命。

“楊将軍已于午門等候，”隐衫直身而立, 知曉眼下刻不容緩，又肅然言着, “公主不必猶豫, 不必回頭。”

清眸中有微光浮動，手中用膳之舉作快了些, 姜慕微忙将膳肴大口地食了盡，想着勢必要于今晚沖出這深宮高牆去。

夜風裹挾着縷縷涼意, 幽幽皎月懸于柳梢之上，院中枝葉在風中搖曳作響。

隐衫單手執劍, 漠然伫立于庭院中央, 寒似玄冰，散發着夙夜之冷, 使得四周看守的侍衛不禁後退稍許, 紛紛戒備着。

見得長公主面無神色地向殿外行步而去，衆侍衛正欲阻攔, 卻被眼前這抹寒意硬生生地擋了住。

“公主切記, 莫要回頭。”

聽得隐衫道完這一語, 姜慕微便望着這如黑夜般的女子縱然向前，與滿宮上下的侍衛劍鋒相擊，猶如浮光掠影般抽身閃躲, 又于轉瞬間長劍疾刺而去，寒光凜凜, 劍光流火，如此反複不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震顫了微許, 想着救人已是迫在眉睫，狠下心向那宮外快步行去。

可諸多侍衛一人怎抵擋得住，已是行步至殿門，她忽感身後寒氣直直逼近，驀然回身而望，見兩名侍衛疾步奔來。

跟于身旁的蓮心忙沖上前，咬牙使着渾身蠻力，硬是将其拖了住。

覺着這婢女實在礙事，一侍衛怒意橫生，将手中的銀劍刺入這嬌小的身子，頓然鮮血淋漓，染紅了丫頭淺白的裙衫……

“蓮心……”

心音猛地停歇了一息，宛如一塊巨石沉沉地落入如鏡湖面，姜慕微錯愕不已，卻見眼前這丫頭揚眉淺笑，不顧滿身殷紅，仍是死死地拖着這兩名侍衛。

“公主快走……奴婢沒什麽本事，也沒語昔姐姐聰慧……”鮮血從唇邊湧出，蓮心釋然輕笑，語氣卻弱了下，“但是拖住人的本領，還是有的……”

她怔怔地見着蓮心支撐起了身，不假思索地一把将她推出了廣羨宮的殿門，回神之時，宮門已被重重關上。

刀劍聲從門內隐約傳來，與寂靜的偌大宮城格不相入，她斂去心底升起的一絲沉痛，忙向着午門奔去。

許是楊風湛籠絡了護軍營，今夜前往午門的一路宮道竟是無人看守，姜慕微于夜色下急步前行，涼風吹逐掠影，于耳畔輕柔喧嚣。

長夜星辰寥寥，花色朦胧，銀輝落于重重宮闕的殿瓦上，如同覆霜蓋雪，泛着粼粼微光。

行至午門時，她望見似已等待多時的楊風湛向她默然抱拳，旁側是已然備好的馬車，少許慌亂不寧的心于此時平穩了些。

“楊将軍可知，顏大人此刻如何？”姜慕微朝面前的清瘦之影颔了首，當機立斷地行上了馬車。

輕躍上馬，楊風湛一揮而令，馬車便離開宮牆，向着宮城外駛去：“陛下下了令，天牢戒備森嚴，末将不知。”

擡袖向前指着方向，她凝眸而道，欲先而前去殘雲冢：“帶本宮去城南一拐角巷口深jsg處，本宮去尋一暗殺閣，要快。”

“末将聽令。”楊風湛正聲應着，立馬加急了馬車駛速。

端坐于軒窗旁，将帷幔輕盈地掀了開，姜慕微望着跟随一旁的挺拔身姿，似是憶起了何事，忽而向其問道。

“楊将軍曾言，将軍聽本宮之命，這是何意？”

曾于偏殿窗前，他這般與她道着，她卻是一直不明。可眼下正是需他相助之時，她便要為此問個明白。

聽罷，楊風湛緘默了稍許，倏然淡笑：“便是公主以為之意。”

“好，将軍手中有多少兵馬可自由調遣？”她直快而應，凝神沉思了一霎，又問。

聽聞此問，他未有多慮，直言不諱着：“三萬風刃軍，皆在末将手中。”

“本宮知曉将軍心懷天下，不願卷入這是否之中，”于此，她遲疑未語，俄而，又轉眸堅定道，“但本宮只需救一人。”

聽出公主話中有他意，楊風湛面色清肅，忙回話着：“公主大可直言。”

她頓了頓，微垂下眉眼，将心上的謀劃言無不盡地道出。

“明日一早，宣康兵馬會圍堵南祈皇城，本宮會帶着殘雲冢暗衛進宮救人，将軍只需調動城中護軍營守衛與城外風刃軍将士，将其全然撤去即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楊将軍……信本宮嗎？”

若是于那時攻下城池，太為輕而易舉，宮內未有護軍營把守，宮外風刃軍按兵不動，如此沖進宮牆，便與叛離毫無二致，她望着身旁的清隽之影，眸底透着一絲凝重。

而如是此般舉動，他便是将整座江山的命運交于她手中，僅憑着一念篤信，信她所行之舉皆是為了将那大人救下，而非有妄念。

“信，公主之言，末将深信不疑。”

他忽地揚眉一笑，不曾多思，決然而答。

“前方便是了，楊将軍便送本宮于此吧，”待馬車停穩，姜慕微輕躍而下，朝巷子深處行了些許，步子驟然止住，回眸望向于馬背上挺直身板的他，“下回相見，也不知會是何時。”

此番一別，應是難以再相見。

俯身垂目，深深地行了禮，似是最後一次向她恭敬抱拳，他無言良晌，終是開了口。

“末将願公主一切盡意，歲歲年年，滿目歡喜。”

她伫于原地，見這清俊身影未等她言上一詞，便揚手揮鞭，轉身策馬而去。

馬蹄聲在寂冷的夜色下漸漸行遠，好似帶動了一陣夜風，将兩旁枝葉拂過，樹影也随之輕然搖晃。

目光從瓊月清輝中回落，姜慕微忙收起微然翻湧的心緒，步調沉穩地向巷中而行。

殘雲冢閣館內空無一人，如初次到訪時一般悄然，她儀态端莊地立于正閣中央，等待着那閣主薛雲煙從裏屋走出相迎。

未過多時，一女子步履輕盈，纖腰系着玉帶，搖着輕羅小扇，慵懶地行了出來。

望見她時，那女子淺笑般打着趣：“這不是當朝的長公主殿下……”

“殘雲冢聽令。”

将其調侃之語打了住，她正容亢色地道着，雙目若有凝重，引得面前的豔媚女子不由一愣。

薛雲煙忙将手中的羅扇輕置，立直了嬌身，眼底的漫不經心盡數淡去：“屬下聽令，公主請言。”

“召集殘雲冢一切刺客暗衛，明日清晨，随本宮去宮內解救一人。”

一語落下，姜慕微輕扯唇角，言不盡意般道着：“至于要救何人，薛閣主不會不知。”

當朝國師顏大人舉兵謀反一事，如今已是滿城百姓皆知，暗中聽命于此人的殘雲冢不會不知曉這驚世駭俗之事。

薛雲煙頗有遲疑，于此俯首凝滞了好些時刻。

殘雲冢與那顏大人本是各取所需，而今那一國之師淪為謀逆罪臣，失去一切權勢威名，殘雲冢不需犯這個險。

獨善其身于他們而言，是最為妥善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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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出了薛閣主心底所慮，姜慕微晏然而笑，就算他落此境地，沒了殘雲冢可取之需，可她有。

無論她将來是否待于這皇城，她皆可為此扯上一謊。

她再度言道，想着蘇瀛在城樓上所立之誓應是已傳布得無人不曉：“本宮現下乃是長公主，陛下已于城樓之上立誓，往後本宮攬這天下之權，殘雲冢于這江湖中的地位與名望……本宮亦可攬下。”

見長公主如是言說，薛雲煙不為深究其意，立馬應了下：“屬下明白，随時皆可動身。”

憶着曾經顏谕與她允諾，殘雲冢的這一方勢力便歸于她手，幾經輾轉，眼下當真是落入了她掌中……姜慕微上揚丹唇，竟怎般也未因此感到幾許得意。

出閣館之時已是深夜，打更聲回蕩于孤冷月色下，微風輕送，飄落絮花如雨，花影重重，卻無人煙。

她緩步行于幽靜的深巷中，向那幾巷之隔的傾樂坊而去。

城中情報最為通曉之地，還要屬那傾樂坊，她即刻前去，讓其一來打聽顏谕于宮中的下落，二來與邊關處候了多時的宣容公主傳遞信煙。

可她未行步幾時，便覺昏沉之感再度襲來，渾身漸漸失了力，疲憊感似有若無地蔓延開，連眸光投落之處亦變得些許模糊。

興許方才奔走得急迫，近些時日本就未有好好調息……她拖着此刻如不勝衣的身子，徐步于月明千裏下踽踽獨行。

落梅從坊內步出時，心下不覺一驚，見公主額間冒着冷汗，面容微許蒼白，宛若被風一吹，便會化為霧氣消散，便忙上前為之扶着。

“落梅，”輕啓着唇，姜慕微凝眉沉聲道，“去幫本宮在城外放一支信煙，見信煙者便會趕進宮城來。”

瞧着公主纖纖體弱，如破碎的美玉于峭壁邊搖搖欲墜，落梅慌忙将其扶至裏屋，輕聲一嘆：“公主玉體要緊，快去一旁歇着，這些小事讓奴家去做便可。”

卻望着公主輕微擺首，扶于她衣袖的玉指攥得更緊了些，落梅微滞，聽得公主低聲言道：“事不宜遲，定要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