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珠峰橋
珠峰橋
“林之望，我來找你了。”
他站生死邊緣，望着滔滔江水，眼睛一閉，雙手一抻。在這一瞬，他對父母有愧，在這一瞬，他再無依戀，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他撲入江水中。此刻人群轟動。
這世紀初，己亥年歷五月二十八日，精确到下午二點二十一分三十七秒，安然從堰江的珠峰橋梁一躍而下。
通往江下的有條梯層道，很快，目睹橋上跳江一幕的人，有沿着梯層道下到梯底，跳入水中救人的人。也有中途停車拿起手機撥通救援電話的人。這時這個場景，觸動了好些江上圍觀者的心，他們好像是誰都不想看到有人在這本不該逝去的年華中死去。但極有人花費時間去深究，這人為什麽死。而只知道他想要死，想要解脫。
馬路中間突停一車，後面車輛差點追尾，司機搖窗探頭，開口就是一句髒話。緊跟着汽笛聲不斷，原來是司機們駕駛的車輛都擁堵到了一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竟造成了交通堵塞。
“喂，120嗎，堰江珠峰橋這，有人跳江。”
另外一個車上下來的司機也拿起電話撥出去。
不一會兒，電話那頭響起：“您好，這裏是堰……”
等不及電話那頭把話說完，司機就搶話道：“我的位置是堰江珠峰橋，這裏有人跳江。還出現了交通事故，車追尾，吵得厲害，快來吧。我的車也被堵了，我還要談合作，已經遲到了。”
好長時間，經過趕來的交警指揮，路面上的擁堵大致是沒有了。車追尾的事情也正在解決。
一位因傷提前退休的刑警岳志淸，在救援人員趕來之前、在幾個好心救人的下江者之中，把人救了上來。在他人眼中，這人可是從死神手裏拉回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有人報警，警察也趕了過來。趕過來的警察中有位年輕警察蕭中慎，他是退休刑警岳志清的徒弟，男，壬申年四月十一日生，白羊座，生肖猴，今二十七歲。
“別管我，別管我！我說了，別管我！”
說着，安然不顧一切阻攔，沖到江邊，迅速又跳了下去。
“這孩子。”岳志清眼看剛救上來的孩子又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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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死的安然，已經沒了理智。警察比誰都快，蕭中慎跟着跳下去救人。安然在水下拼命搖頭，蕭中慎在水下拼命救人。安然早在鄭褚月給他林之望車禍去世的死亡證明，觀看林之望遺體火化後，就下了必死決心。這之間，用最真切的忠誠來說，他要殉情。
蕭中慎有着自己的執着，不把人救上來，誓不罷休。安然只是自己想死，他沒想到拉着別人一起，如果真的讓救他的人因為他，失去了生命，那安然覺得自己死了，也是不得超生的。他向警察那邊游去。好在後面，兩人都上來了。
“你為什麽要死？有什麽大不了的？大老爺們，什麽事情讓你覺得活不成了？”蕭中慎上來喘着氣說。
“想死的人，你問他再多理由，他也還是想死。”安然說完，只留下了背影。
尋死覓活的男人，想喂珠峰橋的魚兒，被人做成了視頻，上傳到了網上。如今網絡發達，安然爸媽看到後，打不通安然電話，火速從賞州趕了過來。楚原和黎江也來了，他們都後悔真的走了。
關于他爸媽來，聽到林之望的事情，都表示非常震撼。而安然，都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說林之望是為了救自己，才被突如其來的貨車司機撞到的。不過也确實如此。而那貨車司機剛下高速，不停間歇的行了八個多小時，屬于疲勞駕駛。所以頭低着，正在打盹。多麽可怕的事情。
現在，除了林之望的兩個至親，誰都不知道，堰江市醫院的某個樓層中的病房裏，住了一個“遺體已被火化的人”。恍惚間，他的食指不知不覺動了下。
林之望的爸爸，正在為他兒子“死亡”這事，和鄭褚月吵得不可開交。因為他清楚這件事的後果。
安然回家，看着家裏沒了往日的兩人歡鬧聲，獨自悲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想着不多日前還一塊坐在沙發上玩鬧的兩個人，到現在，卻成了一人在，一人不在的景象。而最令人痛苦的是，不是那人不在，而是那個人以後都不會在了。
想着，安然看着家裏越來越小的氣球，眼淚不自覺的掉了下來，他又哭了，太痛苦了。以至于他都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哭了。但是他知道，這是他很長時間以來最難過的一次，難過的不想說話不想動，任憑眼淚如何掉，他都不去擦它。
就這樣，安然一夜都在客廳的沙發上。困了就躺下睡，不困就想他的林之望。家裏的燈一直亮到天明，安然才伸出了手去關。
可憐又可歌的是，在林之望死後，安然悲痛中畫出了掌中圖。後來世人在得知了什麽事情後，就稱此圖為林安莫得之作，絕世僅有。
林安兩字，他們的姓氏結合體。安然由心一起的除漫畫家以外的畫家別名。他把這兩個字，一筆一順，署在畫作右角方。
以及日期：己亥年歷五月三十日晚。不知不覺，頭腦昏沉的安然，陷入回憶。
林之望是安然這輩子除了爸媽以外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走了，安然無心于其他事情。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林之望的臉，怎麽也不會忘記，如同烙印一般，不可磨滅。回憶中，他好似回到了小時候第一次見哥哥時的樣子。
這是他七歲時的記憶。
“安然，這是媽媽常和你說的你鄭阿姨家，大你一歲的哥哥，快，叫哥哥。”有老公陪着的孟夏用甜美的聲音笑着說。
安然，己巳年八月二十五日生，處女座，生肖蛇，現七歲。第一次見人有點膽怯的安然，撲在媽媽懷裏，看着媽媽說的大他一歲的哥哥，好久才慢慢吞吞叫了聲，“哥哥。”
同樣，有老公陪着的鄭褚月，用溫和的語氣笑着說，“快答應啊，之望。這是媽媽常給你說的你孟阿姨家的弟弟，小你一歲，弟弟都叫你哥哥了，你也叫弟弟，快。”
林之望小的時候脾氣可大了，“我不叫，媽媽沒有給我生弟弟。我不喜歡弟弟，我喜歡妹妹。”
童言無忌的錯誤由父母承擔，鄭褚月忙蹲下身來，教育兒子，“媽媽太慣你了，是不是，之望。媽媽是不是和你說過，對人要有禮貌，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來，知道嗎？”
林之望用他那小小的腦袋想了想大道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媽媽，只是他要是個妹妹就好了啊。這樣，我就有妹妹了，就不用羨慕別人家的妹妹了。這樣我就可以給她紮小辮，教她穿花衣，哄着她玩，這樣就很有趣了。可是呀，媽媽，他不是妹妹，我沒辦法給他紮小辮，穿花衣，哄着玩啊。”
林之望，戊辰年七月十七日生，巨蟹座，生肖龍，現八歲。
小孩子的話，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最天真，最可愛的，大人們都笑了，孟夏說，“沒關系的，之望，阿姨生的孩子膽子小，像女孩，你可以教他穿花衣啊。因為根據阿姨知道的，只要是未成年的，好像是不管男孩女孩，穿的新衣都叫花衣。”
林之望想了想，看向媽媽，“媽媽，未成年是什麽？”
鄭褚月如實回答，“就是十八歲以下的孩子。”
林之望又想了想，“哦，媽媽，我知道了，十八歲以下，那我倒着數，十八，十七，十六……，九歲，八歲。”數到八這個數字上，林之望驚訝的說，“媽媽，八歲，我就是十八歲以下的孩子。”看着躲在媽媽懷裏的孩子，林之望指着他問自己的媽媽，“媽媽，那他幾歲？”
鄭褚月笑了，“他是弟弟，剛剛媽媽都和你說了，小你一歲，那媽媽的乖孩子，你最聰明，你猜猜看，他幾歲了？”
林之望開始了加減法，“媽媽，小是用減法，你教過我的，那八減去一個，剩下七，那他就是七歲了，對不對，媽媽。應該是對的，媽媽教過我的，我記着的，不會算錯。”
鄭褚月又是一笑，捧着兒子的臉蛋，不忍怪他八歲還和四歲問的問題一樣，她說：“是呀，之望，你是最棒的。我的兒子是最棒的，你記性真好，一點都沒錯。”
林之望微笑着，一個聲音打亂了氣氛。是一個站在扁形石頭上，個子大點的男孩說話。
“林之望，瞧把你得瑟的，加減法我早就會了。一個蘋果加一個蘋果是兩個蘋果，一個蘋果減一個蘋果是沒有蘋果了，還有乘法和除法，我也都會了。還有口訣我也會背了，我背給你聽，林之望，你聽着。”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三得九，五五……”
背到一半停下了，男孩手搭腰說，“哎，林之望，你撇嘴幹什麽？我背的多認真，你有沒有仔細聽啊。”
黎江，丙寅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生，摩羯座，生肖虎，現十歲。
大人們聽着孩子們的交談，不覺一笑不插嘴。林之望撇撇嘴說，“那你還不是背了兩年才會，你現在都四年級了，我才二年級。”
黎江丢臉了，他長大嘴巴，“你怎麽到現在還記得，我背了那麽久，你是不是偷偷的監視着我？”黎江用手指着林之望，“說，你是不是偷偷的監視着我？”
“不想和你說了。”林之望說，“但我要和你介紹一下，他。”林之望指着安然，“他，弟弟，從外面的大城市回來的，到我們慈桐鎮來上學。和我們一個學校，上，上幾年級呢？”林之望還不知道，他問，“媽媽，他上幾年級？”
“一年級。是吧，孟夏。”鄭褚月邊回邊問安然的媽媽确認一下。
“是，安然七歲多一點，上一年級。”孟夏說。
林之望知道了，點點頭，“他上一年級，黎江，你們認識一下吧。”
調皮的黎江從岩石板上跳到地面，走了過去，看看躲在媽媽身後，只敢出一個頭的小孩，黎江問他，“你是不是有點膽小，不敢見人？”見他不說話，黎江問他的媽媽，“阿姨，你家兒子膽子這麽小嗎，這可不行啊，我們學校，都是膽子大的，磕了碰了都不怕，更不哭也不鬧。”
小孩子燦爛活潑，孟夏耐心回答眼前的小孩子問的問題，“他呀，不是膽小，就是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還沒完全适應。你們多和他說說話，等過段時間熟悉了，就适應了。”
“哦。”黎江看着還是出一個頭的男孩，過了會兒說，“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好喜歡，明亮明亮的，和你媽媽一樣，長得真好看。”
看着小孩子，孟夏笑着蹲下身來，“小小年紀，你可真會誇人。不僅長得好看還會說話，阿姨喜歡。”
“他可不會說話，長得一點也不好看，你怎麽看的，阿姨。”林之望又是童言無忌的說着，可讓今天的媽媽把心都給操碎了。
“之望，你今天很不一樣，你怎麽這麽不禮貌，你怎麽和你孟阿姨說話的。”林之望的媽媽說。
孟夏不會怪小孩子，她笑着說，“沒事的，褚月，小孩子說話就是這麽直來直去，他們語言可愛，我一點也不生氣。而且我覺得，你兒子的性情不錯，長大了，一定是個優秀的人。”
鄭褚月笑了，“才相處這麽一會兒，就覺得他長大是個優秀的人了。你也真是一點沒變，下定論永遠都下得早，也難怪，當初你要嫁四海為家的商人安景度，不嫁穩穩當當的書生白臉。原來是你早就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
兩個身為丈夫的男人陪着各自的老婆笑了，孟夏也笑了，“你也是，寧嫁一無所有的呆子林馳飛，不嫁家財萬貫的富二代。”
鄭褚月又笑了，林馳飛打趣着說，“我現在可不是呆子了，我是丈夫了。我有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有老婆和孩子。”
無形中，林馳飛秀了一波恩愛給安景度。
安景度也不落後，他說，“我現在也不是四海為家了，我和孟夏現在打算在慈桐定居。我們一家三個人，老婆孩子和我，我們都在一起，這是個很不錯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