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兩年後
“紀夢玉,你有病吧。大過年的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資本家都沒你能壓榨的。”
電話另一頭的冷淡聲音與鹿聞笙此刻的憤怒形成了鮮明對比,“你人在國外,國外不需要過年。”
鹿聞笙惱火地挂斷電話,生怕自己再說下去,會忍不住問候一下這位給他錢的金主爸爸及其祖上十八代。
鹿聞笙瞅了眼自己身後噤若寒蟬的紀家團隊,把對紀夢玉的問候轉移到了紀家班子上。
“還看什麽看,你們老板不做人了。誰也別想過年了,趕緊收拾準備排練幹活。”
鹿聞笙身後烏壓壓的人立馬作鳥獸狀散開,轉眼間就消失的一幹二淨了。
鹿聞笙搓了搓手,心裏止不住的怒罵:靠,這什麽鬼天氣,冷成這個樣子。
紀夢玉這個周扒皮,這會兒估計在暖暖和和的紀家,準備着熱騰騰的年夜飯,一邊壓榨着他們一邊快樂算計他的宏偉版圖……
瑪得,更不爽了。
等下次紀夢玉再跑過來,他非要好好問候一下對方才行,不然他咽不下這口氣。
牆上的電視裏傳來天氣預報的播音女聲,柔美的聲音傳遞着今晚估計要下大雪的殘酷消息。
鹿聞笙聽了兩耳朵,冷得他又打了個哆嗦。
他都在這邊林林總總加起來生活了5年多了,怎麽還是不能适應這裏的冬天。
這冷氣直往骨頭縫兒裏吹,鹿聞笙恨不得塞被窩裏再也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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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連本地人都冷的縮在家裏不出門了,紀夢玉那個腦子有病的還讓他們出去表演,真是成天都在算計着榨幹他身上的每一分價值。
鹿聞笙罵罵咧咧地好一頓,總算把心裏那股怨氣給散出去了。
抱怨歸抱怨,該幹的活兒還是得幹。
鹿聞笙今天都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了,照例感嘆一下自己的悲慘命運。
空蕩無人的城市正中央廣場上還在循環播放鹿聞笙的臉,要不是最近他剛拿下一個獎,勢頭正猛,紀夢玉也不會非要他在大過年的時候表演。
鹿聞笙苦中作樂的想:雖然他少了一個假期,但離他們的目标近了一大步。
繼續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能完成和紀夢玉的交易了吧。
兩年前,他把爺爺交給紀夢玉聯系好的醫院後,就跟着紀夢玉的團隊一起出國了。
不過這一次出來,可比5年前自己一個人出來闖蕩要輕松多了。
起碼在經濟上沒有問題,紀夢玉那個周扒皮雖然讨人厭,但是物質方面從來不會虧待鹿聞笙。
吃喝住宿問題自然不必說,紀夢玉直接大手一揮豪氣沖天的給他們租了一棟市中心的小洋樓。
這洋樓雖然有些陳舊了,但景色特別好。
尤其是在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坐在陽臺上吃着晚飯吹着晚風,一眼就能看到樓下來來去去的煙火氣。
當然,鹿聞笙合理懷疑,紀夢玉這是為了讓自己休息的舒服。
畢竟紀夢玉時不時的會從國內過來看看他們的進展,再順帶一起住上兩天。
要是房子、生活用品這些東西準備得随便,鹿聞笙倒是無所謂,紀夢玉這個小少爺絕對能成天叫嚷個沒完。
跟着鹿聞笙一起表演的紀家班子,雖然唱戲也都不錯;但鹿聞笙每次都覺得,這些人哪兒是什麽唱戲的藝術人啊,簡直是紀夢玉家裏的私人保姆嘛。
這一個個收拾東西、打掃衛生的時候腿腳那麽麻利,唱戲都沒見他們這麽積極過。
在鹿聞笙看來,紀家以後別宣傳自己是什麽百年世家傳承人,幹脆宣傳一下自己是保姆傭人專業培養基地算了,絕對比現在唱戲賺錢!
鹿聞笙嘴上大吆小喝的問候完紀夢玉後,手底下一點兒也不含糊,快速把東西收拾好後就往外走。
鹿聞笙趕到排練室後,紀家班子的人都已經做好熱身準備了。
鹿聞笙和這群人已經在一起配合了兩年了,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到現在也還是融不進這些人的小圈子裏。
鹿聞笙每天只有碰到正事時才會和這些人交流。
鹿聞笙幹的明明是個時間地點不定的自由工作,但現在卻生生給鹿聞笙整得像個朝九晚五的社畜一樣。
每次當鹿聞笙看到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想分享時,一回頭,卻發現自己身後的人不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不會有陸今安永遠站在他身後包容着他、不會有張滿村時不時湊上來做些賤兮兮的舉動、不會有白煜和張滿村吵吵鬧鬧的聲音、也不會有他們每次表演結束後的固定烤肉……
鹿聞笙身後的這些紀家人,就像是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人,會一板一眼按照鹿聞笙的要求練習表演。
但只要鹿聞笙想說些家長裏短時,他們就和工作過後需要充電的器械沒什麽兩樣。
鹿聞笙蜷縮了下手指,不知道張滿村和白煜他們現在在做什麽呢。
當時,要是別和他們吵那麽兇就好了……
鹿聞笙手機裏的群消息,停留在了那一條張滿村最後的一條條刷屏消息裏。
當時明明那麽煩,煩到恨不得直接踢人退群拉黑一條龍;可現在,鹿聞笙已經不知道把這些群消息反反複複看了多少次了。
多到鹿聞笙自己都數不清,多到鹿聞笙已經能閉着眼睛背下這些內容了。
兩年以來,他每天按紀夢玉的規劃為他打開國外市場,一天都沒有休息過的唱個不停,把自己給累到精疲力盡。
到了晚上,卻又翻來翻去的睡不着,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遍遍刷着這個再也沒有動靜的聊天框。
直到鹿聞笙失去意識,直到第二天天明,又再次投入新的輪回。
估計是要過年了,今天的鹿聞笙總是時不時的出神想到過去的事情。
鹿聞笙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這些多餘的情感壓下去。
他們今天還有表演,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到表演效果,不然紀夢玉非得隔着幾千公裏給他奪命連環call。
他可不想在大年三十晚上接到老板的電話。
等晚上鹿聞笙表演結束後發現,在這個異國他鄉的新年夜裏,天上開始零零散散的往下飄着雪花。
鹿聞笙這才想起來白天的天氣預報。
劇院裏的人都已經散空了,紀家班子裏的其他人也已經三五成群的相約離開;鹿聞笙一個沒留神,就只剩他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街頭。
鹿聞笙從兜裏伸出手,指尖觸碰到一片飄揚的、白色的、搖搖晃晃的晶體飛過來。
鹿聞笙停下腳步,垂眸盯着那一小片白,直到這片六邊晶體一點點化為水珠最終消失不見,鹿聞笙才回過神來,趕緊把手擦了擦塞回口袋。
這一會兒愣神的功夫,鹿聞笙身上從劇院裏帶出來的熱氣早已散盡了。
鹿聞笙把脖子往裏縮了縮,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進圍巾裏。
“好冷。”
伴随着鹿聞笙的抱怨,空中浮現一團白氣。
這團哈氣模糊了鹿聞笙的視線,地上的白色讓這個黑夜都顯得不是那麽幽靜可怖了。
鹿聞笙的心情稍微好了點,雖然下了場雪讓氣溫驟降,不過也多虧了這場雪,讓他今天回家的路亮堂了不少。
在這個冷冷清清的年夜裏,鹿聞笙僅僅是得到了這麽一點光亮就已經滿足了。
然而鹿聞笙正打算擡步回家,卻發現隔着模糊不清的視野遠處,有個男人對着他的方向定定地站着,疑似一直在朝着鹿聞笙的方向看着。
鹿聞笙在這一瞬間汗毛都豎起來了。
鹿聞笙因為這個陌生男人的注視心髒加快血液沸騰,冰冷的身體都有些微微冒汗。
新聞報紙上經常報道的各種槍殺案、搶劫犯之類的,輪番在鹿聞笙腦子裏上演。
而更令鹿聞笙害怕的事發生了,那個看起來無比危險的男人好像注意到了鹿聞笙的存在,竟朝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鹿聞笙腦子裏的警報立馬被拉響了。
跑!
趕緊跑!
然而鹿聞笙腦子轉得快也沒什麽用,他的身體早就僵硬了。在這零下十來度的天氣裏,鹿聞笙還站在街邊欣賞了一會兒雪景,他的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
鹿聞笙緊張之下快速轉身,可他的腳動不了,膝蓋也發出“咯噔”一聲。
在這個極度危險的時刻,鹿聞笙……直接臉着地的摔了個狗吃屎。
鹿聞笙在自己完全倒地之前,心裏就只有三個大字在循環播放……
完蛋了!
鹿聞笙徹底摔倒後,臉埋在地上冰得他一激靈,昏昏沉沉的腦袋此刻轉得飛快。
鹿聞笙連明天新聞的頭版頭條都想好了——《新銳藝術家慘遭毒手,在雪夜裏血濺劇院正門,這是又一傳統流派的終結》
鹿聞笙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跑不了了,只能希望這位劊子手能手起刀落痛快點,別在大過年的時候折磨他。
可鹿聞笙閉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自己周圍有什麽動靜。
鹿聞笙心底一動,難道是自己想多了?那個男人不是什麽恐怖分子?
鹿聞笙悄咪咪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朝外打量着。
可鹿聞笙剛一睜開眼睛,就恨不得把幾秒鐘前做出睜眼決定的自己掐死。
這個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鹿聞笙欲哭無淚,完蛋了,這人估計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喜歡殺人前先折磨一番。
不然他幹嘛一聲不吭地站自己面前啊!
鹿聞笙不禁為自己的悲慘命運哀嘆。
死在大過年的就算了,偏偏還碰上個變态殺人魔。
鹿聞笙剛剛只看到了對方的黑色大衣下擺,都沒看到對方的正臉就又吓得閉上了眼睛。
在這一瞬間,鹿聞笙抱着自己肯定會死得不留全屍的想法,把過去對不起別人的事、後悔的事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然後心一橫,死都要死了,他倒要看看殺死自己的究竟是什麽人!
鹿聞笙唰地睜開眼睛,眼裏爆發出野獸瀕死的兇惡目光,狠狠瞪向戲弄自己的獵人。
……
?
???
鹿聞笙一時懷疑是不是他看雪看得時間太長了,不然為什麽眼睛出毛病了。
面前眉眼歡笑地看着鹿聞笙的人,這人是他認識的。
這樣子太過熟悉,鹿聞笙日日夜夜已經在腦子裏描繪了對方無數次。
然而現在腦中虛構的人物出現在現實,鹿聞笙都懷疑這是不是死前的走馬燈。
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
鹿聞笙一時間呆住了,對方看見鹿聞笙這副傻樣,蹲下來與鹿聞笙平視,向鹿聞笙伸出手。
“地上不冷嗎?”
對方聲音也和鹿聞笙認識的那人一樣溫和。
鹿聞笙覺得可能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
不然……他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看到陸今安。
鹿聞笙自覺眼前的肯定是幻象,可他又不忍心打破這份幻象,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陸今安。
鹿聞笙不敢把手搭上去,他怕眼前的人一碰就消散了;他也不敢和陸今安搭話,生怕一講話這人也沒了。
陸今安沒得到鹿聞笙的回應也沒在意,他收回手;餘光瞥到了鹿聞笙通紅的指尖,于是在大衣口袋裏掏了半天後,将東西抵到鹿聞笙鼻尖下方。
“要吃嗎?”
一團柔軟碰到了鹿聞笙的嘴唇。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唯一的熱源從鹿聞笙的嘴邊源源不斷的傳過來。
鹿聞笙抿了抿唇,舌尖敏感地探到了軟糯的口感,其中的一小塊不還等鹿聞笙的大腦做出同意的指令,就迫不及待地順着食道滑進鹿聞笙的身體。
久違的香甜氣息四面八方的入侵着鹿聞笙的身體。
這熱度做不得假、這香氣也做不得假。
鹿聞笙貪戀地抽着鼻子,用力吸取這空氣中的每一絲甜味。
良久,“有誰大老遠的出國,還在兜裏揣個烤紅薯的啊。傻不傻啊。”
陸今安舉了半天烤紅薯,才等來鹿聞笙一句帶着哽咽鼻音的抱怨。
陸今安沒笑話鹿聞笙,反而非常贊同地點點頭,“是挺傻的,那這位小朋友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嘗嘗數不盡的烤紅薯嗎。”
遠處飄來的雲遮住了月亮,連帶鹿聞笙的身影一起湮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灰暗中。
陸今安的面前被一道清晰的交界線劃開,他面前的人仿佛被分割在不同的世界。
鹿聞笙沒回話,兩人的聲音漸漸幾不可聞,像是被這場大雪吞噬了一般。
可在一閃一閃的燈光下,隐約可見兩雙交疊在一起的手掌。
雲層漸漸飄遠,月光重新露了頭,柔和的光芒撒在這片幽靜的大地上。
被黑暗湮沒的世界再次重獲光芒。
這個冬天,終于不再是寒冷而荒涼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