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作為被農場主專門挑揀出來的猿人,A-19在前幾天時就被關在了一個單獨的狹小房間內,并以另一套不同以往的食譜來培養。
最開始的時候,喝着口感上佳的營養液,甚至于第一次接觸到營養液外的實體食物時,A-19一度懷疑這會不會是自己的最後一餐,他很快就會被農場主打包送走。
但随着時間的流逝,眼見自己依舊并未被送離農場,除卻不同以往的食譜和居住環境外似乎也沒什麽其他的不同,A-19很快也恢複了平日裏的麻木,繼續有一天是一天地在這個狹小單間裏混日子。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命賤,這輩子就過不慣好日子,在按照如今的新食譜連吃了幾天後,這具适應了廉價營養液的身體反而開始有了不良的反應——
明明身體在營養液和蘑菇的培育下,從始至終都并未感覺到饑餓,但他的身體卻開始不可控制地步入衰弱,發展到最後虛弱得連有時候站直了都覺得費力。
而伴随着身體的虛弱,随之出現在他身上的就是異常的發熱。
……大抵是在高級營養液的培育下,足夠康健的身體免疫系統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并在最後随着體內真菌的入侵而出現了強烈的排異反應。
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不斷上升的體溫一度讓他神志恍惚,難以保持清醒去思考任何事物。
就在A-19被高溫燒得大腦一片空白時,也不知道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神志恍惚的同時,一個聽着尤為古怪的聲音驟然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失神地擡頭茫然四處張望,他最終在最後找到了聲源的位置——
是他那個不知為何,詭異隆起了一個圓潤弧度的腹部。
有什麽東西正藏在他的肚子裏,和他進行對話。
因為大腦實在不大清醒,在意識到這一點後,A-19表情空白地怔愣了許久後,面上這才像是後知後覺般露出了驚惶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A-19勉強提起精神,在高熱下近乎于色令內荏地強撐着質問出聲,“你為什麽……你為什麽會在我的肚子裏?!”
那個古怪的聲音再度從他腹中響起:“你還記得你最近除了營養液
都吃了什麽嗎?不過如果真要說,我可能也是唯一一個能讓你擺脫困境的人了。”
數十個嘶啞的聲音湊出同一句話,以扭曲的言語告知他一段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話。
A-19顯然沒信:“擺脫困境?你要是真的幫我擺脫困境,又怎麽會被喂到我的肚子裏?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古怪的蘑菇笑笑,原本還算是平和的語氣在古怪的音調中顯得格外詭異:“這就是我拯救你、給你希望的辦法啊。”
“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個小房間裏,為什麽又會被額外喂下蘑菇?A-27到底是沒辦法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你了,現在就由我來告知你未來可能的遭遇吧。”
“在這之前,為了獲得擺脫農場的能力,他在獻上了自己的信仰後,迫于時間緊急将我吃了下去。那些異族似乎從中得到了經驗,自覺自己知道了提升猿人味道的辦法,所以現在你們也被關在了這裏,被嘗試着投喂蘑菇。考慮到A-27吃下蘑菇後被帶出農場的時候,你恐怕也在農場裏待不了多久了。”
“不過幸運的是,現在,真正的希望就貯藏在你的身體中,你現在只需要每天贊美頌念我的名諱,将我視為你人生中唯一信仰供奉的神明,就能獲得逃離的可能,取得能讓自己擺脫困境的異常能力!”
“你願意相信我麽……啊,忘了,就你現在這個情況,你願意從什麽時候開始按我說得做呢?”它語氣平靜,三言兩語說清楚的目前的情況,姿态從容到像是篤信會按照自己說的那樣行事。
而A-19确實也只能選擇相信它。
因為對方說得句式實在太複雜,脫離了他們這些猿人平時慣常使用的語句,A-19幾乎是連蒙帶猜地去聽對方話裏的意思。
而在大概弄清楚大致的情況後,作為農場內時刻會被賣出的肉畜,A-19更是沒有去質疑的底氣。
……就以他現在的情況來說,如果擺在他面前的是兩個不知真假、一好一壞兩個消息,那他只能選擇去選擇那個唯一的壞消息——哪怕它糟糕透頂,決不能抱有半點與身份不符的期待。
甚至都不用額外的勸說,他幾乎就已經是輕易選擇接受了蘑菇給出的信息。
“……現在。”A-19苦
笑,用力閉了閉眼,“我該如何稱呼你?”
和A-27的情況存在不同,彼時A-27還有質疑的時間,但A-19被關在這個狹小房間內定時投喂,唯一得知的消息又被敘述得如此可怖,他已然接受了事實。
……如果學過什麽語言上的敬語,在比A-27更快認清現實後,他或許會直接說出更加恭敬的“您”。
他肚子裏的那朵蘑菇似乎終于開始覺得滿意了。
“黎明,你可以稱呼我為——黎明神。”
伴随着這最後一句話被說出口,A-19看見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恢複了平靜,近日來的異常飽腹感消失,終于恢複了生物本能的食欲。
這算是無聲地威脅麽……A-19嘆了口氣,從這個無聲的動作裏意識到了那位自稱為黎明神的家夥的可怕。
不過,既然那個黎明神哪怕在被吞吃入腹後,好保有對他身體的控制權,或許就像是對方剛才所說的那樣,真的能有讓他脫離困境的辦法,這也說不定呢……
恐懼之中,些微的信仰逐步随之而生。
……
與此同時,屏幕前,相比起NPC的小心思,在成功說服了對方後,楚黎反倒更關心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蘑菇技能的釋放問題。
也就是在說服了人類NPC成為自己的信徒後,逐漸将自己的心神從“誘騙NPC吃下蘑菇”與“勸說眼前的人類NPC成為自己的信徒”這兩點上移開,楚黎才有額外的心思關注另外一個有些麻煩的問題——
那就是在“細胞活性”作用下,在胃部繼續生長發育、并在最後撐滿整個胃部的蘑菇。
為了保證他的預備信徒在被蘑菇撐死前,為他在其他NPC之中發展信徒,他必須得保證蘑菇化作菌絲填充在NPC體內,而不是直接長成硬邦邦的蘑菇,最後塞滿整個胃袋。
而這就意味着,他未來必須得單獨給每個吃下蘑菇的NPC進行操作,額外花時間用“變形”讓蘑菇變成菌絲。
在這局游戲步入中後期可以随意放在一邊不用理會前,無論是保住他的預備信徒的性命,還是避免那些異族NPC發現問題、保證自願吞服蘑菇,他都必須得重複數次類似的繁瑣操作。
這個工作量楚黎光是想想都覺得煩。
屬于是能直接消減他對游戲的興趣,要不是心裏的那點作為玩家的惡趣味強撐着,他都能直接麻溜退游的程度。
“好煩……連個客服都沒有。游戲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更新?游戲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更新出我想要的功能?”楚黎忍不住出聲抱怨出聲,“感覺游戲就和半成品一樣,玩起來真是不方便。”
“……到底什麽時候更新啊?!”
楚黎這般抱怨道。
話才說完,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本人對游戲的美好祈願使得他心中生出了錯覺,不顧知道為什麽,楚黎總覺得自己很快就能等到游戲的更新,他的所有問題都能被切實解決。
就好像當初從大學畢業後,因為不想工作于是很快繼承了一棟樓收租前一樣。
不過,應該就只是錯覺吧……
思緒莫名其妙發展開拓到這,楚黎慢慢意識到自己想法的不切實際,無聲笑笑很快就把它放到了一邊。
畢竟,世上哪有這種心想事成的好事呢?
就算游戲真的更新了,就算游戲真的碰巧解決優化了他的緊要問題,相比起是什麽看不見摸不着的好運,或許實際情況更有可能是游戲制作者在游戲上市有了玩家數據後,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在設計游戲時的不足,并随之而跟着填補功能缺陷開發更新包。
……
圖南市某個縣城內,一個名為池東村的村莊裏。
因為蘇雲和與觀真和尚連夜上報的消息,特異處理局很快也跟着派遣了相關的專員,就着夜色趕往了這座小村莊。
帶着特異處理局專門分發給專員用來遮掩真實身份的警察證,專員順利進入了池東村中,并順理正章地得到了池東村村長的協助配合。
“……我們這個村子也沒什麽特殊的,至于這個村子的名字,都是因為以前就在村外那個現在被用作是水庫的水池的東邊,所以随便取的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名字。”村長頗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實在不知道警察為什麽會突然來他們這個平平無奇的小村子裏,“我們村子裏最近也沒聽說有誰犯了事,你們突然來我們這是幹什麽?”
“能和我們稍微透一下底麽?起碼也得地讓我知道
發生了什麽事吧。”
專員掃了村長一樣,狀似平靜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甚至為此還額外給自己胡編了一個不知真假的理由:“我前些時候聽說,有人舉報你們池東村信仰的教派有些不對勁。我這一趟專門過來,就是為了弄清楚這件事的真假的。”
說話間,他雙手抄着口袋,滲出汗液的雙手下意識分別抓住自己放在口袋裏的折疊小刀與一些符紙,看似漫不經心的表面下,實際卻在時刻防備意外的發生。
就以這位專員過去探訪這些小衆信仰的村莊的經驗來看,在面對這些可能早已被迷惑着失去理智的村民時,所有人都必須得時刻做好動手的準備。
……畢竟,在不知道村莊現狀的前提下,可能他們随便說出來的某個字眼都能輕易戳中引發人群的瘋狂,導致意外的發生。
就以他剛才出于試探時說出口的“信仰教派不對勁”的話,放在以前就足以引發不少瘋狂教徒的憤怒。
然而和他想象中村民的瘋狂反應不同,村長此時的應對反應卻是意外得正常。
村長認真解釋道:“在一百多年前,甚至還沒建國的時候,我們池東村早就有了這樣的信仰,這也是以前老祖宗專門傳下來的東西。”
“而且和那些電視新聞裏宣傳的□□都不一樣,我們村子裏供奉的這個神明既不騙財,也不騙人送死,就和一些什麽什麽特別的土地廟一樣,除了信衆少一點,這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教派。”
“除了我們這些村民,就以前我們那些老祖宗裏,也沒聽說有誰因為信仰那位至高的神明,從而神經不正常到處作惡的啊。”
因為信仰比較小衆,再加上流傳下來的故事也不像其他傳說一樣正派,這也使得池東村的村民在周圍一種信仰道家、佛家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想來村長以前也是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于是這會兒再被問及類似的問題,幾乎算得上是熟練地說出了提前準備好的回答。
專員時刻注意着村長的反應,自然也能看出來對方的反應從頭到尾都很正常,從沒像是其他被怪異蠱惑的人類一樣,三言兩語就會因為某個特定詞彙,出于對所謂神明的堅定信仰而陷入癫狂。
看着就是正常人對待信仰以及神明的态度,
……在這之前,專員在進入村莊的這段時間裏,也已經大致将這個村莊的布局、以及村民精神狀态看了一遍,如果不是蘇雲和上報的消息,以及那個相關的女寝死亡案件中唯一幸存者不大正常的反應,可能他也會把這個小衆信仰視為尋常,下意識認定這個信仰本身并未存在問題。
專員想,說不定池東村的問題比他們先前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這樣啊……”專員裝作是把村長說的那些話都聽進去了的樣子,他面色看着輕松淡定了不少,可後面說出來的話實際卻還表明了自己意圖繼續探尋的真實想法,“那你能帶我去你們村子裏的祠堂看看麽?”
“來都來了,怎麽着也得看看你們村子那位未知神明的神像吧?我之後還得寫報告,或許還得去親眼看看神像的樣子,可能還得額外再拍個照片什麽的。”
聽到專員的請求,到了這會兒,村長面上的神情終于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這……警官,你這個要求我們可能沒辦法全部滿足了。”村長勸阻出聲,“我們祠堂其實也就那樣,裏面的神像還沒其他什麽土地廟看着精細,拍照看神像什麽的,要不就算了吧。”
專員聞言,反倒是更來勁了。
專員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不行啊,要是就這麽走了,我之後寫報告都寫不完整。”
“我這要是沒弄好,可能在我之後還會有其他人因此繼續進入村子裏。以後要是來回這麽折騰,不僅是麻煩我們警局,你們村子以後恐怕也會覺得特別煩。”專員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你們祠堂真的沒問題,就讓我過去額外看幾眼,這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村長聞言猶豫了片刻。
像是在警察連番的詢問下終于定下了自己的決心,他踟蹰了片刻,最後咬牙選擇應了下來:“沒問題……我們的祠堂絕對沒問題,你要想跟我去看看也行。就是祠堂裏規矩有點多,就當做是尊重我們這些信徒,你應該也會遵守我們這邊的規矩吧。”
“如果警官你這趟來不是調查,而是直接鬧事的話,無論之後再怎麽麻煩,我恐怕都不會答應讓你去祠堂了。”
專員爽快地應聲:“當然,我一直尊重其他人的信仰,自然也會遵守你們這邊的規矩。”
……不過答應歸答應,到時候進到祠堂裏具體會怎麽做,這些就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村長顯然不知道專員心底的盤算,聞言看着算是松了一口氣。
村長開始和面前這個外鄉人說明祠堂的規矩:“那就好。就像是一些寺廟都不給拍照一樣,我們村子裏的這個祠堂也不允許拍照,無論任何形式的影像都不允許拍攝。”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等到走到了神像面前時,千萬不能擡頭去看神像的臉……不,不只是臉,你就當是我們這邊的風俗吧,在進入祠堂後,最好全程低着頭,無論是神像的哪個部分都不要看。”他的表情看着格外嚴肅,像是眼前的專員這會兒不答應,他就絕不會同意把人帶進祠堂。
“什麽都不要看?”專員下意識反問了一句,“如果連神像哪裏都不能看,你們以前到底是怎麽清潔祠堂的啊?”
“以前不是這樣的……”村長面色有些難看,但也不知道出于什麽顧忌,可能是擔心自己在專員心底的形象越來越不正常,到底沒繼續往下說,只是再度厲聲重複道,“不管怎麽樣,千萬不能看向神像!你答應了我才會帶你過去看,你要是實在不願意,今天恐怕就只能是這樣了。”
“無論之後再怎麽麻煩,就算之後再來警察調查也無所謂,你必須得答應我,不然一切免談!”
專員看着村長鄭重其事的反應,至此算是清楚認識到了問題所在。
只是……
通常來說,信徒不都是希望自己信仰的神明會被更多人供奉麽?
如果祠堂裏的那座神像當真存在問題,村長不該反而希望所有的來客都直勾勾地看向神像,這會兒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才對麽?
——總不能說,面對着祠堂裏供奉的那位未知神明,村子裏的這些人反而希望信徒越來越少吧?
專員試探問了一句:“能問問為什麽嗎?”
村長面露猶豫。
相比起自己給人的神神叨叨的印象,他反而希望在進入祠堂後,這位警察真的能聽進去他的話,竭力避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祠堂的神像上。
于是,糾結了片刻,村長最後還是選擇出聲解釋道:“‘不可直視神’——這是我們村子裏的一條所有人都必須要
遵守的規則。”
“神明至高無上,祂的存在超出人類認知的水平。假使人類當真窺見祂的真容,就會因為那份巨大的、超出認知的信息量,從而陷入瘋狂。”
“而在祠堂中,即便那只是一尊用以供奉神明的神像,哪怕與祂隔着一重泥塑神像,祂也會以各種形式,影響到周遭所有與祂存在任何形式接觸的人——哪怕那只是一個尋常的對視。”
“千萬不要看向祂,千萬不要呼喚祂的姓名。我能感覺到,我真的能感覺到——祂已然從沉睡中蘇醒了稍許。”說到最後,村長的神色中滿是驚恐與惶然。
他是真的在真心實意規勸眼前這位外鄉的來客。
專員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樣出聲提醒、防止外人中招的信徒。
……看來村子裏的這些人是真的希望信徒越來越少好啊。
專員的世界觀在此時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違背了他過去在特異處理局內所接觸到的那部分信息。
神志恍惚間,他下意識問出了聲:“如果真是這樣,你們又為什麽要信仰祂呢?”
質疑信徒信仰神明的原因……這近乎算得上是冒犯了。
然而對此,村長只是苦笑着,出聲解釋道:“為了知曉祂的存在,為了得到祂的庇護……同樣,得益于祖輩的信仰,于是現在的我們再無掙脫的可能。”
“父神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