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趕集

趕集

嚴權打了個哈欠熄了火,下車将鑰匙抛給他:“去趕集麽?”

“嗯。”

嚴權将嘴上的煙拿下來,摁滅扔進一邊的垃圾桶:“我可困死了,抽煙提神都沒用。”他微眯着眼視線掃了一圈,看到林閑有些驚訝,下意識就打了個招呼:“文化人也在啊?早上好啊。”

這話一說出口,一人驚醒,一人頓住。最後一位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輕聲問:“文化人?”

“……”

睡懵逼了。

嚴權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豎起拇指憋出一句:“你看着就特別有文化。”

林閑沒說話,嚴權着急着轉移話題,看着他說:“哎?你嘴怎麽破了?天太熱上火兒嘛,這邊雖然涼快,但天兒确實比較燥……”

他越說越說不下去了,左看右看着這他媽的都不像上火,眼看着氣氛直逼修羅場,嚴權及時止住關于上火的話題,說:“挺巧哎,我昨天看折哥,他嘴也破了一塊……”

嚴權偏過頭去看梁折,看了幾眼後,是真的清醒了,足足愣了好一會都沒再說話。

等兩人騎着車走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半拍回過神來。

這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麽他哥嘴上的傷看着更嚴重了!!

坐在摩托後座,迎面吹來的風吹得臉都快僵了,林閑眼都睜不開,後來頭抵着梁折的背部才好受一些,他一直覺得以梁折的性格開車應該是比較穩的,誰知道飙成這樣,是真的出乎意料。

一路下來,一會上坡一會下坡再加個連環拐彎,林閑總算明白梁折為什麽用過山車來形容,這形容是真形象,再也找不出更貼合的詞。這片兒還有什麽自行車?不是累死在上坡路,就是吓死在下坡路

耳邊除了被風灌進來的呼呼聲,後來還夾雜着熱鬧的喧嘩聲。等梁折停了車,林閑下來後才放松的吐了口氣,暈車的人在這還真活不下下去。

梁折将車停高,手繞過他的後腦勺捏了把他的後頸,說:“難受?”

“沒。”林閑說,“過程有點心驚,需要緩一下。”

“緩吧。”

街道是水泥路,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已經有歷史沉澱下來的味道,與這座縣城的基調一樣,灰蒙蒙的。沿路兩側的房屋參差不齊,沒有熟悉的高樓大廈,也沒有炫目的霓虹燈光,有的只是破舊卻整潔的樓房。

街道兩側擺了各種各樣的小攤,多是賣小吃的。街上行走的人們說着不同的話語,穿着極有特色的民族服飾,一眼看過去,煙火氣濃重,喧嚣之餘便是古樸。

“想去哪?”梁折問。

“逛逛吧。”林閑說,這兒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新鮮的,書上總寫着故鄉情難解愁,他對所謂的故鄉并沒有多大的印象,一度認為自己不會有産生故鄉情的一天。但今天站在這,他突然就明白了那種感覺,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與這裏格格不入卻又安然自得。

兩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偶爾碰着感興趣的就停下看一眼。

“這是什麽?”林閑指着一種白色糕點問。

梁折頓了一下,想了想才說:“發糕。”

聽出他語氣裏的不确定,林閑沒忍住偏頭看他:“你不知道?”

“一時忘了該怎麽用普通話跟你說。”

很多地方的特色小吃都習慣了用家鄉話說,突然用普通話,就不知道該怎麽翻譯,他斟酌了一番才說了發糕,具體是什麽他也不太确定。

走了挺久,這條街還沒走完,林閑問:“這街這麽長?”

“戎縣五條街,外加一條小巷街道,沒個半天走不完。”

“……這麽多?”

“平時也只有一兩條街,趕集日這天才全部開放。”梁折在路邊買了幾個小吃,拉着林閑坐下,“先吃早餐,吃完再繼續走。”

點了兩份拌粉,梁折問他:“吃辣嗎?”

“吃。”

林閑可以吃辣,平時也愛吃,但他沒想到這邊的辣椒如此變态,一口下去,口腔都是辣的,碰着被咬傷的地方,簡直苦不堪言。

擺攤的大娘還熱情的說:“這鍋還是我們自個調嘞,味兒肯定足!”

林閑擡頭:“這鍋?”

梁折:“這個的意思。”

“哦。”

太辣了,吃了幾口汗都下來了,眼都有點濕。梁折看着他笑,最後重新給他點了份不辣的,又把一瓶牛奶推過去:“不能吃還吃,嘴不疼?”

“沒想到這麽辣。”林閑喝了幾口牛奶,睨着他,“你的不辣?”

“不辣,沒讓她加辣椒。”

“不能吃辣麽?”

“還好,但是我知道嘴上有傷,吃了會疼。”

“那你不提醒我。”

梁折輕笑了聲:“怪我了?我以為你很能吃辣,也以為你嘴不疼。”

林閑重重的把牛奶瓶摁桌上,沖他豎了個拇指:“好樣的。”

吃完了早餐,繼續沿着前邊走,逛了大半,也沒什麽好逛的了,幹脆去了一家大型超市,打算買些零食和菜回去。

林閑推着購物車走前面,看到什麽只要是看得還順眼的就往裏裝,梁折沒管,直到購物車快滿了,前邊這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架勢,他才嘆口氣收了手機,攬着他肩膀看着他手裏的泡面:“第四桶了,買這麽多?”

“不買我沒飯吃。”林閑說,“這邊連外賣都不容易點。”

聽語氣還有些不爽,他做飯水平一般般,怕還沒餓死就因為做個飯連着廚房一塊炸死了,再不然就算不炸廚房,他做的那些玩意兒他自己也不敢吃。

繼上次請梁折吃飯下過一次廚房後,他後來不甘心又試了一次,鍋底差點被燒穿,動靜大得對門大叔都來砸他門,兩人隔着道門檻對視,對着滿屋炊煙,對門大叔還問他是不是想不開,需不需要打個火警電話再打個急救電話。

後來,兩人火警急救電話都沒打成,差點打了一架。

這事之後林閑仔細想了想,陳女士恩斷義絕,說一不二,強硬的把他弄回戎縣,卻沒斷他生活費,可能就是怕他在這活不下去。

梁折把泡面全都放回去:“以後來找我吃飯。”

“你做?”

“看情況。”梁折推過購物車,“我要是不想做就出去吃,外邊館子挺多的。”

“行啊。”

既然解決了吃飯問題,那些速食就沒必要再買了,将這些東西放回去,購物車一下空了大半。

梁折扔了些菜進去,買菜買得差不多了,去零食區。林閑挑起零食來的架勢跟他剛才一模一樣,扔了第三包薯片,梁折才撐着購物車的推手慢聲說:“夠了。”

“還差點。”

“零食少吃。”

林閑手頓了下,看着他笑了聲:“行啊,哥哥什麽都聽你的。”

梁折推着購物車過去,站在林閑前面,擡手拿過他頭頂貨架上的罐頭,拿到後垂下眼看着他,右手橫過他耳邊撐着貨架,低下頭含着他的嘴唇,分開時,說了句:“記住這句話,哥哥什麽都聽我的。”

後邊林閑才知道這人什麽意思,垃圾食品一律不行,膨脹食品要适量,碳酸飲料不可能。

他小聲啧了句,剛到家就把梁折按在沙發上,坐他腿上堵着他的嘴。親了兩次大概摸清了門路,沒像上兩次那樣啃咬,糾糾纏纏,倒是多了幾分纏倦意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隐約間聽到電話鈴聲響了,林閑回神,撐着他的肩膀起來。看了眼備注,明晃晃的三個大字,陳女士。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梁折,去陽臺接電話。

“林閑?”

“嗯。”

“最近怎麽樣?”

“哪方面?學習?生活?還是感情?”林閑邊說着邊往客廳走,就見梁折開了罐王老吉,仰頭喝了一口,放下時,目光對視了一會兒。

陳女士沉默了一會:“都有。”

“學習沒有懈怠,按你排的計劃表在學。”林閑走過去,撈起他喝過的王老吉,“生活一般,前幾天下廚差點兒把廚房炸了,今天去趕了集。感情?感情上還可以。”

短短幾句話,陳女士快速抓了幾個重點問他:“沒事下廚做什麽?”

“閑的,餓的。”

“下次遇到相同的情況就點……出去吃。”陳女士原本想說點外賣,但還好理智尚存,知道這不太容易,臨時改了口。

“好,出去吃,吃兩個月。”林閑說。

陳女士轉移了話題:“趕集?戎縣趕集日?”

“嗯,挺熱鬧的,幾條長街都是人。”

過來好半響才聽陳女士說:“是挺熱鬧的。”

兩人都沉默了,梁折坐在一邊雙腿交疊着,拿着手機似乎是在打游戲,察覺到他的視線擡眼看過來。

林閑湊過去靠着他,正想說挂電話吧,就聽陳女士問他:“什麽叫感情上還可以?”

按照陳女士的敏感程度,這個問題在他說完那些話後就應該被問的,但這次她能耐着性子問了前兩個問題做個緩沖,也算一個讓步了。

林閑沒打算瞞着她,但也沒打算吓着她,所以保守估摸了一下說:“如果我碰着一個我喜歡的……”

“如果?”陳女士反問了一句,冷笑出聲,“林大少爺什麽時候學會婉轉套話了?”

“……”

林閑:“我碰到一個我喜歡的。”

陳女士頓了一下:“我還是不能接受,但我希望你不要亂來。你什麽性子你自己清楚。”

“亂來是指什麽?”

林閑是很認真的發問,陳女士的限度他搞不明白,索性問個清楚。

沉默了一會陳女士都沒說話,林閑挑開了話題:“我在追。”

陳女士:“在追?!”

林閑皺了下眉,陳女士這吃驚的語氣就跟上次聽他說喜歡男的一樣:“嗯。”

陳女士:“省省吧,就你這破脾氣,要是那人對你沒意思,你追得到才怪了。我沒想和你吵,只是給你一句奉勸。”

“……”

意思相近,內容不一的話在二十四小時內他聽了兩次,這次實在沒法再忽視其中的問題,他好脾氣的問:“我什麽破脾氣?你怎麽知道我追不着?”

陳女士沒回答他,只沉聲說:“你把握好分寸。”

都說剛談戀愛時會進入熱戀期,整天呆在一起都不膩,林閑起初是不信的,但這幾天他信了大半。他喜歡和梁折待在一起,怎麽待都不煩,見着這人都心情舒暢,有時能愉悅到心底開出一朵花,蹭蹭蹭往上長,突破頭頂,頂在天靈蓋上。

吃飯都是在一起解決,有時在林閑家,有時在梁折家。在梁折家時被嚴權那幾個撞到過幾次,那夥人從起初的驚訝到後邊的見怪不怪只用了兩天時間,後來還混熟了。

嚴權他們晚上有去梁折家打游戲的習慣,誰家都有只母老虎,哪家都不安全,就梁折家沒人落得清淨。

嚴權屈腿坐在地上,打着游戲,頭都沒擡就問:“今兒林閑怎麽沒過來?”

“在家,可能等會會過來。”

“你倆最近都一起吃飯啊?”嚴權說,“不過林閑那樣的,确實不像是會做飯的。他爸媽敢把他一個人扔這兒,心真大。”

梁折随口應了句沒說話,邊上一黃毛接嘴:“他會做,就是做不好。”

“做不好不就約等于不會?”

“真會約等于。”艾哥兒下意思就刺他兩句,後知後覺想,就憑林閑炸廚房那本事,這個約等于還真沒等錯。

梁折站起來去陽臺打了個電話。

上次他媽打電話給他,說是外婆有些念他,老人家不太會用手機,想打電話打不出去,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人打電話過來。

他撥通電話,叫了聲外婆,外婆有些耳背,不說大聲點根本聽不清。

老人家接到電話很開心,扯着他問了好些問題,然後跟他說種的花紅,李子可以吃了,讓他有時間就過去一趟。梁折大概算了下時間,說,“我過幾天去看你們。”

“好啊,來了就待久一點嘛,你爸媽不在家,就你一個我還有些不放心。”

梁折笑了聲應道:“好啊,這次會待久一點的。”

打完電話,進了客廳,林閑已經來了,入鄉随俗,一塊坐地上打游戲,邊打邊跟嚴權他們幾個扯皮,這人說話損,有興致的時候十個人都說不過他。嚴權被損得嘿了一聲:“林閑,嘴下留點兒情面,等會兒你要是被敵方爆頭了,老子想救你都有那力沒那心。”

“不會。”林閑靠着沙發邊沿換了個姿勢,“誰救誰還真不一定。”

梁折走過去,林閑看過來沖他眨了下眼。

梁折在他邊上的沙發上坐下,扯了個抱枕扔在他腿邊:“坐着。”

林閑應了聲站起來,梁折将抱枕推過去一些,林閑就直接坐下來。

艾哥兒目睹全程,有些心酸:“折哥?我們怎麽都沒有。”

“順手。”

嚴權吼了一嗓子:“你在順一個啊,老子屁股都麻了。”

剛吼完,就被梁折扔過去的抱枕砸了個正着,他将抱枕扒拉下去,就看梁折氣定神閑的靠着沙發,問他:“要幾個?”

“……”

草啊!

這區別對待得就跟對待人與畜生一樣。

梁折給他們一人扔了個抱枕,垂眼看林閑玩游戲,這人玩游戲的時候很認真,技術還可以,反應也快,手指移動的速度驚人,滿屏的炫技看得人眼花缭亂。

幾個人打了會游戲,累了,就去冰箱裏拎了一打啤酒,拿了零食,邊吃喝邊聊天。嚴權在游戲裏幹不過林閑,就想在其他方面掙回面子,十七八歲的少年,面子大過天,頭可破血可流,就是不能丢面子。

他拿了罐啤酒放在林閑面前,大聲說:“來,喝酒!”

這架勢這語氣就跟要結拜一樣,林閑身體往後靠,說:“我不會喝酒。”

嚴權震驚的看着他:“這是啤酒,不是其他什麽酒……”

“沒騙你,真不喝。”林閑說。

黃毛兒沖他比了個大拇指:“你不喝酒,折哥不抽煙,互補一下就是個……哎?那個詞怎麽說來着?”

艾哥兒說:“就是個良配!”

良配都給整出來了,是真厲害。

嚴權他們聊嗨了,情緒上頭,酒精作用,開始劃拳,劃拳劃激動了,開始打拳。周圍亂糟糟的,梁折捏着啤酒罐湊近,問他:“不會喝酒?”

一個坐地上,一個坐沙發上,梁折湊近後,兩人就離得近了,林閑偏頭看他,只要他想,再仰個下巴,就可以親到他。這種想法出現的不是很适宜,林閑收回視線反問:“不會抽煙?”

“不會。”

“會喝酒,只是不喜歡。”林閑朝他伸手,“酒給我。”

梁折把酒遞給他,林閑接過後,仰頭喝了一口,小聲啧了句,還給他:“不好喝。”

梁折笑了聲沒說話。

玩到快十二點,嚴權他們想在這過夜來着,結果被家裏一通電話就給催回去了,那群人罵罵咧咧相互攙扶着離開後,林閑身體一歪靠着梁折的腿:“看他們喝酒,自己都上頭了。”

梁折:“還坐地上?”

“扶我一把。”

梁折拽着他胳膊,林閑站起來後,被抱枕絆了一下腳,踉跄了一下倒在梁折身上,砸到梁折的肩膀,鼻子一酸,疼得差點飙眼淚。

“草。”他低聲罵了句。

梁折嘆了口氣:“轉頭我看看。”

只是砸得有點疼,沒碰流血,梁折将地上的抱枕撿起來,拍了下放好。回頭時,就見林閑背靠着沙發,下巴微擡,半阖着眼看着他。

“困了?”梁折問。

林閑搖頭:“不困。”

說完他頓了一下,舔了下嘴唇,說:“想親你。”

梁折走過去,手撐着沙發去親他,嗓音有些低:“什麽時候想的?”

“很早就想。”

沙發軟,林閑被梁折壓着,整個身體陷進去了大半。梁折喝了酒,唇齒間都混着淡淡的酒味,不難聞,反而有點令人上瘾。梁折擡手将他的眼鏡摘了,露出的一雙眼含着情,帶着不易顯的銳利,勾人的很。

梁折抵着他的額,說:“皮筋給我。”

“嗯?”

林閑愣了下,在梁折去摸他手腕時反應過來了,手上的皮筋被他扯了去。梁折繼續吻着他,手繞過他後腦勺,将他散了的頭發慢慢綁好,冰涼的指尖劃着後頸的溫熱皮膚。

光都被梁折擋住了,林閑意識有些恍惚,他明明沒喝酒,卻跟醉了酒的人一樣,沉沉浮浮找不找支撐點。他勾着梁折的脖子說:“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麽?”

“想不到。”林閑在中間停頓了一下,慢聲說,“你這麽會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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