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P市基地的城牆上,雲明朗已經被這份不屑于遮掩的濃重惡意砸懵了。

“可是,可是……這不對啊,這不應該啊。”大腦一片混亂,以至于在絕望之下,雲明朗最後吐出來了一句分不清是指責還是嘆息的話,“你怎麽能這樣做呢……”

他們顯然沒有半分能約束祂的辦法,于是到了最後,連絕望中的咒罵都顯得無力且柔弱。

“你們怎麽能信仰這樣的東西呢,祂這麽糟糕,惡劣到對世上的一切都毫無同理心,你們怎麽能照着他的吩咐做事呢?!”大概是清楚對方惡劣的秉性不可能突然消失無蹤,說着說着,他反而開始意有所指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好像在他的臆想中,只要暴露了自身醜惡的人都會被周圍所有人徹底抛棄,只要他指明那只怪物的僞善,基地外那些所有被哄騙誘惑的信徒都會清醒過來,反過來在報仇的同時幫他們擊退災難。

——畢竟在末世以前,他所在的娛樂圈就是這麽教導他的。

然而,像是理智也随着絕望的出現從而盡數蒸發,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去想過,眼前的這些信徒過去在成為信徒之前是何情況,他們又是如何成為祂的信徒?

……雲明朗不用額外費心思考也能憑借本能意識到,面前的這些被他們稱呼為“瘋子”的信徒,就曾是過去的自己,并為他們指明了最後的未來。

這個答案只會讓在場的衆人都越發絕望,于是也在這瞬間門被所有人潛意識忽略……

人類總是渴望在困境之中尋找最後的希望的。

絕望之中,雲明朗居然已然開始寄希望于說服神明的走狗。

但同時,在面對着一個人類顯然無法擊退的恐怖敵人後,這份絕望同樣也能成為懦弱者用來遷怒的借口。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城牆上陡然爆發出了一聲尖叫。

說話的人是雲明朗的一個擁簇者。

……當然,準确點,或許可以稱作是雲明朗曾經的擁簇者。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退開幾步驚恐離開那個過去曾無比依賴、并用以實現自我價值的集體,滿臉憎惡地看向了剛才出聲說話的雲明朗:“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雲明朗,一

定是你這個小白臉惹怒了祂,這才導致了基地如今面臨的結果!”

“你剛才就不該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明明只要按照祂的指示表演就好了,你卻非要額外多嘴那幾句,非要和基地其他人分開表演,挑戰祂的規則和權威!”他像是徹底忘記了如果規則真能落實,身為基地的一員也能從中獲取切實的利益,只知道尖叫崩潰着發洩自己的痛苦與憤怒,“現在好了,我們這整個基地都要因為你的失敗而陪葬!”

“我就說你一個沒幾兩肉的小白臉能頂什麽用,果然,就因為你剛才沒事找事的那幾句話惹怒了祂,我們基地才會遇到這樣的麻煩。不然就以祂最初那副寬容的态度,我們基地也不可能會淪落到現在這個糟糕透頂的境地!”

他盡情地發洩着,大聲宣讀的樣子好像真的在說什麽既定的事實與結果。

只是他的怒火終究不敢朝着強者噴射,于是字裏行間門都透出一種勉強的可笑意味。

……或許直到現在,他還在可悲地期待着,祂當真是因為雲明朗剛才額外多說的那幾句話,才招致了災難的降臨,并在最終寄希望于人類發自內心的反省能讓祂滿意,以犧牲雲明朗一人為代價拯救所有人。

有趣的是,不只是他這麽想的,在面對絕對的強者時,顯然也有不少人生出了和他近似的想法。

就好像……只要把自己的痛苦、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人頭上,自己就能因此獲得解脫。

于是基地城牆上,在這之後也跟着響起了幾聲此起彼伏的咒罵。

他們曾經認可的英雄,如今也在他們口中迅速跌落成了全人類的罪人。

除此之外,雲明朗的派系對面,除了這些人的瘋狂,附近的另外一個集體在此刻也展現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有趣反應。

馮昌像是沒想到自己曾在腦海中設想的戲碼,居然還真能有徹底落實的時候,虛假的絕望之下透出來了真切的欣喜。

面上原本的痛苦反而在這一刻褪去了不少,眼底重新燃起了近似于“興奮激動”的情緒。

馮昌:“我之前就知道,人類怎麽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另一個甚至都不是人的怪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面對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警惕,全力對抗!”

“相信我們人類自己的力量,哪怕到了最後,我們也必須得懷抱信念,嘗試為基地贏得另外的未來!”他高聲呼喊着,語氣裏的信念讓人動容,幾乎讓周邊所有人都跟着生出了與祂繼續鬥争的信念。

随着話音徹底落下,馮昌幾乎已經感覺到了祂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沐浴在這份極致的快樂中,極力壓制這才勉強克制住,讓自己不至于在這個重要關頭露出不合時宜的反應。

這才是他所期待的結果啊……他無聲地在心底如是感嘆着。

馮昌邊上顯然沒多少人能看出他的這點小心思。

眼見基地負責人即便到了這時候還懷抱着抗争的膽氣,他們也跟着附和出聲——

“馮首長說的對!我們決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

“我之前就料到有這樣的可能,那群小白臉就是沒有馮首長這樣的遠見……現在,就讓我們來讓那群小鼈崽子看清楚,人類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怎麽樣做才合适。”

“沖!無論如何,我們都決不能在這種時候露怯!”

“我相信馮首長您,您的所有選擇一定都是最好的那個!”

他們這麽說着,連帶着心中的信念也以絕望為燃料,燒灼得越來越耀眼。

在這個熱血沸騰的時候,或許也沒人能在意下屬身上那個不正常的沉默反應了。

這個曾經對馮昌交付了所有信任的忠誠下屬只沉默冷淡地低頭站在一邊。

餘光在觸及馮昌面上那點奇異的笑容後,心裏也跟着發出一聲無聲的冷笑。

呵……信任馮昌?

這份信任在此時本身就是一個滑稽的笑話了。

衆人心思各異,城牆上亂作一團。

而基地內,此時的情況也算不上多安寧。

剛才發生在城牆上的所有對話,全都傳到了基地內這些因為自身安危,于是時刻關注比賽情況的幸存者的耳邊。

除卻恐懼和絕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來雲明朗為贏得權利到處宣揚的那些胡話,再加上黎明神的出現确實也提升了基地內這些普通人的待遇,即便聽到了祂剛才直言的那些惡劣語句,一時間門居然還有人覺得那是能将自己從被欺壓的困境中解救出

來的救世主,一度想要親手打開基地的大門,将基地外的那位“正義神明”迎進來。

“把門打開!門外就是能為我們這些普通人贏得公平的神。只要祂接手這個基地,我們這些普通人一定能迎來更好的未來!”

“只是因為祂的存在,我們就能再度獲得末世前的平等和尊嚴。如果祂統治了我們P市基地,我們說不定能回到末世前‘人人平等’的環境中!”

“讓我們迎接祂的到來!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瘋狂的人群擁擠着,不斷朝着基地大門的方向湊。

所幸,基地內到底還是有部分人還抱有些許理智。

他們當即攔住了這群和門外的“瘋子信徒”尤為相似的人,扯着嗓子嘶吼出聲——

“你們是瘋了麽?!沒聽祂剛才說的什麽東西?要是讓祂進來,我們這些人全得玩完!”

“瘋了瘋了……你們不要添亂了好不好!”

“媽的,你們不要擠過來了,再tm搗亂老子看到一個打死一個!”

他們試圖喚回這些人的理智,然而對方依舊冥頑不靈。

伴随着之後兩聲槍響,基地內的混亂短暫地停滞了一瞬,随即以更加癫狂的姿态徹底爆發。

自此,P市從上到下都亂作了一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馮昌那句幾乎稱得上是興奮的“想要占領P市基地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的決絕臺詞終于被喊出口,伴随着洶湧而來的信徒們徹底撞開了基地的大門,P市基地在苦苦掙紮了幾天後,終于徹底淪陷了。

有趣的是,當基地上下被迫坦誠面向神明後,當所有人都有了同一個至高的信仰,這場混亂最終才得以徹底平息。

互相指責的人終于和解,絕望恸哭的人也跟着露出笑容。

基地裏的這些幸存者終于迎來了難得可貴的“和平”。

……

混亂結束之後,基地內。

信徒中的領頭人語氣狂熱:“雖然你們過去曾是異端,但我們其實也并沒有多讨厭你們……想想也是,多虧了你們的存在,我們才有了被祂注視的可能,有了表演展現自己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在這之後,我們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迎

來下一個為祂獻上表演的機會。”

此時,基地裏原本的幸存者在共同的信仰下,無比順利地融入了這群瘋狂的信徒中。

“唉,現在才醒悟祂的仁慈和寬和……我現在開始羨慕你們了,能全身心地為祂獻上最完美的演出。”

“想想之前的比賽,可恨我居然錯過了這麽一個重要的機會。”

“早知道是這麽一份無人能取代的特殊榮譽,我之前就不應該害怕把這個機會讓給其他人的。”

——他們如是附和出聲。

當然,在人群中,也有一個人悄然脫離大部隊。

在轉投神明懷抱後,下屬帶着滿心的愧疚偷偷去找基地的技術員,意圖和其他基地聯系,想要在麻煩出現前盡可能結束一切。

這不只是因為擔心其他信徒的譴責,更是因為自己無法承擔“對神不敬”的愧疚感。

一想到正是因為自己的沒事找事說的幾句話,他唯一信仰的那位黎明神便要為此而遭遇無妄之災,哪怕全程都只是自己的設想,下屬都要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要因此而碎裂開來了。

……早知道自己會因為對神明的不敬從而做出這樣的混賬事,要是能穿越時間門回到過去,他發誓自己一定會活生生把人掐死,即便豁出去全部,也一定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麻煩。

下屬帶着滿心的愧疚,很快開始嘗試聯絡附近的其他基地。

因為心裏也清楚,因為那些異端對于他們這些信徒的種種非議與惡意揣測,在正式開口出聲前,他還提前給自己打好了腹稿,力圖能把其他基地的人全給糊弄住。

無線電很快接通。

接通後的瞬間門,下屬裝出了自己尚未成為信徒時的嚴厲語氣,勉強将自己根植于靈魂深處的虔誠放在了一邊:“太好了,我們基地運氣還算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表演十分合祂的口味,祂似乎還想讓我們基地多留一會兒。”

“照這個趨勢下去,我們基地應該也能額外抽出人幫忙,盡快将反攻落實下去。你們能把核/彈的儲藏地點和我們說明一下麽?如果幫忙的人更多,一定也能更快找到目标。”

他說話的語氣中帶着真實的急切,乍一聽起來居然還挺符合他話語中營造出的人設,好像

那朵蘑菇仍在基地外對着他們虎視眈眈。

……恐怕此時也只有下屬自己心裏清楚,如果不盡快将自己編纂出來的這段謊言說出口,他就要扛不住自己心底的愧疚感,暴露自己作為黎明神信徒的事實了。

無線電另一頭,沒能親眼目睹此時下屬臉上的陰冷表情,對面一時間門居然還真信了他的話,為他口中P市基地僥幸存活的話而感到慶幸。

對面:“真的麽,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之前就覺得,以你們P市基地的實力,一定能撐過這段黎明前的黑夜。”

“不過你們這個情況,料想那群瘋子信徒為了之後的比賽,應該就在你們基地外圍,你們P市基地如今的境遇依舊很麻煩……關于核/彈搜尋的事,你們還是不用額外再費心出力了。”

“直到目前為止,我們搜尋行動進行得很順利。用不了多久,我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武器庫的位置發射核/彈。你們只要待在基地裏,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靜靜等待最後的勝利就好。”出于收到好消息的激動與興奮,他說話的語氣也跟着輕快了不少。

全程,他幾乎都在設身處地地為P市基地着想。

但下屬對此卻并不領情。

“不行!”他幾乎是強烈反對了對面友善的提議。

好在下屬似乎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語氣裏的問題,強行克制着自己情緒,勉強忍耐着脾氣繼續說服對方。

下屬:“不行……我們的時間門不多了。如果再繼續浪費時間門,要不了多久估計很快又要到比拼的時間門。就算是給我們一點安全感,讓我們能切實知道計劃的進度好不好?就讓我們基地也參與其中,哪怕只知道武器庫的位置也行啊。”

“你不知道,最近我們基地已經開始鬧起來了。你們如果能把這部分信息告知,想來我們也能憑借這個安撫基地內相當一部分的幸存者。”

聯想進來P市基地的遭遇,在加上先前下屬告知他們的話語,聽着下屬懇切的語氣,對面顯然已經開始心軟了。

正當他被打動,想要将這個消息上報,請示這部分信息朝P市基地公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憶起了上次短暫的交流,回想起下屬當時決絕的語氣,對面突然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

——等

等,記得下屬上次鄭重直言,讓他們無論什麽都不要聽,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信……在這樣謹慎的前提下,對方真的會在危機尚未解除、信息極有可能暴露的前提下,問具體的武器庫位置麽?

對面開始重新回望剛才的這段簡短交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覺問題存在,于是在回憶時也下意識帶上了些許審視的意味,下屬的部分言辭在他看來也越來越不對勁了。

比如……P市基地身處危險正中,連基地裏的幸存者都沒辦法逃離、只能在基地裏等死的前提下,基地裏的人真的會不怕死到為了一個誰都能做的事,在數個基地都派出人手搜尋的前提下,主動提議說要幫忙搜尋武器庫的位置麽?

P市基地不會已經……

對面渾身一僵,全然無法接受這樣的可能。

只是為了确認P市基地的情況,為了保證自己不至于上當受騙,他最後還是顫抖着嗓音,把話問出了口:“你們為什麽非要知道武器庫的位置呢……P市基地不會已經淪陷了吧?”

“如果是你,如果是之前的你,為防消息洩露,你絕不可能開口問出這樣的問題。”說到這的時候,對面的聲音甚至都已經帶上了哽咽。

下屬語氣依舊是平淡的,他還在試圖贖罪,從對方口中套出武器庫的位置:“怎麽會呢,P市基地現在還好好的呢。”

“而且我怎麽不可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作為當事人,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我理應渴求着更多的有用信息,以此來确認P市基地的安危,不是麽?”

即便說到最後,在強行克制着脾氣的前提下,他的語氣依舊是平靜的。

也就是這份平靜,讓無線電對面的哭聲越來越明顯了。

對面的聲音裏開始帶上明顯的哭腔,已然從這句看似順理成章的回答中,猜到了“P市基地淪陷的事實”。

對面哭着說道:“是的,你們理應渴求着更多的信息,以此來确認自己的安全。但如果是之前的你……一個能說出‘無論是誰說的話都不要聽’的人,一個為防消息洩露甚至能強忍着忐忑全程不問一句搜尋進度的人,你是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的。”

“……你……你已經不是當時和我聯絡的那個人了。”眼淚不斷順着臉頰

流下,濃重的悲哀感在這一瞬間門湧上心頭。

他越發清楚地體味到了,當時下屬在說出那些話時心裏的絕望。

不知道為什麽,聽着耳邊的啜泣聲,下屬的心髒也跟着抽搐了一瞬。

一滴透明的眼淚在他本人都不知情的前提下,從眼角滑落。

這也徹底抽空了他最後的那點理智。

于是下屬很快也回過神來,并在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什麽都問不出來後,跟着發出了毫不留情的辱罵聲:“啧,該死。你這個該死的異端,不要胡亂揣測,也不要歪曲神明的仁善,從始至終,我就是我。在祂的恩賜下,我得以獲得真切的自由于世間門随意行走,我也獲得了心靈上的安寧有了唯一的信仰。”

“虧我之前還想勸勸你們,免得像現在的我一樣痛苦……現在看來,我就不該額外好心,你們活該體會遠比我更強烈的絕望與愧疚。你們這些異端都給我等着吧!哈哈哈,不過區區核/彈,人類愚蠢的造物哪裏抵得上神明的福音,你們早晚也會徹底跪伏于我主面前……等着吧,你們誰都逃不了!”說到最後,這已然近似于詛咒。

然而對面并未做聲。

只剩下越來越響的哭聲經由無線電傳到了他的耳邊,帶着強烈的絕望與悲痛。

“啧,無聊。”下屬已經開始覺得這副不作聲的沉默模樣沒意思了。

在确定對面不可能會說什麽他想知道的重要消息後,他徑直挂斷了這次的無線電通話。

現在壓力再度回到了他身上。

他該如何向黎明神請罪,說明近來附近這些基地加快行動的反應,都是因為他之前尚未覺醒這份虔誠前,那幾句罪孽深重的提醒話語?

不同于先前無線電通話時稱得上是理直氣壯的謊言,在面對那位至高的神明時,哪怕是語氣裏些微的遲疑,都只會讓他們這些虔誠信徒心懷愧疚。

下屬越想越覺得自己罪不容誅。

他幾乎要被自己逼瘋,一度只想了解自己,結束所有的痛苦。

所幸黎明神一直都是那樣善良仁愛的。

就在絕望之時,神明依舊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到了他耳邊,安撫了他此時悲觀消極的心情。

“無需對此感到愧疚……畢竟在這之前,我也一直期待着他們之後反抗的手段。”

瞧,這是一位何等寬厚仁慈的神明啊!

……

屏幕前,楚黎平靜地在對話框內打下了這句話。

他是真的開始期待其他幸存者NPC的手段了。

先是導/彈又是核/彈……游戲設定真的是越來越刺激了。

這下有得玩了。

下一個,他要給蘑菇開發什麽新技能比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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