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段高闊看了看陸今安,又瞅了瞅陸今安身後,問道:“那小孩兒怎麽今天不來了?”

陸今安頓了頓,想到鹿聞笙昨天一通亂七八糟的發言後,就又開始了神神叨叨的不明行為。

這人拿着紙和筆,搖頭晃腦又愁眉苦臉的,都快把自己頭發給薅禿了。

鹿聞笙最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陸今安!你可真厲害!”

雖然陸今安到最後都完全不知道,鹿聞笙到底在瞎折騰什麽。

不過,明明鹿聞笙還是和之前一樣聒噪鬧騰,陸今安卻不知緣由的、覺得沒那麽煩人了。

陸今安給段高闊解釋道:“他說,有點事情。最近都不來了。”

段高闊‘诶’了一聲,“不來了嗎?我看那小孩兒還挺喜歡高士圖的。”

陸今安一副第一次聽說的語氣,微微有些驚奇:“高士圖?”

陸今安一沉入自己的事情裏就有點兩耳不聞窗外事,因此也就完全沒注意到段高闊和鹿聞笙之前的交流。

鹿聞笙不是對書畫完全沒有興趣嗎?

段高闊解釋道:“嗯,那小孩前兩天一直盯着高士圖看,我就過去和他聊了幾句。”

陸今安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段高闊話茬子一打開,就有點滔滔不絕了。

“別說,那小孩兒還挺有意思。年紀不大思考的東西可深沉了。一上來就問我哲學問題,搞得我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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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問題?

陸今安聽到這兒倒是有些好奇了,難不成鹿聞笙是聽了什麽,才會這麽一天到晚的這麽瞎折騰?

陸今安別別扭扭的想問問,可又不好意思開口。好像他問了鹿聞笙的事情,就表示他關注鹿聞笙一樣。

可沒等陸今安張口,段高闊就把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陸今安不由得松了口氣,自己糾結了半天的事,被段高闊随口唠嗑交代了個全。

“那小孩問我:做與不做、努力與逃避,要怎麽選擇。”段高闊似是覺得好笑,直接沒忍住笑了出來,“這才多大呀,都開始思考這麽複雜的事情了。”

要怎麽做選擇?

“陸今安,你為什麽要做這個?”

“為什麽頂着別人的指指點點也要做這個?”

“陸今安,為什麽呢?”

鹿聞笙的話好像又浮現在陸今安的耳邊。

鹿聞笙……是因為他才問的這些話嗎?

鹿聞笙他,又為什麽要問這些話呢?

他們之間,只是被收養者與收養家庭的關系不是嗎?

他們只有一層脆弱的、随時可以斷開的聯系。

可鹿聞笙,又為什麽在為自己煩惱?

陸今安懷揣着重重心事,就連段高闊都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小陸,你要是不舒服的話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要是以往,陸今安絕不會露出這麽失态的一面。

可今天,他實在是沒心力繼續幹下去了。

陸今安接受了段高闊的好意,早早的下班了。

陸今安被鹿家收養,是因為鹿爺爺的自責;因為鹿家父母的車子撞上了陸今安父母,這才讓陸今安失去了家人。

陸今安繼承鹿爺爺的手藝,是因為鹿爺爺需要有人把鹿家手藝傳承下去、有人能延續他的夢想;鹿聞笙不願意做這個角色,那這份使命自然落在了陸今安頭上。

可從未有人真情實感的問過陸今安一句:你願不願意來我們家,你願不願意學這個?

陸今安在父母死後就好像一直被一根線拽着一樣,他擺出各種招人喜歡的姿勢,贏得了滿堂叫好。可他自己卻無知無覺,不明白自己所學的東西、所做的事有什麽意義。

他冷眼觀察着周圍每一個人,将所有人的各種反應表情記在心裏,并在适時的時候做出恰當的反應。

于是他在所有人眼裏變成了一個禮貌、懂事、聽話、上進的好孩子。

可他看不透鹿聞笙,也不明白鹿聞笙想做什麽。

鹿聞笙橫沖直撞地打破他為自己設的堡壘,蠻橫地扯斷他身上的絲線。

鹿聞笙會問他一些他從未想過的問題。

陸今安察覺到了自己的狀态很不對勁、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進一步了。

可他卻忍不住,陸今安的本能就是揣測每個人的行為軌跡。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解鹿聞笙。

想知道鹿聞笙在想什麽、想知道鹿聞笙要幹什麽、想知道鹿聞笙為什麽要接近他。

陸今安剛一回來,鹿聞笙就奇怪的擡頭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牆上挂的鐘表:“你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面對鹿聞笙本人的發問,陸今安心頭浮上一絲羞惱。

竟然有一天,他會因為滿腦子都是一個人而什麽都幹不下去。

太丢人了!

陸今安不自在地回答:“段叔有點兒事,今天結束的就比較快。”

鹿聞笙歪了歪腦袋,沒注意到陸今安的不對勁。

他點點頭,很快就把這事抛在腦後。

“你今天回來的早正好,我寫了一天的東西呢。”鹿聞笙興致勃勃地和陸今安分享自己的日常。

陸今安之前沒有和鹿聞笙這種類型的人相處過,既不明白分享日常的意義在哪裏、也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怎麽接話比較自然。

可鹿聞笙還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陸今安只能勉強笑笑,誇了句:“好棒哦。”

這麽不走心的誇贊,明眼人一下就能聽出來。

果然,鹿聞笙的笑臉都耷拉下來了,“哦”了一聲,就佝偻着肩膀轉身走了。

陸今安莫名有點負罪感,鹿聞笙是因為自己才不高興了。

他要負起責任來才行。

“你今天寫什麽了?”

陸今安的馬後炮顯然沒有起作用,鹿聞笙瞥了他一眼,也沒搭話。

既然語言不管用,那只能用行動來哄人了。

陸今安搬着小板凳湊到鹿聞笙邊上,這麽大個人擠在小凳子上看着莫名有些可憐。

陸今安仰頭望着鹿聞笙,“能給我看看嗎?”

鹿聞笙顯然吃軟不吃硬,陸今安溫言軟語哄幾句,鹿聞笙立刻就敗下陣來。

“諾,你看吧。”鹿聞笙把手裏皺皺巴巴的紙遞給陸今安。

顯然,鹿聞笙給陸今安看自己寫的東西還有些不好意思。

他遞給陸今安時,那張紙光露出一個小角,紙張的大半都被自己捏在手裏。

陸今安拽了拽,沒拽動。

陸今安擡頭看了鹿聞笙一眼,鹿聞笙這才不好意思的把手松開。

“你看吧、看吧。”

鹿聞笙這麽緊張,讓陸今安也不能以随便的心态去看這張紙片了。

“不入瓦舍,怎知高堂勝青堂。松竹奇石雲水天,松竹圍欄,奇石堆疊。人生幻夢,你笑我落魄,卻知我願辰星伴月,清風随雨,笑看人生能幾度風光…”

陸今安看到這兒頓了頓,鹿聞笙這是在自己寫詞?

陸今安看着局促的鹿聞笙,問道:“聽說你對高士圖感興趣?”

鹿聞笙輕輕“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知道?”

辰星伴月、清風随雨……

這一看就是寫愛情的。

陸今安對自己和鹿聞笙的關系有很明确的認知。

鹿聞笙既不是喜歡自己,也不是有了喜歡的人要找周圍人商量。

那這句話肯定是在說那個“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孟光夫婦了。

陸今安有些好奇,“怎麽會寫這個?”

陸今安雖然不太了解鹿聞笙的戲曲工作,可在他的認知裏,鹿聞笙這種演員應該不需要自己寫詞吧。

鹿聞笙倒是沒有陸今安想的那麽多,随口答道:“想寫就寫了,怎麽了,寫的不好嗎?”

鹿聞笙說這話時的表情确實很随意、很放松。

這不是鹿聞笙的借口、也不是随口的敷衍。

正如他所說,想寫就寫了。就像小時候的鹿聞笙,像唱戲就去唱了;現在也是,想回來就回來了。

他就像是一陣風,一陣會破壞陸今安所有計劃的風。

張揚、肆意、随心所欲。

陸今安身上纏繞的一根又一根的絲線不允許他思考那麽多,可鹿聞笙卻從不管這麽多。

他不光對自己如此,對陸今安也是如此。

鹿聞笙就像是看不慣陸今安身上的絲線一樣,一陣風吹來,把陸今安身上的線扯的一團糟。這人卻還一副無辜的樣子,平白惹得人心亂。

陸今安捏着手中的紙,突然一股強烈的欲望傳來。

這是在他被人用絲線吊起來後,就再也沒有産生過的欲望。

這欲望令陸今安感到陌生、也令他感到興奮。他明知不能放任,卻迫不及待的想沉淪進去。

他先看看那裏面究竟是什麽。

是令人心醉沉迷的美好,還是腐爛生鏽的深淵。

“鹿聞笙。”

鹿聞笙聽到陸今安這麽鄭重其事的叫他名字,有些迷茫的擡頭。他不自覺坐直了身體,像是一個等着聽訓的小學生。

“鹿聞笙,我還沒聽過昆曲。你能給我唱一首嗎?”

陸今安想知道,能勾引到鹿聞笙的昆曲到底是什麽樣的。

能讓鹿聞笙這麽一個桀骜不馴停不下來的人,選擇乖乖吃苦的昆曲到底有什麽魅力。

那些陳詞濫調、咿咿呀呀的東西,在鹿聞笙身上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的。

或者說,陸今安更想知道,為什麽鹿聞笙在他眼裏變得不一樣了。

為什麽,鹿聞笙會把他的心緒擾的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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