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舍勒綠（4）
第14章舍勒綠（4）
到老宅的時候剛過五點。
蘇家老宅雖說是老宅，但也不老，祖上靠絲綢發家後建了一座園林，改革開放初期他們把園林贈予了國家，一家老小搬到了現在的住處。
後來請了知名建築設計師融合了新中式和園林風格修了現在的屋子，住了好幾輩後，一輩輩擴建修葺才有了現在的老宅，複古庭院，山水樹木依舊沒少，屋內則是現代構造古典陳設，紅木地板擦的發亮，透着低調的奢華，古香古色的擺件随處可見，每一個都身價不菲。
房子不大，但也夠三世同堂，許多人從這裏出生、長大，最後搬出去，這裏是樹根，是一切的起源。
蘇印也一樣。
看着鞋櫃上多出來的一雙運動鞋，鞋號是家裏很少出現的大尺碼，看來宋聿早到了。
“我回來了。”
進了客廳，所有房間的燈都開着，還有電視的聲音，這種大喜的日子，沒人說話，氣氛安靜的詭異。
蘇印繞過前廳，看到沙發上坐着的幾人，蘇少垣見她進來沖她微微一笑，立刻恢複嚴肅，何阿姨站在一旁沖她點點頭，臉上表情也并不好。
見她回來，老爺子臉上的愠怒消了幾分，看向她時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回來了。”
她不明所以的依偎到爺爺身旁，摟上爺爺的胳膊，俏皮的喚了聲：“爺爺，我好想你。”
“小騙子嘴倒是甜，想我還不回來看我，連電話也不打，哪有你這樣想人的。”爺爺在她的鼻子上點了點，雖是笑着，臉上的愠怒尚在，“你還是住回來算了，我天天看着你，心裏才安寧。”
上次見爺爺還是清明的時候，春雨紛紛，老人一身正裝，收拾的得體莊重，隔着雨幕，爺孫倆只是淺淺的聊了兩句，那時的爺爺只是頭發裏夾雜着白發，還沒現在這樣全白。
但別看老爺子現在上了年紀頭發花白，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完全沒有尋常老人的疲态。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當過兵，還立過功，跟宋聿的爺爺還有文軒齋的吳爺爺以前是戰友，退伍後還堅持着部隊的作息，堅持鍛煉，一把年紀才能依舊精神矍铄，早些年還在商場上，手腕果斷，做事雷厲風行，讓蘇家在新時代裏也能站穩腳跟，這幾年才退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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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公司的事情慢慢過渡到長孫蘇少垣的手裏，只偶爾需要的時候才出面，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養花喂魚、逗鳥打牌，玩的風生水起，除了牌友，來訪者一律閉門不見。
這樣的老爺子卻跟她說想天天看見她。
“那不是忙嘛，以後我一定會多多回來陪你的。”蘇印哄着老人。
“你們都聽見了嗷，”蘇歲山把目光投向在座的兩人，“你們給我作證，小印以後不回來，你們就給我催她。”
何阿姨笑着接話：“好，我給您記着，小印渴了吧，阿姨去給你倒水。”
“謝謝阿姨。”蘇印立刻坐直。
“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
何阿姨轉身離開後，蘇印重新靠回爺爺懷裏。
蘇歲山伸手撫摸着她的頭發，眸中滿是疼惜，溫聲道：“工作辛苦嗎？”
蘇印笑着搖頭，在他掌心蹭了蹭：“不辛苦，做喜歡的事情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那就好。”
聲音輕到似在嘆息。
“電影我看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做的不錯。”
蘇歲山話鋒一轉。
蘇印眼睛一亮：“爺爺專門去影院了？”
蘇少垣在一旁插話：“不止看了，還整天跟着李叔一起琢磨評分，戴着老花鏡看網友評論，要不是不會打字估計還能跟網友罵起來。”
李叔是家裏的司機，跟了爺爺幾十年，大老爺們兒之間除了簡單的問候平時也沒什麽話說的，蘇印想到兩個長輩一起研究互聯網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嘴角。
被戳破囧事，老爺子臉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臉瞪了一眼蘇少垣，後者老老實實閉嘴，似想到什麽，瞬間又沉了臉色。
聽蘇少垣這麽說，蘇印眼睛更亮了：“這是我們工作室第一次出電影，有缺點也是正常的，況且隔了層網線說話又不用負責，爺爺你不用跟他們較勁，不值得。”
“人無完人的道理我當然懂，但是他們說的太過分了！”老人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
蘇印連忙安撫：“好啦爺爺，不生氣，為了那麽些言論氣壞身體不值得。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現在在做一個新的動畫，我自己的原創故事，我做副導演呢！”
“你看這小姑娘，誇兩句，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蘇歲山笑着看向蘇少垣。
“小印現在可是一把手，可以驕傲。”蘇少垣溫和的看着她，只是那溫和不達眼底。
這話老爺子很愛聽：“新項目有什麽困難記得跟你哥說，我現在精力不夠了，還不知道能撐到啥時候，要是再被有些人氣啊，活不長喽。”
話裏話外意有所指，蘇印瘋狂給蘇少垣使眼色，對方就當沒看見一樣不理會她，還是只能她出手。
“煙兒和大伯呢？我剛在門口看到宋聿的鞋子，他人呢？”
話音剛落，剛還和氣融融的氣氛瞬間再次降至冰點，蘇歲山的臉色一下變差了，蘇少垣也好不到哪兒去。
“誰知道呢，一個個都翅膀硬了，反正我是管不着了，都不把我放在眼裏！”
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蘇印被吓了一跳，看着爺爺眉間怒氣不像是假的，她看向大哥蘇少垣，對方搖頭，隐約間，她聽見樓上有說話的聲音。
何阿姨端茶出來，蘇印接過，帶了些試探：“要我去叫他們下來吃飯嗎？”
她聞到了飯菜香，堵在路上的時候何阿姨就已經打來電話說飯快做好了，等她一起開飯。
現在她回來了但是沒人招呼開飯。
有點奇怪。
蘇印還在疑惑，背後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隔着沙發背看去，是大伯母肖瑾和大伯蘇亦松。
大伯母肖瑾昆曲出身，年近五十，因保養得當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一頭青絲一絲不茍的盤在腦後，翠色旗袍襯得身段窈窕，配着頸間一塊綠的滴水的翡翠越發端莊典雅，唯獨一雙眉眼略微犀利。
大伯蘇亦松則一身西裝，或許是堅持鍛煉的原因不顯老氣，沒有中年發福的肚子和皮膚，一頭利落的短發，俊朗的五官，鼻子挺拔，看着十分正派年輕。
望着那一張與她父親略有相似的面孔，蘇印有些恍惚，如果爸媽還在，差不多也該是這般氣韻。
肖瑾看見她帶着親昵的笑，卻十分僵硬：“小印回來了。”
“大伯母好。”蘇印點了點頭。
自從爸媽離開後，這兩位長輩對她格外上心，她搬出去少了來往才有了生疏，但往日的情意，她一直牢牢記在心裏。
也僅限于此。
“給我過來！”
蘇歲山一聲暴吼，神色恢複到蘇印進門的時候的嚴肅模樣，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兩位長輩更是面容失色。
“決定的怎麽樣了，你們自己跟小印說。”
蘇歲山頭擡也不擡的握着拐杖在地上杵了杵，黑着臉。
蘇印的視線掃過何阿姨，阿姨偏過頭，臉色凝重，停在哥哥臉上，後者依舊保持着進門時的溫和，不知何故，蘇印卻在他神色流轉間察覺出一絲歉意。
“怎麽回事？”
蘇印回頭看了一眼發脾氣的爺爺，繞過沙發站在兩位長輩面前，兩位長輩臉上俱是歉意，毫不掩飾。
蘇印不解。
“小印，對不起，我們沒把煙兒教育好。”肖瑾滿懷歉意的拉住蘇印的手，“讓那孩子做了糊塗事。”
兩句話都讓她摸不着頭腦，右眼皮突然猛跳，她不經意的抽回手：“煙兒怎麽了？她幹什麽了？要我上去看看她嗎？”
蘇印環視四周，肖瑾沖她搖了搖頭，臉上滿是難色。
“說重點！少扯那些有的沒的！”
蘇歲山再次把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落在石磚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一家之主的威嚴瞬間讓所有人被吓得一顫。
氣氛緊張，爺爺面色青黑，方才氣宇軒昂的大伯瞬間垮了臉色，大媽也繃着臉一聲不敢吭，蘇印剛想說什麽緩和氣氛，何阿姨搖搖頭示意她別開口，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心疼。
“宋家的來了沒？”爺爺再次開口。
“剛剛給打了電話，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肖瑾小心謹慎的回應。
向來爺爺的生日自己人過一次，對外過一次，因為要宣布她和宋聿的婚事，這次才特意邀請了宋家夫婦，現在離客人到訪的時間也還早，爺爺并沒有結為親家的高興，反而很氣憤，蘇印越發不解。
這事情還和自己有關，心頭猛跳。
氣氛依舊凝滞，沒人敢搭腔，一時間偌大的房間安靜到針落可聞的地步，所有人屏氣凝神，蘇印也不敢動，所有人都僵持着。
最終還是大伯忍不住開口：“小印，煙兒懷孕了。”
說完便嘆了一口氣，面目頹敗混着鬓邊剛生的白發彰顯了他的蒼老。
“她不是才畢業嗎？”蘇印沒聽說過蘇煙交往的事情，“她怎麽打算的？男方家庭怎麽樣？見家長了嗎？”
蘇亦松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歉疚多得快要溢出來，卻還是垂下了頭。
看着衆人的反應，她才反應過來，蘇煙懷孕為什麽兩位長輩要跟她道歉，所有的疑問串珠成線，這些天困擾她的問題也有了回答。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肖瑾臉上挂不住，慚愧的看着蘇印，下了最後通牒：“煙兒懷了小聿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