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重逢
故人重逢
顧展元想到他要學孫勝清武功的事情還無着落,一早起來時便在庭院中紮起馬步。
院內青綠翠竹随風送香,斑駁光影灑落在地,一個身影伫立其中,紮着馬步,若無竹葉稀疏地擺動之姿仿佛看不出靜止的幼童。
他衣着淺褐色的褶皺布衣,衣服已經被洗得掉色,但勝在幹淨利落。額頭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流經炯炯有神的眼睛,劃過通紅的臉頰,掉落下來。
孫勝清一推開門便看見這一幕,他站着注視了一會兒,便跨步上前,回想起幾日前顧展元曾說過要拜他為師這件事,目光深邃,問道:“元寶一大早是在這練武嗎?”
顧展元餘光注意到他來時,眼神又堅定了幾分,語氣篤定:“嗯!我說過我要保家衛國,我要向大哥哥一樣學習武功!”
他看着小孩眸中閃着的光芒,如同他小時候學武時的模樣,轉身從屋內拿出了兩把木劍。
其中劍柄上雕刻着簡單的杏花紋,另一把刻着駿馬,栩栩如生。
孫勝清長臂一揮,将駿馬木劍扔向顧展元,淡淡開口:“接着,看好了。”
顧展元反應過來接過木劍,再擡頭望向孫勝清時,只見他手執劍的同時示意他過去,接着便開始展示起來。
孫勝清眉眼雲淡風輕,看不清情緒,下一秒發絲随着他的舞動而輕蕩,手腕的劍靈巧自如,刀光閃閃,如游龍穿梭,提起、落下,竹葉随之揮落,他與竹葉融為一起,竹青亦妖嬈。
遠處抄手游廊上,唐如英不知看了多久,少年舞劍時飒爽又溫潤的模樣扣緊她心弦,久久不動彈。
顧展元立在庭院已然看傻了眼,面露欽佩,待孫勝清舞完他迫不及待鼓起了掌:“大哥哥好厲害!我也要學這個!”
唐如英嗤笑一聲,慢慢走上前:“元寶有學武功的決心嗎?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常年累月才能練就。”
小男孩卻滿臉不服輸,信誓旦旦:“我可以的!我可厲害了,父親早年有個好友是大将軍,馳騁沙場保家衛國,我想跟他一樣。”
“要是我武功厲害一點,我早些長大,母親也不會在逃出南國時被打死了...”回憶起往事,神情輾轉間語氣漸漸微弱,嘀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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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如英聽他提到南國,眸中閃過一絲銳利,但還是柔聲問:“南國?你是南國人?”
顧展元仿佛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小手緊忙捂住嘴,閉着眼使勁搖頭。
唐如英蹲下摸摸他的頭,閃爍着歡喜,安撫他:“別擔心,姐姐也是南國人呀,你和家人是從南國逃來的嗎?”
說話間小院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顧常青背着他的藥箱疲憊地回來,院中三人都望了過來,顧常青有點不明所以,緩緩走上前,微微鞠躬行禮。
兩人回禮,顧展元已經蹦跳着到他身邊搶他手裏的藥箱,一口一個“爹爹”喊着。
孫勝清和唐如英眼神交錯間會意到對方所想,唐如英對上顧常青悠悠道:“顧叔今日回來好早,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常青聞言低頭看了看顧展元,他耷拉着頭不敢看他,像是闖什麽禍,但很快就跟着唐如英進入廳中。
跨步進去只見內置的書案,上頭放着泛黃的古書,皆是醫書,後側的雕花櫃上堆置各式各樣的瓶罐和書籍,室內染上草藥香氣,舒适宜人。
随後,只聽見唐如英輕微笑意,思考良久後道:“顧叔是南國人對不對?可是前些年逃亡來的?”說完後似是怕他擔憂,又繼續補充道。
“我知道顧叔出于安全考慮隐瞞身份,這些時日的相處我知顧叔熱情心腸,濟弱扶傾,還收留我們這麽多年,小女感激不盡。但我知道不會有人會對一個人陌生人無私付出,那日我在醫館中佩戴的這個玉佩顧叔發現了是嗎?您認得這個玉佩。”
說着,她低頭将腰間姜家兵符取下,舉起落入顧常青眼眸,他沒看錯,果然是姜令的玄甲軍兵符,但将軍已戰死沙場,又為何會落入這位女子手中。
唐如英見他愕然片刻,直接了當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顧叔就是當年南國失蹤的顧順琮,顧禦史。沒想到輾轉多年顧叔風姿依舊,四處扶危濟困,如英敬佩先生。”
如英這個名字顧常青銘記不忘。多年前姜令每每和他一同飲酒就會提到她的這個侄女,太華公主唐如英天資聰慧,他教她射箭,一下便能掌握要領,且三歲讀詩書,六歲善歌賦,可惜七歲便被送往林國,再也沒見過她。
此時少女皓齒明眸,談笑間老氣十足,像足她舅舅。顧常青一時激動,但又溫吞道:“公主殿下!我,我有愧。多年前大将軍與我交好多年,但南國衰落我卻棄國攜妻女逃離了,他雖面上與我反目,但出城那日還暗中護送我們出城,實在感激。若是沒有他,恐怕我和小兒也逃不出來。”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漂泊數年,能遇見故人是一大樂事,唐如英心中高興,眉眼彎彎說道:“舅舅怎麽會怪您呢?他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饒人但心裏卻比誰都軟,他這麽倔強一個人,永遠不肯拉下面子。”
顧常青想起唐如英這些年被關在宮中,如今南國破滅了也不知道她下場會如何,一時愁苦問道:“對了,公主往後作何打算?陛下等人還在幽禁宮中嗎?會不會有性命危險?”
想到這觸及她傷心處,她抿了抿唇,喃喃道:“我被賜婚給了邑王殿下,前幾日出城和親途中遇刺客追殺,逃亡于此,還沒和屬下人會合。父皇他們關在府中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悠,不過姜家裏許多族人還關在牢中。”
說到這她語氣鄭重:“有一事還想拜托顧叔”
“公主請講。”
“舅舅的玄甲軍也被帶回林國了,聽我母親說是被發配去了昌建一帶駐守,顧叔可否替我留意打聽一下他們行蹤,只有與他們會合我才好解救族人。不日我便要啓程去南海,到時有消息就傳信于邑王府中,記住信中別加署名,只需告訴我地方即刻。”
顧常青原先對姜家有愧,此刻聽聞她開口求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公主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
日過正午,日頭火辣辣,待唐如英出去時便看見院子內一幹人等。士兵們身披甲衣,神采奕奕,為首的孫勝清正與遲琰交談,霎時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喚她。
“公主!公主。”
聲音帶着硬咽,唐如英看清來人時已經被茯苓撲過來抱個滿懷。
不見多日她消瘦了許多,好多話想開口,唐如英只是輕輕拍她的後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兩人都強忍淚水,一旁的孫勝清和遲琰倒顯得冷靜,噓寒問暖完開始交代明日上路的進程。
不日,隊伍又開始啓程,這幾日短暫的相處讓唐如英又找回兒時的溫情,離開時和顧展元依依不舍。
顧展元淚眼汪汪,鼻涕眼淚一起流,一邊哭邊抱着唐如英:“嗚嗚...姐姐你們還會來這裏玩嗎?”
唐如英也心裏難忍不舍,嫁去王府後恐怕身不由己,緩慢開口:“姐姐要是能來的話一定來,要是來不了你也別難過好嗎?姐姐在邑王府,等你長大也可以來看看。”
兩人難舍難分,孫勝清在一旁安慰許久才将兩人分開。
隊伍井然有序,沿着蜿蜒盤旋的青石板路向前進發。
以後的路途還未知其變數,她想到她一生,過得不是宮中循規蹈矩的生活就是即将面臨俯首低眉的婚後生活,是南國公主,是和親公主。唯有這段時日她是唐如英,只為自己而活。
但這日子像是偷來的,她小心翼翼珍藏着,卻還是不經意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