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放下

放下

輸比賽的衆人回到基地，連晚飯都沒讓吃。

焱哥是真的生氣，回去就把五個主力送進了小黑屋。

所謂的小黑屋，是真的關禁閉 —— 都不在選手們住的那棟別墅，是一間會議室。選手們的外設包和手機被收走，在裏面等着被召喚。一個個去教練室複盤，沒輪到複盤的就是在小黑屋等着。小黑屋裏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有吃的 ，只有臺飲水機。

對于網瘾少年來講，這就是要狗命了。幾個人餓着肚子，坐在小黑屋裏說話尴尬，不說話更尴尬。于是五個人開始面對面摳手指，二十分鐘後，滕嘉麥是第一個被叫出去。然後陸陸續續，每個人都被安排一遍焱哥，心裏輔導，隊醫，數據分析師的四重單聊。

“建議等會兒先別着急哭，按照焱哥今天的火氣，下場比賽前，每天都是這個配置。”一個小時後滕嘉麥紅着眼睛抽着氣回來喊下一個。一覺睡醒的賀野好心和戰戰兢兢的Ni分享經驗。

結果得到平時人畜無害見誰都特別溫柔的Air一個巨大的白眼。

等賀野從數據分析師手上拿到自己加了量的訓練任務，已經是淩晨一點。他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都……這樣？”他是最後一個被喊出來的，焱哥根本沒搭理他，已經走了，心理輔導師也下班去睡覺了，然後數據分析給了他一個訓練量加倍的日程。五分鐘就結束了所謂的禁閉。但是他在小黑屋裏整整等了五個小時！

賀野不高興了。

“沒，剛焱哥和魏戰聊了會兒越聊越生氣，然後和隊醫一起去喝酒了。”數據分析師年紀也不大，很實誠的小夥子：“訓練量大家都加了。”

賀野覺得自己就是被焱哥嫌棄針對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提前兩個小時進行訓練，訓練室裏沒人說話，所有屏幕上不是在打排位就是在等排位。訓練室還多了一塊巨大的紅色大橫幅 —— 一雪前恥，重新做人。

那條紅色的橫幅上面白色的字印刷得特別廉價，橫幅還皺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像TSG這種土豪戰隊應該匹配的高逼格。

更可怕的是，這塊紅色橫幅賊長，從最左邊滕嘉麥的位置一直拉到了最右Ni的機位上。于是坐在最中間的賀野腦門頂上，赫然寫着一個——“恥”。

賀野剛進訓練室，焱哥低頭看着ipad上的比賽回放，擡頭見到是他，特別朝他挑了挑眉頭。賀野感覺焱哥肯定是故意的，而且他有證據。

賀野翻了個白眼，還是在那個“恥”字下，拉開電競椅子坐了下去。昨天比賽雖然沒有留他複盤到天亮，但是都是老選手了該背鍋得他自己得背上。

禁閉期間，手機還是拿不到，訓練的時候身後是王總和焱哥坐在那裏做監工。

賀野知道管理團隊的良苦用心。網上現在什麽難聽的話有，各種陰謀論，各種嘲諷人身攻擊。

賀野能理解管理層是為了保護選手的心态不要崩。其實大可不必這樣，電子競技這點嘲諷都扛不住，比賽場上的高壓根本就剛不下來。

但是想想自家的上單金主爸爸，想想人家小少爺畢竟金枝玉貴，還是晚點經歷社會的毒打比較好。可惜。賀野還是覺得滕嘉麥崩掉了。

輸比賽都第二天了，沒必要每天還紅着眼睛，抽抽搭搭的鼻涕眼淚不斷。

隔壁魏戰失戀+發燒，都好了，怎麽這個人就不好了？

賀野一直都是社交無能星人，這兩天魏戰和滕嘉麥被要求上野特訓，基本是形影不離，就差睡一起了，于是他很想問問魏戰金主爸爸的情況。

好幾次話都到嘴邊，腦袋都轉過去了，還是忍住了。

——主要是因為這人還在游戲中，打斷一下不太好。

而且這兩天不是禁閉期沒手機和通信工具嘛。起碼訓練的時間沒有，訓練完了又累成了一條狗，占床就睡，根本想不起來問這個。

等到第三天早上十點，金主小弟弟低着頭坐在機位上有氣無力開機開了三回都沒成功。

賀野還是忍不住把電競椅移到了魏戰的邊上，裝的輕松的問:“哎，金主爸爸都哭三天了，還沒緩過來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已經兩天零交流了。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碰到過。

魏戰在點下一局游戲的符文。

手上的動作慢了幾毫秒，頭都沒轉：“結膜炎。”

“啊？”

“前兩天哭了一場就發炎了，沒好全。”

“哦，那……Ni和Air應該也沒事吧？\"賀野觀察到這兩天自己右邊的下路明顯安靜了許多。

魏戰終于轉頭了，沒看賀野，是看賀野邊上的韓國友人：“焱哥給他們換了訓練項目，Ni這幾天都在小黑屋開小竈。”

然後魏戰進了游戲，他們的對話就結束了。

賀野剛剛還糾結的心突然就好了起來：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金主沒崩潰，隊長沒記仇，下路沒散夥。

賀野突然心情很不錯，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坐在那個碩大的“恥”字下面也覺得自在。

結果第二天一早，他就emo了。

要怪就怪所有人早上十點就來上班，他作為晚上最早回去睡覺的，只能來的更早了表敬意。畢竟自己坐在“恥”字的下面，必須要有這份覺悟。于是等他八點坐在訓練室，發現世界真清淨，連基地裏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味道。

這種早起帶來的全世界都屬于自己的的快樂還沒超過10分鐘。

沒早飯吃只能啃菠蘿蜜充饑的人，嘴裏和心裏都是甜甜的，他等着排位，無所事事的逛官網，看到前幾天比賽輸了的視頻本想自動忽略過去。一般這種找虐的事情他打死不會做。不是他的風格。偏偏官方搞事情，視頻标題黨就挂在專區的首頁大圖——【雙W新老隊長世紀之戰 —— Wild後悔離隊】

賀野就是覺得Wild和Wing的左右兩邊站着的宣傳圖很刺眼，野猶豫了一秒鐘還是點了進去。

瞬間嘴裏的菠蘿蜜就不甜了。

視頻是賽後采訪。賀野記得，那天輸了比賽，焱哥在訓練室就把所有人都罵的狗血噴頭，自己光顧着低頭背鍋聽訓，完全沒有發現那場比賽魏戰去做了賽後采訪。

聯賽很少會有賽後采訪敗方隊員。

視頻裏，魏戰還是那天的帶着口罩的模樣。站在賀野不認識的女主持人的邊上高高大大很挺拔，看不出生病的樣子，但是聲音卻是啞的。

\"今天這場比賽是Wild離開TOP後第一次對戰老東家。對今天自己的發揮，有什麽評價？\"女主持問的中規中矩。

魏戰的喉結的動了動，有明顯的吞口水的動作：“今天第一局我的前期失誤非常大，拖了團隊的經濟。第二局我們是有機會的，但是最後我們着急了，很可惜。”

魏戰說完咳嗽了一聲。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彈幕上已經炸了。

【速來圍觀，鵲橋之戰負心男被打回家】

【官方真能搞事情，這種時候采訪Wild博流量666】

【前任吊打現任，假賽狗賽場失意大快人心】

【Wild渣男】

【抱走可憐的Wing神，贏了比賽還要操心前任的風評】

【隔壁Wing采訪還給Wild找補，不知道Wild現在後悔沒】

【Fight第二把那麽捉急投胎，這種都能輸】

【戰野組合人家好的很，出門左轉看賽前放的恩愛視頻，抱走Fight。】

……

賀野用超一流的動态視力瞟了一眼彈幕，自動無視掉沒營養的內容，女主持人接着問第二個問題：\"第二局Fight最後一波強行拿大龍導致TSG四路被殺，賽後隊員們有複盤過這個決策嗎？\"

很明顯，這個問題就是在挑撥。下一個問題賀野都想好了，就是問他标題的問題：這次被TOP吊打，是否後悔離開TOP？

魏戰：“Fight和我在TOP的時候就配合默契，我狀态不好的時候他會站出來幫我抗住壓力。大龍這波團戰我們都着急了，想快點結束比賽。”

女主持人的笑容沒有一點變化繼續熱情的詢問：“我們都知道阮昊焱教練和你都是從TOP戰隊來的TSG，對老東家也非常熟悉，回去以後他會有什麽針對性的複盤和訓練呢？”

問到這裏，彈幕裏粉絲們也感覺到了這個采訪的畫風有些不正常。

【這個女的誰 都是什麽雞脖問題。】

【舉報了，官方為了流量已經不做人】

【輸了還不能采訪的了？某些戰隊粉太玻璃心了，之前贏的比賽采訪的時候不要太狂，被怼還受不了了？】

【抱走戰老公，嘤嘤嘤，他說話好虛弱，戰隊為什麽不做人】

【前方高能】

【高能個屁，我都懷疑Wild和這個女主持有一腿，都騎臉到臉上了，怎麽不撕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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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裏，魏戰的聲音依舊沉穩回複：“TSG是一只新組建的戰隊，是通過轉會、招募等合法手段組建戰隊隊員和教練組，是通過合法經營健康運營的戰隊。我們尊重每一位對手，輸了比賽以後和所有聯盟的戰隊一樣，回去複盤，反思，聽從教練組的安排。下一場比賽繼續全力以赴。”

賀野聽着聽着就感覺不太對。

這的确是個雞脖采訪，這都是什麽狗問題，魏戰都病成這樣還是敗方，有毒嗎？換誰都不能脾氣那麽好的回答問題。

雖然魏戰有袒護自己，這點讓賀野有點爽。但是魏戰和這個女主持什麽情況！

賀野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裏有一股子的邪火在亂竄。若幹他能認真的體會一下這個感覺，就會發現自己的嘴裏明明甜蜜蜜的菠蘿蜜是酸的。

賀野已經把視頻拉倒最前面，來來回回了三遍才找到出現了一秒鐘女主持ID的那一針。

賀野把“LOL主持晨晨”輸入網頁。

查無此人。

唯一有一點點相關就是那天的賽後采訪。

賀野迅速打開微博搜了同樣的詞條。

女主持有微博，是蘋果電競簽約主持人。

而蘋果電競的當家主持就是——蒼蒼。

對上了！

之前懶洋洋躺在電競椅上的賀野突然精神了。

把上學期寫作業小論文的搜索能力都用了出來，順帶還吃了一連串的大瓜。

總結起來是這樣的——

賀野的咽了咽口水，滿面紅光特別想拉着人一起說一下的這纏綿悱恻跌宕起伏的情節。

當然了那麽一打清早他的身邊沒有活人，但是網上早就有偵探帝的小作文同他産生吃瓜 共鳴。

但是賀野讀完小作文發現——好像自己的理解和吃瓜群衆的總結還有有些偏差。

賀野一直以為人家是魏戰的女朋友，但是萬能的吃瓜群衆表示，一直以來蒼蒼都是單箭頭喜歡魏戰，魏戰出道三年，蒼蒼默默守護，但是女生的美好青春耽誤不了，蒼蒼在一次直播的時候主動談起對魏戰的感情，就是去年賀野假賽風波蒼蒼站出來維護TOP的時間，史稱“假賽表白門”。那之後魏戰在TOP期間頻繁接受蒼蒼的采訪一度讓大衆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了。其實不然。蒼蒼好幾次直播的時候有水友刷屏問他們的關系，蒼蒼也從來沒有承認過在一起。直到上周！

上周有各站隊隊長的采訪，為聯盟本賽季的宣傳片做素材儲備。有知情人事爆料，TSG的采訪主持人就是蒼蒼。還是知情人士爆料，采訪完，蒼蒼是哭着出來的。疑似感情破裂or談崩了。

第二天蒼蒼首次正面回應和魏戰的緋聞，并且在微博官宣了自己的圈外男友。

當時魏戰的微博被爆破過一段時間，本人和俱樂部都冷處理，沒有做任何回應。

然後終于扯到了這個晨晨！

解說蒼蒼在蘋果電競是有股份的，男朋友被扒出來大概率是公司高層或者投資人，蒼蒼也有公司的股票，自然是要推新人，這個女主持和這個哪哪都很別扭的采訪，是魏戰的對蒼蒼的補償！

這個知情人士有鼻子有眼的說上周采訪自己就在現場，是采訪結束蒼蒼半開玩笑的提起魏戰的感情生活，魏戰直接了當的說：有喜歡的人，已經在一起，很幸福。

賀野一目十行刷完帖子。再往後刷了幾個點贊高的回複，特別特別的後悔！

特麽的，為什麽沒事起的那麽早，為什麽戰隊教練團玩忽職守沒有八點起床來監督自己訓練，這個破手為什麽去看賽後采訪，為什麽手賤去搜這個八竿子打不着主持！

帖子下面說什麽難聽的都有。爆料明明的說他們根本沒有在一起過，但是吃瓜群衆們什麽陰謀論版本，比電視劇還精彩。有說魏戰始亂終棄搞大人家肚子不給賠償，高管圈外男友是接盤俠。說這是TOP設下的很大的局，用蒼蒼搞魏戰心态，導致魏戰直接比賽崩盤。還有離譜的“知情人士“爆料在TOP期間賀野和魏戰在top就有矛盾，一直不和，就是為了蒼蒼！

各種情節特別辣眼睛。只有很後面很後面的一面一個回複讓賀野反反複複看了很久很久。

L349：【樓上哔哔個什麽腦補的垃圾玩意兒，只有我關心的重點是——魏戰那個喜歡的，在一起很幸福的人事是誰嗎！】

然後賀野看到這層樓下面的第一個回複：【是Fight】

還有那個刺眼的網名：【WZ111】

此時那個采訪被他放在後臺循環播放了很久。正重複播放最後一個采訪問題。

魏戰的聲音一直都在的耳邊。

大概話說的多了，之前嘶啞的嗓音都變得清晰了一些。還帶着幾分釋然和溫柔：“比賽又贏會有輸，遺憾會貫穿我們的一生。可以一起組成戰隊，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享受這個過程，希望我們可以一起走到冠軍的終點。”

從後臺切出了視頻。

視頻不知道循環播放到第幾遍。此時正放着采訪的最後一個問題。

魏戰彎了彎眼睛，落落大方的和那個晨晨主持人側身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沉靜的看向鏡頭。

賀野能感覺得出——魏戰最後一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個人已經放下了，而且調整好。

但是賀野發現自己有點胸悶氣短，眼睛怎麽都沒有辦法從視頻裏那個戴着口罩強打着精神的人身上挪開。

——自己操蛋的開始介意了。

覺得魏戰惡心到自己了？

沒有。

覺得魏戰和蒼蒼的八卦不是真的受到了欺騙？

沒有。

覺得這個傻逼采訪辣眼睛？

有點介意，但都是商業操作誰上心誰sb。

覺得魏戰已經放下了，自己會有點介意？

是介意的。

介意個JB呀！我又不是Gay！

賀野在內心咆哮。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現在覺得有些遺憾。

他想知道——如果沒有撕破臉，如果他們還是和之前一樣誤會着，暧昧着……他們之間會往什麽地方發展……

賀野有點點期待，有一點點向往，有一點點……

我草！

賀野差點從電競椅上跳了起來。

因為有個手突然拍了拍他。

賀野不打游戲的時候只帶一只耳機，于是當沒帶耳機的耳朵裏傳來和另一個耳朵裏聽到的同樣聲線的聲音。他以為見了鬼。

“這個帖子在安排删帖了。王總和焱哥賽前就找過我。”是魏戰。

賀野背後一涼。看到自己的電腦屏幕上一半是魏戰的賽後采訪視頻，一半是剛好停留在個WZ111回複的“是Fight”的那一層的帖子。魏戰并不知道自己知道WZ111這個ID的就是魏戰本人。

賀野還是體會到“捉奸在床”這個成語的真實含義，他了吃奶的力氣才讓自己沒飛出電競椅，清了清嗓子，讓自己冷靜，随意道: “啊！我就随便看看，帖子別删呀。挺好的。”

魏戰已經在他身邊的機位坐下，熟練的開機，語調輕松：“下次比賽你再瞎指揮，采訪的時候我會直接怼你是菜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