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停,趕緊切開直播鏡頭。”
饒是指望獲得大量熱度的導演也沒想到,鹿聞笙竟然能一開口就玩這麽大。
鹿聞笙剛剛那句話,是直接把圈子內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遮羞布給拉下來了。
因此在鹿聞笙剛開口的一瞬間,有着豐富經驗的導演心中一跳,立感事情不對,趕緊下達了切鏡頭的命令。
可就算導演反應速度快,也比不上鹿聞笙的嘴快。
鹿聞笙直言評委有黑幕的話已經通過鏡頭傳送出去了,現在再拉鏡頭明顯是在默認了節目有問題。
再者,就算切了直播鏡頭,在場的觀衆可都不是傻子,已經一個個掏出手機在實時報道場內戰争。
而被鹿聞笙抓了個正着的班主,卻在場內混亂的時候悄悄隐去了身影。
鹿聞笙見人想跑,心中一急,想着趕緊把舞臺上的這些麻煩事解決了再追過去。
但此刻,場內的混亂已經不是鹿聞笙說走就能走得了的。
縱然這場騷動是鹿聞笙挑起的,但其引發的連鎖反應卻早已超出了鹿聞笙的預料。
當直播攝像頭被掐斷後,舞臺前勉強維持的平和在一瞬間被撕開了一大道口子。
面上的和善也不需要再僞裝,每個人都展現出了最真實的樣子。
老頭評委在最開始的慌亂後逐漸定下心來,意識到鹿聞笙沒憑沒據的兩句話并不能對自己造成什麽特別嚴重的影響後,轉頭又重新支棱起來了。
“這位選手,就算你年輕不懂事也應該清楚,在我們這一行尊師重道是多麽重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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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聞笙眼見班主像個泥鳅一樣一下子就沒影了,知道自己現在追上去也找不到人了。
本身氣壓極低的鹿聞笙,在聽到這位班主的幫手給他找事時,滿身的不爽直沖老頭招呼過去。
反正這老頭也不是什麽好人,還“尊師重道”呢,他自己幹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好意思讓自己尊師重道?
不過這老頭還挺能道德綁架,知道自己挑不出鹿聞笙的刺,但一時間也沒法證明自己沒有受賄,幹脆就想從輩分上壓人啊。
先在道德制高點指責鹿聞笙,之後就算鹿聞笙再說什麽都站不住腳。
果然,能玩到一塊兒的沒一個好東西!
鹿聞笙假笑道:“這不正是知道您在圈子裏德高望重,所以我才來請教您的嘛。”
鹿聞笙端的是一臉無辜,仿佛之前說人有黑幕的話不是從自己嘴裏出來的一樣。
“要是一般人,我才不會請教他們的呢。您說是吧,盛導師?”鹿聞笙邊說還邊歪了歪腦袋,看着一副虛心求教的小可憐樣兒。
也不知道是鹿聞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功力太厲害了,一下就逗得坐在最邊上的女評委笑彎了眼。
鹿聞笙被女評委的笑意吸引了注意力,結果發現這老頭也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鹿聞笙心裏琢磨,這壞老頭這麽兇啊,看來他們可能不是一夥的。
而鹿聞笙在鏡頭前這麽放肆的原因除了對老頭不滿以外,還有別的理由。
鹿聞笙非常懷疑,自己面前坐的這一整排評委,有沒有可能都是老頭的同夥?
不過看這位女評委這麽不受老頭待見的樣子,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不過也不怪鹿聞笙多想,他把舞臺弄得一團糟,連導演都被迫暫停了直播;但到現在為止,其他評委也沒說一句怪罪的話,甚至連口都沒張過。
要不是鹿聞笙在臺下聽到過其他評委點評的聲音,他都懷疑這些評委是不是同一天感冒到說不出話了。
鹿聞笙心裏打了個嘀咕,難不成是這些人心裏都清楚老頭的所作所為,只是礙于顏面之類的,所以才默不作聲?
按這個方向去想,鹿聞笙立馬發現自己剛上臺回答問題的時候,其實就有端倪了。
這老頭坐得位置也不是正中間,按理來說,這些評委的座位都是按圈內人的咖位排的。這老頭明明在評委席裏不是一個很厲害的位置,卻等不及的第一個開口問自己問題。
而且除了坐在最角落的女導師,其餘人在自己被刁難時,都一個個作壁上觀,完全沒有開口幫自己轉移話題的打算。
幫自己說話的女導師從座位排次就能看出來,在圈子裏估計也不是什麽核心位置。
這人估計是被導演拉過來添數的,所以還沒摸清上層人之間很多不成文的潛規則,故而莽莽撞撞地沖上來幫自己緩解了尴尬。
而其餘人,或許是受到了班主的委托、或許是聽聞了班主對自己的不滿。
這些人答沒答應班主的請求暫且不提。
從他們對老頭評委的行為視若無睹的做法來看,就算他們礙于對自己羽毛的保護拒絕了班主,也不會站出來礙班主的事。
畢竟鹿聞笙和他們又非親非故的,在任何一個圈子裏,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做不到公衆場合為難鹿聞笙,只要裝作看不見,班主自然會記下這份情。
這可真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啊,什麽都不用幹,就能讓別人記下自己的一份情。
鹿聞笙對這些人來說就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就算沒有班主的拜托,這些人也完全沒必要站出來維護一個陌生人的聲譽,平白給自己拉仇恨。
就算鹿聞笙以後在戲曲屆有了自己的話語權,成為了這些人交好的對象,他們還是不虧。
畢竟今天的事情對鹿聞笙來說,只有老頭評委一個人跳出來刁難他,可和他們這些純純看好戲的評委沒有任何關系。
要是鹿聞笙沒想到這些背地裏的事情,說不定以後有就會了,還真會和這些人結交一下。
圈子小,不對外交流,成天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弊端這不就體現出來了。
彼此之間都認識、相互之間都在彼此維護,這些人自成一派,猶如大樹一般把這個圈子圍得密不透風。
在這個圈子裏,只要得罪了一個人,就等于得罪了所有人。
所以當初鹿聞笙選擇退出班子的時候,張滿村才會那麽着急。
班主說不讓他去相熟的戲班裏繼續唱戲,那可不是光指班主相熟的戲班子。那句話的潛臺詞是:鹿聞笙這輩子都別想在戲曲屆露臉了。
要不是鹿聞笙參加的這檔節目是官方舉辦的,鹿聞笙絕對連遞交報名表的門都踏不進去。
已經過去了這麽幾年了,鹿聞笙又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初脫離班子時的無力。
這是一個人情交織的社會,他這種橫沖直撞的愣頭青純靠一腔蠻勁是怎麽也沖不破的。
戲曲的世界被這麽寥寥數人掌控着,誰能進入這個世界、誰能在這個世界露臉、誰能在這個世界出頭、誰又能站到這個世界的頂端……
這一切都是已經提前定好了的。
小時候的他,被鎮子上的人用隐秘的眼光窺探着,被他們編織的網包裹着:不學無術、神神叨叨的騙子……
大一點了,他又被戲班子這個一畝三分地的惡意裹緊,他們将自己圍起來:野孩子、肮髒又惡心、下三濫的手段爬別人的床……
現在,他已經成長為成熟的大人,鹿聞笙用各種堪稱殘忍的方法将自己磨煉的堅韌不拔,可這個世界從未變過。
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向前走着;鹿聞笙從一個個小坑奮力往外跳着,他以為自己跳出了那個泥濘不堪的水窪,他以為自己再努力一點,就能徹底擺脫身上攀附的淤垢……
誰知外面并不是幹淨敞亮的康莊大道,而是更加深不可窺的谷底。
鹿聞笙以為戲曲被官方拿上了臺面、被展示在了人前,這個世界就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改變。
然而什麽都沒變過。
他以為的只是他以為的,人家只是變了個樣子站在他面前,他就自以為是的認為世界都變天了。
人人相互抱團、遮擋醜惡,這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他覺得惡心。
鹿聞笙沒了繼續和這些人掰扯的心思,“既然您回答不了我的問題,看來這是一個對于您來說都非常困難的問題呢。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後一位選手還等着呢。”
鹿聞笙嘴上問出來的是個疑問句,但壓根沒有想讓對方回答的意思,說完就後退一步打算直接離開,連餘光都沒再給臺上分一個。
但鹿聞笙哪兒能這麽容易的就離開呢?
就算臺上的評委懶得找鹿聞笙的晦氣,臺下的觀衆也不可能放過鹿聞笙。
正如之前所講,能上臺的評委基本都是圈子裏混了多年的老人。能在一個圈子裏沉浸多年,就算這圈子再小衆,怎麽的也能積累一批粉絲。
鹿聞笙之前站在臺上,老頭評委的粉絲只能安安靜靜地看着。
現在鹿聞笙下臺了,這些粉絲一窩蜂地沖上去,勢要給他們喜歡的人讨個公道。
鹿聞笙對于這個情況也是有了一些預料的,下了臺想都沒想直接拉着陸今安幾人往外跑。
場館內坐着的粉絲總不可能一路追着他們一直跑吧,鹿聞笙自信自己比這些粉絲更加熟悉場館內的各條道路,甩開這些人還是沒問題的。
而且鹿聞笙非常有先見之明的從員工通道跑,七拐八拐幾下,場內的粉絲就眼睜睜看着鹿聞笙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鹿聞笙本來因為要去吃烤肉,所以做好了下臺直接跑路的準備,連出租車都叫好了。
結果沒想到,原是為了烤肉做的準備,現在卻救了他們一命。
張滿村拍着胸脯,心有戚戚道:“你們可真是太明智了,我宣布,以後烤肉在我心裏的地位要超越撸串了。”
鹿聞笙笑罵了張滿村一句,“反正不管你心裏的排名是怎樣,最後不都得老老實實跟着我們一起去吃烤肉。”
張滿村嘿嘿一笑,這麽一想,好像确實是這樣。
張滿村今天異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與撸串無緣的命運,十分大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行吧。”
鹿聞笙提醒道:“等出租車到了我們再出去,省得外面也有人堵我們。”
鹿聞笙的擔憂不無道理,立馬獲得了幾人的贊同。
可沒想到,就算鹿聞笙把一切都提前規劃清楚了,自己一出門卻還是遭遇到大規模的圍堵。
鹿聞笙在擰開門把手的一瞬間,直覺就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鹿聞笙心頭猛然一跳,但他的手已經順勢推開了門,再收回也來不及了。
而鹿聞笙的視線接觸到外面時,心道“糟糕”,果然沒那麽容易跑出去。
此時,門外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憤慨的表情。
這龐大的人數、與他們眼裏過于“熱烈”的情感,怎麽看都不像是單純的粉絲。
鹿聞笙直呼完蛋,清楚自己絕對是被人給搞了。
這些人絕對不是粉絲,也不可能是場內的觀衆。
場內的粉絲只會生氣憤怒地追打他,不會看着他這麽興奮,就像是嗅到肉的狼群一樣;
而場內的觀衆也不會這麽快就找到員工通道的出口。
就算真有場內粉絲能找到出口,速度也不可能這麽快,聚集到這麽多人,頂多也就零零散散幾個人。
然而現實的情況容不得鹿聞笙多想,這群人一個個瘋狂地撲向鹿聞笙,難以入耳的謾罵與狂風驟雨般的擊打落在身上,讓鹿聞笙全部的心思都只能放在閃躲上。
面對比他們幾人多出數十倍的人數,鹿聞笙除了護好自己的關鍵部位,連逃跑都沒地方去。
四面八方被堵的嚴嚴實實,和他手拉着手的陸今安都要被人群給沖散了。
鹿聞笙低着腦袋,被人推搡來推搡去的,很快,他的周圍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陸今安、白煜、張滿村都不知道被人給擠哪兒去了;鹿聞笙高聲呼喊的聲音被淹沒在吵吵鬧鬧的辱罵聲中,鹿聞笙擡眼也只能看到一層又一層數不到頭的人潮。
鹿聞笙咬牙,這種情況下,他連護住自己都不容易,更別提找人了。
正這麽想着,鹿聞笙眼前就甩過來一條結實的臂膀,鹿聞笙趕緊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覺自己剛被砸了一下的腦瓜子嗡嗡的。
為了避免自己的關鍵部位受傷,鹿聞笙只能再次低下頭,放棄了尋找陸今安他們,只能祈禱他們好運了。
鹿聞笙護着自己的腦袋往外一點點挪,明明身處于這麽刺耳又吵鬧的環境,鹿聞笙連自己尋人的喊叫聲都聽不清,一聲尖銳的“小鳳——”卻被鹿聞笙精準地捕捉到。
在這聲堪稱尖厲的喊叫聲後,世界仿佛被人按了暫停鍵,所有的辱罵和擊打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鹿聞笙原本還有些奇怪怎麽突然沒聲了,卻見下一秒,世界的播放鍵再次被人按下,裹挾着鹿聞笙的人群驚恐地大步退開,像是害怕沾染上什麽麻煩一樣。
這些人、突然之間都怎麽了?
很快,鹿聞笙就知道令這些人做出如此奇怪反應的原因了。
因為當他回頭尋找陸今安時發現,自己的身後躺着一個人,面部朝下、頭發一片濕濡。
以地上躺着的這個人為原點,地上已經暈開了一片暗紅色,滴滴答答的浸透了鹿聞笙的鞋子。
離鹿聞笙三步遠的地方,一個手提鋼棍的男人顫抖着後退。
陸今安在人群散開後,立刻擡頭尋找鹿聞笙。
當陸今安看清鹿聞笙邊上發生的事後,驚得大步沖過來。
陸今安此刻還算冷靜,他蹲下身把地上的人翻過來。
那張滿頭鮮血的臉徹底暴露在鹿聞笙面前時,鹿聞笙突然眼前一花、大腦直接宕機變得一片空白。
倒在地上那人的臉鹿聞笙很熟悉。
那分明是偷偷跑來看他演出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