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逃避

第66章 逃避

陸父住了一周醫院,陸景初請假陪床,許蔚明也一直待在B市,他比陸景初更細心,很多細節都會替他們安排妥當,比如和醫生溝通術後注意事宜,以及後期骨頭愈合後要做的複健。

陸景初頭一次經歷骨折恢複問題,加上閱歷不夠,也是許蔚明提出來後他才知道骨折後需要做複健。

那是第七天的晚上,陸父的手需要時間恢複,白天醫生說沒有必要再住院,他們收拾東西,明天陸景初去辦出院手續。

許蔚明每天都待在醫院,主要就是陪陸家人,他溫和有禮、禮數周全,涵養還好,又是喂飯又是扶着去上洗手間,空餘時間會和陸父聊天,說一說以前的工作,大部分他會很有目的性地把話題往陸景初小時候引,比陸景初這個親兒子伺候得還周到,幾天相處下來陸父越來越喜歡他。

所以當他提出複健的時候,陸家三口并未有太多異議,只是陸景初有些疑惑地問:“複健是幫助骨頭恢複嗎?”

“不是,骨折後的人好幾個月沒辦法正常試用手臂,手臂會出現萎縮。”許蔚明解釋,“複健是盡快恢複手臂的使用和力量,有些骨折後恢複不當,後面會更容易骨折。叔叔畢竟上了年紀,又打了鋼針,不恢複好的話變天換季骨頭會痛的,我有個阿姨就是這樣,她傷得手腕,常年戴着護腕。”

盡管陸景初現在仍和許蔚明保持着距離,可對于許蔚明的話,陸景初沒有懷疑,沒有人會拿長輩的身體開玩笑。

“到時候再說吧,我爸拆甲板至少得好幾個月後呢。”陸景初嘴上這麽說着,心裏盤算着去網上找一找複健的機構。

許蔚明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我和他是高中同學,專門負責骨頭恢複,我幫你聯系好了,不過他時間很緊,等叔叔需要的時候,你提前聯系他約時間就好。”

“……”陸景初驚訝了一下許蔚明的辦事效率,視線落在小小的名片上,抿了抿唇,沒有第一時間接。

這時候陸母開口:“小許,其實不用麻煩你的,這幾天耽誤你太多時間精力,我們都很不好意思的。”

“不麻煩的阿姨,”許蔚明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說實話,我對你們還是有私心的。”

陸景初神經一跳,一把拽住許蔚明舉在半空的手腕,手指手緊,生怕他說出什麽駭人聽聞的東西。

他爸媽都很傳統,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許蔚明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繼續說:“我父母去世得早,小時候不懂事,叛逆期天天和他們吵,一直住校,放假也不在家待着。他們也不理解我的生活和愛好,又整天忙于工作,更沒時間相處。好不容易等關系緩和一點,卻出意外離世,接到警察電話時我正在開會,而頭天晚上我還因為家裏的事和他們發生了幾句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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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很輕,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但這些字眼像裹着壞掉的藍莓醬落在陸景初的心頭,又苦又澀,再對上許蔚明釋然的平靜,心裏更不是滋味。

這種事平靜是只有經歷過親人離世後才能明白的感受,并非遺忘或者無情,反而是一種極致的思念,提起時不會有太難過,可是心裏會痛,這個人的臉、在世時的鮮活又真實的樣子深刻地印在腦海,是會跟随一輩子的傷。

特別是未曾有一個好好的道別。

陸景初想起姐姐的時候就會這樣,他父母也是一樣。

只有經歷過相同事物的人才會感同身受。

陸景初注視着許蔚明清冷俊逸的眉眼,緩緩松了手,他剛剛力氣很大,在男人素白的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指痕。

“子欲養而親不待,”許蔚明扯了扯嘴角,“恕我冒昧,我對叔叔好是想彌補一些曾經來不及做得遺憾。”

氣氛有些悲傷,陸景初扣着自己掌心,很不喜歡這樣的低沉。

看到許蔚明這樣心口會控制不住難受,他也不想這樣,擡手接過名片,“謝謝,等我爸需要的時候我會聯系的。”

許蔚明露出笑容,“好,那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我來接你們,我有車,方便一點。”

陸景初找不到拒絕的借口, “我送你出去。”

許蔚明天天來醫院待到晚上才走,這還是陸景初第一次主動提出來送他。

向陸父和陸母告別後,二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門,許蔚明有意放慢腳步,和身後的人并肩平行。

陸景初遲遲沒開口,走到電梯間時,許蔚明主動問:“想說什麽?”

“……”陸景初問,“你感冒好了吧?”

“好了。”

“好了為什麽你天天還要戴口罩?”

許蔚明沒有回答,而是說:“都一周了,如果再不好,你豈不是要懷疑我是故意的了?”

“那你是嗎?”陸景初轉眸看向他。

許蔚明對上陸景初透亮的眸子,反問道:“是什麽?”

“裝病。”

許蔚明笑道:“應該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陸景初直白道:“我覺得你是。”

許蔚明笑容有些無奈,“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形象?”

陸景初把視線移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許蔚明思索了一下,點頭道:“嗯,這确實是我,挺混蛋的。”

“……”

自從他們發生了那事兒之後,陸景初就知道許蔚明是只笑面虎,表面友好,跟誰都能做朋友,真摯又誠懇,可心裏打着自己的算盤,把利弊放在天平上,反複掂量才會行動。

陸景初不像剛認識那般單純,特別是在經歷欺騙之後,有了前車之鑒,又清楚許蔚明對他抱有目的,所以不論做什麽,好似隔着一層膜,親近不了也看不到真心。

“我會改。”許蔚明開口道。

陸景初眸光微怔,揣在兜裏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 指腹觸碰到那張名片,尖銳的角戳着皮膚,激起忽略不計的刺痛。

“我知道你對我還有隔閡,我不強求你馬上放下心結,”許蔚明說,“我對你做這些,是我發自內心想對你好,想為你做點什麽。”

陸景初語氣有些倔強, “我是男人,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我自己也能解決。”

他同為男性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不需要被人照顧, 更不用別人為他遮風擋雨。

“我知道你可以解決,我從不懷疑你處理不好這些,”許蔚明的視線描摹着陸景初的輪廓,小豹子一樣的人,眼睛裏永遠帶着年輕人的赤誠和不服輸,“那樣你會很辛苦,我不想你這麽辛苦。交往的時候你照顧了我很多,照顧是相互的,我從沒覺得你弱。”

交往。

好親密的兩個字。

盡管之前許蔚明身份不同,可他們有過一段情、許蔚明和許慕璟是一個人, 這是不争的事實。

陸景初胸口沉甸甸的,捏着兜裏的名片, 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電梯來了,他們一起進去,沉默延續到住院部大門口。

“不用送了,”許蔚明說,“回去吧,明早我來接你們。”

陸景初站定,衣兜裏的手一直戳着名片的一角,問道:“你對我父母那麽好,是因為我嗎?“

許蔚明沒想到他憋了一路的問題是這個,“我說不是的話未免太假了,我不是慈善家,不會平白無故對別人好,我做這些确實是因為你,不過并非只是為了追你,而是因為他們是你父母,我希望在他們心裏留下好的印象,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不可能的,”陸景初的否認脫口而出,不知是說給許蔚明還是自己聽,“我父母很傳統,不會接受我和男人在一起。”

許蔚明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了些別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陸景初,感情是自己的事,父母的确是難關,但不是借口。”

“……”陸景初的嘴驟然抿緊,心裏亂得發麻,有抵觸也有無措。

他們站在大門口,緘默在黑夜下蔓延,無形的高牆豎起,身旁時不時路過的腳步變得遙遠又缥缈。

半晌,還是許蔚明先動了,他擡起手臂揉了揉陸景初的頭, 親密之舉打破了這份僵持。

“先回去吧,我知道你還沒原諒我,等你願意接受我了,說這個也不遲。”

陸景初感受到頭頂的力度,把頭偏開,轉身離開,“我先走了。”

許蔚明在身後沖他說晚安,陸景初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憋着一口氣,走到拐角處才靠着牆長長地嘆出。

他靠牆站了幾秒,然後探頭朝門口看過去。

男人高挑挺括的身形很有辨識度,休閑的襯衫和簡約長褲将他氣質襯得更好。

陸景初注視許蔚明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才收回目光,有幾分對自己嘴快的懊悔。

他坐電梯回去後,還沒走近就看到陸母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似乎在等人。

“媽,你在這幹什麽?”陸景初往病房裏看了一眼,裏面黑漆漆的,“爸睡了嗎?你不早點休息?“

“我在等你,”陸母拍了拍身邊,“我有話給你說。”

搞得挺神秘。

陸景初在陸母身邊坐下,笑道:“怎麽啦?”

陸母略帶審視地看着兒子,壓低聲音:“你老實告訴我,不許撒謊。”

陸景初摸不着頭腦,“告訴什麽?”

陸母一本正經又嚴肅刻板地地問:“你和小許,是不是在談戀愛?”

“……”

這話來得又陡又直, 毫無預兆。

陸景初被當頭打了一棒,完全懵了。

小陸: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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