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簡單盤了一下發展信徒的另一種可能,楚黎就已經差不多确定了這輪游戲後續的發展路線。
先用“變形”言語蠱惑,在用“異化”進行嘉獎,最後再加上一個“抗酸”用來保險,避免被白白當冤大頭被NPC吞吃入腹。
既然NPC動了求急的心思想把他活生生吃掉,那麽自然也要獻出自己作為消化器官的胃袋,以此來作為蘑菇繼續生長存在的活體盆栽。
這也算得上是神明和信徒的互相利用。
很合理不是麽?
大致思路已然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了楚黎的腦海中,不只是有趣的過程極為吸引玩家着手嘗試,蘑菇進化頁面內囊括所有進化可能的标簽也給了他真正落實的基礎。
将這個有些粗略的計劃方案來回思索完善後,楚黎幾乎已經能肯定這個加點的可行性。
唯一有些麻煩的可能就只剩下蘑菇吞入腹中前在口腔內被牙齒咀嚼的過程。
在上一輪游戲中,楚黎曾讓加點完備的蘑菇在遭遇導/彈襲擊後,通過“融合”技能恢複完整。
考慮到那朵損傷的巨大蘑菇本身就是由無數蘑菇融合而成,本身情況就比尋常蘑菇要特殊不少,也不知道這輪游戲中,僅有“變形”技能的蘑菇能不能再咀嚼後,重新恢複原本的模樣,并在胃袋裏繼續繁殖……
為求保險,要不再額外擠幾個信仰點點在“融合”上?
可在上輪游戲裏,楚黎就發現“融合”和“變形”的技能存在部分重合。
相比起額外花信仰點點在“融合”标簽上,盡可能精準地确保蘑菇在被咀嚼咬碎後,蘑菇被牙齒分割成碎塊的屍體還能保有部分生命力,使其仍被用于變形,能在NPC肚子裏重新被捏回變成一只蘑菇,這樣的方式或許才更妥當。
哪有什麽标簽是能和蘑菇的生命力挂上鈎的麽?
它得比“繁殖”更加貼近瞄準于加強本身的生命力,這樣才能在花費最少信仰點的同時,盡可能達成最大的效果。
楚黎再度在一衆标簽中漫無目的地搜尋了許久。
就在他幾乎把這一長串的标簽掃過三四遍,眼見都想嘗試點點“同化”,直接使用技能讓NPC在吞吃蘑菇的同時被同
化,從內到外變成蘑菇的菌絲,解決蘑菇生命力流失、蘑菇屍體無法被重複利用的問題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幸運眷顧了游戲裏的這群NPC,終于在一衆标簽中看到了一個勉強算是符合他要求的內容——“細胞活性”。
如果增強蘑菇本身的細胞活性,使得蘑菇在離開土地、甚至在被掰碎分解後,蘑菇的殘肢也能保有合适的生命力,那麽在被吞入腹中後,蘑菇僅剩的那部分菌絲應該也能被再度利用。
這麽看來,最後要加點的标簽就足足有四個了。
楚黎開始加點,他一點一點地開始嘗試讓蘑菇變形,每在“變形”上加一個信仰點,就要去實際嘗試看看能不能讓蘑菇說出話來,盡可能以最少的信仰點解決蘑菇的說話問題。
在一連給蘑菇點了四個信仰點後,蘑菇總算是能說出幾個簡單的字句了。
雖然說着有些磕巴,但只要在蘑菇上裝上足夠多的嘴巴,就完全能一個字一個字,用無數張嘴接連拼湊出一句話。
夠了夠了……雖然在語言上還有點瑕疵,但這畢竟還只是一朵沒幾個信仰點能用的初始小蘑菇,他也不能太過苛求它,其他地方上可還有的是需要用到信仰點的地方呢。
楚黎精打細算,把剩下的六個信仰點幾乎是掰碎了,點在那剩餘的三個标簽上。
考慮到蘑菇被吃下肚後,一旦被胃酸徹底消化就徹底玩完,為求盡量保險,楚黎甚至還額外多點了一個信仰點在“抗酸”上,光在這一項上就花了三個信仰點。
……想想四個信仰點就能讓蘑菇勉強說出話來,創造一項奇跡,那麽三個信仰點的“抗酸”,應該也能撐住人類胃部的酸性環境吧。
好吧,就算撐不住,只要能讓蘑菇勉強撐住一段時間就好。等到有了新的信仰點,他第一個就點在“抗酸”上……
至于剩下的三個信仰點,楚黎點了兩個在“細胞活性”上,這才把最後那個信仰點不舍地點在“異化”上。
——如果光看這個加點,相比起給世人帶來希望的神明,游戲裏的這朵早已準備好懲戒的蘑菇,或許更偏向于邪惡,像是做好了準備要釣魚執法。
游戲開局給的這十個信仰點乍一看上去貌似很多,實際用起來卻又不大夠用,不然蘑菇想必還
能變得更加邪惡。
……要是有額外的信仰點,楚黎或許還會嘗試點在“同化”上,看看能不能走上其他不那麽正規的野路子。
于是楚黎最後也只能勉強安慰自己,傳教初期的日子總是有些難過的。
如果一開始就讓其他人看到蘑菇猙獰恐怖的面目,或許他的蘑菇在最開始就會被所有NPC針對。別說傳教了,估計轉頭就會被送進實驗室,成為市面上的違禁品。
這麽想着,沒有在“同化”上點信仰點好像也沒什麽值得遺憾的。
……等以後吧,等以後信徒多了,有了嘗試的機會和可能,他無論想怎麽搞事都沒問題。
楚黎勉強暫時說服自己放下了這點無關緊要的惡趣味,看着屏幕上的畫面靜待其他人類NPC的到來。
現在,他就等哪個不長眼的人類NPC撞上自己了。
……
美滋味農場裏。
A-27麻木地走出了屬于自己的狹小二十七號房間。
從出生起,作為被飼養的猿人,A-27從小到大都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寓意美好的名字,只有幾個随着位置更改後,跟着出現變化的冰冷數字代號。
A-27,這是他在這個美滋味農場的數字代號。
A意味着自己身處于農場內的A區域內,27則是他在這片A區、讓自己得以區別于其他九十八個人的數字,以便于未來顧客的挑選。
眼看此時到了發放食物的時候,A-27聽着耳邊寓意着進食時間點的鈴聲,嘆了口氣出門領取農場主派遣小型飛行器送來的營養食物——一管被額外加入了各類生長激素、被用來喂養他們這些猿人的廉價營養液。
A-27接過屬于自己今天必須要喝的那管廉價營養液,咬牙當着小型飛行器攝像頭的面,直接一口盡數喝下,還當着攝像頭的面做了個傾倒的動作,表明自己已經乖順地将營養液喝幹淨,沒浪費一點造成額外的開支。
老實說,因為加入了不少不必要的激素,再加上這些營養液本身就很廉價,它們的味道實在難吃得不行,吃起來甚至還有一點難聞的土腥味,也不知道制造時的環境究竟有多惡劣,而這些營養液裏的營養物質究竟又提取自哪裏。
但就是這樣難喝的營養液,A-27卻必須為了保證自己進食長肉,每天都必須要喝上三管。
有時候,在喝完營養液覺得反胃的同時,因為實在閑極無聊,A-27偶爾也會忍不住思考一些人生哲理——
他會下意識去思考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正在塵埃裏掙紮的自己之外,會不會有其他同族也和那些主宰世界的異族一樣,過着美好又快樂的日子。
但轉念一想,當最初的那陣豔羨過去後,從美好的臆想中清醒過來,A-27又不得不意識到,世上或許有其他過着沒好日子的同族,但無論他們過得多好,最後都會背上同樣的、方便管理的數字代號,走上同樣的未來。
這麽一想倒也沒什麽好羨慕的了。
喝完廉價營養液的A-27把手上盛放營養液的透明管放回到小型飛行器的回收口上,平靜地讓開了自己的位置,讓後面其他有序排隊的同伴前來領取自己的食物。
于是就這樣,他們這些肉畜有序地徹底又度過了一次進食。
而小型飛行器也載着喝空的營養液,就像是來時那樣冷酷地離開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等着那架眼熟的、同樣也主宰着所有人的小型飛行器徹底消失在衆人視線中後,終于有人忍不住,發出了崩潰的哭聲。
“怎麽辦?今天的水要比以前好喝,我們要怎麽辦?!”含着哭腔,不甚流暢的話被他絕望地說出了口,揭露了他們必須要面對的殘酷現實。
……因為他們懂得的詞語不多,會說的話也不多,所有相關的內容都是在最初進入農場前僅為了方便管理學到的那幾個,再加上一些農場裏其他人口口相傳的話,詞彙量屬實不算太多。
這些含含糊糊的話被說出口,于是連悲哀的哭泣,一時間看着都有些可笑……
老實說,這句話其實并不算太完整。要是放在正常社會裏,聽到這句話的人或許還會疑惑對方究竟在難過些什麽。
但在同等環境下,面臨着同樣的困境,A-27倒是立刻就領會了對方意思。
對方在說——
怎麽辦?今天的營養液要比昨天好喝,是不是下一個被帶出農場的就會是他們了。
以A-27的味覺來看,其實今天的
營養液和昨天的、前天的乃至于大前天的都沒什麽不同,都是一樣的難喝。
但長到了這個年紀,眼見着就要成為合格的商品了,心裏會生出這樣的擔憂,倒也算得上是正常。
畢竟,包括A-27自己在內,在這片A區內,他們這批年紀最大的猿人也快到了長夠肉、要出欄的時候了。
對于他們這些随便飼養的肉畜,哪怕心裏清楚他們有還算可以的智慧,農場主顯然也不屑于遮掩自己的目的。
無論是當着自己的面,因為掙紮太過被直接射殺的同類,還是在并未進入農場前,其他異族朝着自己透過來的貪婪視線。
甚至于其他更直接一些的,農場裏親眼目睹恐怖真相的同類說出口的話語。
在這個環境下活到現在,他們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未來将要面對什麽。
A-27過去曾一度想要逃離這片農場,但最後到了現在,又不敢踏出農場哪怕半步。
為了能繼續留在這裏,他一度想過少喝營養液,好讓自己長得能不那麽明顯,讓自己在這個糟糕的農場再繼續呆幾年——畢竟在幾天前,當時的情況還沒有糟糕到所有人都必須得當着攝像頭的面進食。
彼時營養液還沒有被分裝一人一份,只是灌滿了被放在門外。
于是被放養的他們也大可以把食物放在一邊,等到真正饑餓時再食用,也算是變相給農場節省開支。
當時他這麽想了,最後也這麽做了。
——直到有一個驚恐過度的膽小鬼同類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活生生将自己餓暈了過去。
他們所有的小心思被暴露。
農場主暴躁的聲音幾乎像是炸雷般響在所有人耳邊,怒斥着所有人的反叛。
“我還想着給你們盡可能好的環境和待遇,讓你們勉強看着有尊嚴點。我現在知道了,你們就不配有尊嚴這種東西,我就該像是其他農場一樣培養你們,省得最後弄壞了這一身好肉!”
老實說,A-27其實聽不太懂對方說的這段話,只大概知道一點對方在氣他們浪費了自己的好意,浪費了為數不多的一個自己進食的權利。
可實際上又能有什麽好意呢?
什麽自己進食的權利?尊嚴又是什麽
東西?
A-27在幼兒時期還沒被賣到美滋味農場的時候,當時那個農場內提供唯一的進食就是類似的分裝分別進食。
但當時的農場主是希望他們看着能更好看一點,指望他們能被賣出更好的價錢。
而現在,無論是改變前還是改變後,似乎和當初也沒什麽實質區別。
……無論是自己進食還是被迫進食,最後什麽連帶的好處都是農場主的得利,永遠都不會屬于自己。
當時那個餓暈了自己的同類被視為危險——存在餓死自己賠本的風險,存在絕望下傷害別人讓自己賠本的風險。
對方很快被擊斃,鮮紅的血流滿一地,無聲震懾着他們,使得所有人至今還在煎熬中受刑。
此時房間內,當有人絕望哭出聲後,其他同樣面臨“出欄危機”的同類也跟着情不自禁地哭出了聲。
……或者說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跟着哭出聲了。
哭聲此起彼伏,這個被用來停靠小型飛行器發放營養液的進食房間內,氣氛一片壓抑。
A-27在一片哭聲中幾乎也要跟着流出了眼淚來。
像是有什麽無形的堅硬物塊被強行壓在自己的胸口,A-27一度懷疑自己就将在這片哭聲中窒息死亡。
好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依舊不幸的是,他活着的每一天仍在不斷接近死亡。
A-27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受不了這片哭聲了。它們讓他想到了同樣的痛苦,也嘶啞絕望地讓他恨不得做些什麽直接了解自己。
他下意識想要逃離這個房間,逃離這些人。
作為農場裏的猿人,他們無法逃離苦難,但他唯一能做的,卻是能逃離這陣讓人心生絕望的哭嚎。
A-27捂住自己的耳朵,逃避苦難的本能讓他在這一刻,下意識地選擇了逃出這個房間。
好像只要離這些疑慮遠一些,他就不必面對未來的那些死亡。
他大步飛奔離開這個壓抑的房間,下意識離開這棟被稱作是“人籠”的建築,奔向門外大片翠綠的草地。
A-27奔跑在這片看似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也不清楚跑了多久,體力上的消耗也讓他的情緒跟着輕松了不
少,好像所有壓抑的情緒都跟着身上的汗液一并流出了體外。
耳邊是連綿輕柔的風聲,所有哭聲都被他甩在了身後,A-27也不知道自己這下究竟跑出去了多遠,在疲憊制造出的困倦假象中,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聽到了一個有些陌生古怪的呼喊聲。
“喂,等等,那邊的那個人,叫的就是你,你給我站住!”
很難說他在乍聽到這個聲音時的感受。
就像是十幾個不同的聲線被強行在同一句話中表現,每個字之間的音調都有些微的不同。明明是被人用流暢語氣說出口的話語,但就是因為這點聲線上的細微不同而顯得刻板古怪。
A-27沒看過恐怖電影,也不知道什麽叫恐怖元素,但這點尋常中夾帶的不正常,就像是出現在平靜日常中的意外,看着尤為怪異,下意識讓他生出排斥的感覺,想要扭頭避開。
生物面對危險的避退本能讓他下意識躲開,他現在只想離開這片不對勁的地方。
“你是想跑麽?”對方似乎意識到了他的想法,那個古怪的聲音用平靜的語氣出聲提醒,仿佛在高高在上地宣判他的未來,連唯一的那點柔和的腔調都近似于篤定的戲谑,“如果你錯過這個機會,未來恐怕就再沒有可能逃脫被吃掉的命運了哦?”
對方說話的這個語氣,像是無所謂他最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又像是篤定了他最後會選擇停留。
而A-27也确實因為這句話而停下了腳步。
A-27驚疑不定地出聲詢問道:“你難道有辦法?”
他扭頭四下搜尋聲音的主人,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對方的真實想法,以此來确定對方的話語是否可信,決定自己未來能否因此而激動地笑出聲來。
但四周空無一人,空蕩蕩的草地上只能看見自己的影子,仿佛所有聽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那個古怪的聲音再度出現在耳邊,回應他的問題,這份真實感才讓他眼中再度生出了希望的微光。
“當然,”那個古怪的聲音含着笑意回答道,“只要你能找到我,我就能賜予你現在想要的東西。”
“現在,做你唯一能做的事——先在這片草地裏想辦法找到我吧。”
A-27選擇
了應聲:“……好。”
畢竟就以他這個即将出欄的歲數和體積,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被那些小型飛行器選中,被售出成為商品食物。
哪怕這個聲音聽着古怪無比,哪怕周圍看着壓根就沒有能藏下一整個活人的地方,哪怕這可能從頭到尾都只是農場主的一個逗趣玩笑……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棄半點成功的希望與可能。
無所謂了,無論是什麽東西,只要能像是他說的那樣,賜予他想要的東西,給他逃離農場的可能,無論讓他付出什麽都可以!
只是因為那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虛妄的幾句話,A-27在腳邊這片草地上搜尋了許久。
他幾乎是匍匐在地面上,撥開一片又一片的草葉,将這片土地一寸一寸地摸了過去。
而最後,他也終于找到了那個古怪聲音的主人——一朵帶着古怪紅色斑紋、甚至還在草葉間的陰暗處閃爍着些許細弱紅光的蘑菇。
在最開始看到它的時候,他幾乎以為這是什麽被制作成蘑菇形狀的創意燈具。
直到片刻後,反應過來他們這樣的肉畜不值得農場額外付出這麽多,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可能真的是什麽大自然的造物。
A-27盯着這朵蘑菇定定地看了片刻,像是因為它區別于其他蘑菇的外形困惑了短短一瞬。
不過困惑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也是個珍惜的情緒。
A-27沒時間困惑,在生死危機之中,他只想找到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個人。
就在他想要移開視線扭頭離開繼續搜尋時,眼前的這朵蘑菇卻陡然出聲說出了話,那古怪的說話聲音幾乎在瞬間就讓他篤定——這朵蘑菇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聲音。
帶着紅色斑點的蘑菇向他道賀:“恭喜你,你成功找到了我,抓住了最後那點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希望。”
A-27也是在看清它說話的場景後,才知道它居然是以這樣的形式和他對話的——
伴随着糅合了十數個不同聲線的話語響起,蘑菇傘蓋上那十幾個古怪的紅色斑點也跟着一起依次不斷張合。
那些正中夾雜着黑色的紅色斑點此時就像是一張張遍布在蘑菇表面的嘴,它們都有着紅色的可怖牙齒,以及貪婪到沒有盡頭、于是濃稠到看不見具體輪廓的,仿佛深淵一樣的喉嚨。
伴随着斑紋的圓滑邊緣像是人類嘴唇一樣依次蠕動扭曲出不同的形狀,它們依次接連聲音,共同拼湊出一句流暢的話語。
A-27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莫大的恐懼。
……這朵不對勁的詭異蘑菇真的會給他想要的東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