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沒有華麗的衣飾、沒有精美的妝容、沒有雍容華貴的發髻……
鹿聞笙明明還站這個簡陋的小酒店裏,眼波一轉,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陸今安清楚的看到鹿聞笙的軀殼裏,那個名為鹿聞笙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千年前的野魂。
鹿聞笙身上獨有的靈動、狡黠仿佛從未出現過。現在站在陸今安面前的是杜麗娘,他的一颦一笑都把陸今安的心揪得緊緊的。
夢回莺啭,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你側着宜春髻子恰憑欄。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1」
陸今安靜靜望着鹿聞笙,仿佛陷入一場大夢裏。
榮辱盛衰、人生更替、生離死別。
他在看戲、卻又似在戲中。
陸今安的手指微微抽動,似是想撫平鹿聞笙的眉頭;又似是要替鹿聞笙的頰邊抹上一抹胭脂。
杜麗娘與柳夢梅因夢生情,情感在夢境中得到釋放;由夢補充人生遺憾。
而陸今安也陷入了鹿聞笙編織的一場大夢中,他讓陸今安心裏最隐秘、最微妙的情感得到不加掩飾的洩漏。
鹿聞笙在陸今安的眼中,仿佛朦胧間套上了件白緞彩繡滿花褶子。滿袖的折枝牡丹花典雅大氣、張揚肆意,最是和鹿聞笙适配不過了。
洗到發白的床單、褪色的木地板、斑駁的牆面,這一切都在陸今安的眼裏褪去了顏色。
他只能看見那個占據了他視線中心的人,他像是一塊發光源一樣,讓所有東西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鹿聞笙在這一刻徹底将他攝人心魂的美貌發散出來,就算再好的燈光、再華麗的舞臺,也抵不過鹿聞笙給人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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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鹿聞笙的眼睛再次轉動,陸今安這才再次得以呼吸。
他熟悉的那個小師弟又回來了。
鹿聞笙嘴上雖什麽都沒說,但從他緊張兮兮盯着陸今安的眼神就能知道,這人正等着誇贊呢。
陸今安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很厲害。”
說完後,估計是覺得有些敷衍,又補充了句:“我很喜歡。”
鹿聞笙當然注意到了陸今安挪不開眼的模樣,他更沒想到結束後還能得到陸今安這麽高評價的表揚。當即把頭一甩,仰得高高的:“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
陸今安被鹿聞笙這副臭屁的樣子,一下沖淡了心中的不自在。
果然,這才是鹿聞笙啊。
也不知是不是兩人的這一番推心置腹,就連段高闊都注意到了陸今安的變化。
段高闊還打趣陸今安:“小陸啊,你和你小師弟關系處的不錯嘛。現在也不成天繃着個臉了,看起來也像你這個年紀該有的表情了。挺好挺好。”
陸今安聽完一臉詫異,他平時對待段叔時該有的禮貌一個都不少,這人究竟是怎麽看出他和平時不一樣的。
鹿聞笙和陸今安這段時間一直同步行動,确實是親近了不少。
這不,鹿聞笙手裏正抓個包子在啃,微微斜撞了下陸今安。陸今安立馬就明白了,從兜裏掏出濕紙巾,拽過鹿聞笙的爪子給他擦幹淨。
段高闊看的有些驚奇,這一般人拿出紙巾都是擦嘴的,怎麽陸今安要給鹿聞笙擦手啊。
段高闊不是心裏能憋住事的人,他好奇就直接問出口了。
“小鳳比較麻煩,吃完一樣東西,一定要把手擦一擦才肯吃下一樣。”
鹿聞笙聽到陸今安這麽說,立馬就不滿的叫嚷:“說誰麻煩呢,你不比我事兒還多,矯情精!”
段高闊這下是真的好奇了,他還不知道陸今安有什麽怪癖呢。陸今安一直都是那種乖乖好孩子,吃的不挑用的不挑。
這陸今安竟然還有被人說矯情的一天?
“段叔,你別看陸今安濃眉大眼的,這家夥破事一大堆!”
“有味道的不吃、有籽的不吃、剝殼的不吃、吐刺的不吃、有骨頭的不吃、綠葉菜也不吃、甚至長得醜的他也不吃!”
“穿的用的他都挑!有圖案的不要、帶花的不要、錦綸,腈綸,氨綸,粘纖,醋纖碰都不能碰一下……我就沒見過比他還難伺候的人。”
“他還嫌棄我的條紋睡衣醜!”
“啊?”段高闊回憶了下以前和陸今安相處的片段。
陸今安,有這麽難養嗎?
沒有吧,他記得陸今安沒這麽挑啊。
不過,鹿聞笙能記下這麽一長串,也挺厲害的哈。
段高闊看了眼氣呼呼的鹿聞笙,暗暗猜想:該不會是鹿聞笙被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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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忙忙碌碌吵吵鬧鬧了幾天,陸今安和鹿聞笙終于要準備回去了。
陸今安把所有待解決的地方都細心地拍好照、整理好,就告別段高闊踏上了歸家的路程。
鹿聞笙再一次坐在搖搖晃晃的列車裏,心情卻和之前剛歸家時完全不一樣。
鹿聞笙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陸今安,悄咪咪地蹭過去:“哥,幹嘛呢。”
陸今安在心裏嘆了口氣,鹿聞笙說話的這個語氣,絕對是又無聊了。
陸今安側了側身子,沒理鹿聞笙。
鹿聞笙閑得發慌,看到陸今安那個碧玉平安扣墜子在空中甩來甩去的。
那碧玉通體瑩潤,看上去就很好摸的樣子。
鹿聞笙被勾得心癢癢,悄悄把手探過去,想撥楞撥楞。
陸今安對這個墜子十分敏感,鹿聞笙剛把手探過去,就被陸今安一把抓住。
“做什麽?”
陸今安看着文弱無力,可實際上勁兒大着呢。
鹿聞笙讪讪一笑,抽了抽自個兒的爪子,沒抽動。
鹿聞笙的手腕被牢牢的固定住。
抓人的那個面無表情,被抓的都要急出一身汗來了。
鹿聞笙心裏腹诽:這家夥不是在看手機嗎,怎麽動作這麽快、還抓的這麽緊。吃的倒是不多,卻長得這麽結實。
陸今安緊緊盯着人,“剛想幹嗎?”
鹿聞笙和陸今安相處了這麽多天,現在可不會再被陸今安這副紙老虎的樣子吓到了。
鹿聞笙笑嘻嘻的湊過去,“別那麽兇嘛,我不碰不就完了。”
鹿聞笙還把自己另外一只手舉起來,舉得高高的表明自己的無害,“不碰不碰。”
陸今安沒松手,眼睛卻鎖定着鹿聞笙沒放。
鹿聞笙的眼珠子跟着那個小墜子晃來晃去、晃來晃去的,沒忍住問了句:“不過,你那個墜子是不是你小時候挂脖上的那個啊,怎麽做成手機挂件了?”
陸今安怔了怔,他沒想到鹿聞笙這麽粗枝大葉的人,竟然還能注意到這麽細節的地方。
鹿聞笙連師父從小給他教的修複技術都能忘得一幹二淨,卻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藏在衣服裏的墜子。
陸今安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生氣,鹿聞笙永遠都是嘻嘻哈哈的樣子,讓人猜不透他心裏到底想的什麽。
這人為什麽會把這種無聊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
陸今安側目看了一眼人,緩緩松開了鹿聞笙的手,別過身去不理人了。
也不知道是在自責自己心緒不穩,還是在生鹿聞笙的氣。
鹿聞笙看陸今安低着頭背對着他,嘀嘀咕咕抱怨了一句:“怎麽又不說話了,真是個小心眼。”
看陸今安真的不理他了,又撅起了嘴。
怎麽這麽小心眼嘛,真不經逗。
雖然知道陸今安不會真的和自己生氣,可鹿聞笙也不想再去觸黴頭了,兩人剩下的路途也就這麽安安靜靜一路和諧的度過了。
“醒醒、醒醒,要到站了。”
鹿聞笙“啪”的一巴掌拍開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東西。
他順手把自己頭上的帽子往下壓了壓,壓得看不見一點兒光,這才滿意的砸吧砸吧嘴繼續睡了。
而好心叫人的陸今安,就被這麽一巴掌甩過來,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等反應過來,陸今安的動作顯然沒有之前那麽“溫柔”了。
他一把薅起鹿聞笙的衣領,把人從睡夢中提溜起來。
鹿聞笙被迫睜開眼睛:“怎麽了、怎麽了。”
他環顧四周,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嘛?
而陸今安一點兒也沒給鹿聞笙回神的時間,提着人就走。
在一連串兵荒馬亂的撞擊中,鹿聞笙的腦子終于回來了。
他一下車就氣沖沖地和陸今安算賬:“不是,哪有你這樣叫人起床的。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陸今安這個罪魁禍首倒是十分的理直氣壯:“我溫柔了。”
鹿聞笙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你管剛剛那個行為叫‘溫柔’?”
陸今安感受着自己臉頰邊傳來的陣陣隐痛,對比之下誠實地點點頭,“挺溫柔啊。”
鹿聞笙簡直一口氣喘不上來,他當即就撸起袖子,想讓陸今安也感受下他自己的溫柔。
可鹿聞笙總是會習慣性的忘記陸今安和自己的武力值差距。
鹿聞笙剛沖上去,就被陸今安“哐當”一下撂倒在地。
陸今安後知後覺的說了句:“抱歉。”
看起來毫無誠意。
這也不是陸今安故意把鹿聞笙往地上摔,而是有人突然沖過來要襲擊自己。
肌肉反應、下意識的,就把鹿聞笙給撂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