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舍勒綠(5)

第15章舍勒綠(5)

一記重錘狠狠砸下,蘇印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麽,她想不通兩個不相幹的名字怎麽會捏在一起,還附加了一件令她心驚的事實,哦,不對,不是不相幹的人。

蘇煙為了避嫌畢業前就去了清遠實習,因着長輩所托,宋聿對她也照顧有加,為了拓寬視野,出席活動偶爾也會帶上她,葉零也見過。

她環顧在場的所有人,試圖在幾位長輩臉上看出點什麽,俱是凝重,除身份不同之外,卻又有一個共同點,她不想忽視都不行。

自進門而來,這就是一盤局,所有人看似在等她一個回應,但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喉間哽咽,她舔了舔唇,只一瞬便緩了神色,想以笑緩解尴尬卻笑不出來,只好作罷,開口時聲音卻顫了:“他們是在樓上對嗎,我去看看。”

書房裏。

青瓷畫缸裏插滿字畫,紅木桌上的碗蓮剛結出一個花苞,估計這兩日就能開,紅木書櫃貼了一整面牆,裏面陳列着各個類別的書籍,從雜談怪志到設計圖樣再到商業,其中大部分蘇印都看過。

最下層是兒童插畫圖冊類書籍,那些是蘇印的父親蘇亦柏添進去的,她小時候經常跟着父親一起窩在書房看書,一看就是一下午。

因為個子矮,父親把她需要的書放在下層,方便她查閱放回。

中央擺着一張近兩米長的長桌,上面擺着爺爺經常用的筆墨紙硯,桌子背後挂了一幅字——家和萬事興。聽說是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筆鋒虬勁有力,抑揚頓挫,能看出寫字人對後輩的殷切教誨。

蘇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裏五味雜陳。

“姐姐,對不起。”

柔弱的女孩,說話聲音很輕,她抖着唇看着蘇印,滿臉驚恐,尚有些稚嫩的臉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哭的梨花帶雨,眼睛蓄滿了淚水,真真嬌弱惹人憐。

蘇印轉身靠着桌角,看着坐在茶桌前的兩人,還是沒能消化這件事的始末,只有一件事毋庸置疑——孩子已經一個多月了。

站在一起的兩人,男孩墨綠色T恤黑色休閑短褲,女孩藕荷色連衣裙,青春靓麗,無比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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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煙是那種公認的漂亮,大方自信,性格好,眉眼間帶着女兒家的嬌俏,嘴也甜,讓大人們頗為歡心。

用田田的話來說,蘇印則是那種含蓄的美,耐看舒服,她知道一般這種話都是安慰人的,因為正常說一個人好看就會大大方方的說對方漂亮,如果對方不漂亮,才會找一些別的詞來形容。

原來秦蓁蓁說的那句“該發生的都沒發生,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是這個意思。

她猜過所有可能,就是沒想到會是蘇煙。

“所以,你們怎麽打算的?”

蘇印眸光顫抖的看向宋聿,她喜歡的人此刻和自己的妹妹站在同一側,對着她,多諷刺,她卻還要體面的解決這個問題。

“準備訂婚還是結婚?孩子——”

“結婚。”宋聿答的果斷。

蘇印啞然,心底湧上一股惡心與痛參雜的情緒,将視線轉向蘇煙。

“煙兒,沒有感情基礎因為孩子被綁在一起,這樣的婚姻你想清楚了嗎?”

“姐姐,對不起。”

淚水盈在美麗的眼眸中,襯的小姑娘楚楚可憐,蘇煙面色難堪:“我、我一直喜歡宋聿哥哥。”

那股情緒從腹腔湧上心口,她忍着難受,将頭發攏向腦後,掩飾住心底的驚慌:“你知道我們倆快要訂婚嗎?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怕傷害你。”蘇煙抽噎道。

蘇印咬着唇輕笑出聲,又帶了一絲苦澀:“鬧到這個地步,就不傷害我了?”

看着兩個犯了錯的當事人耷拉着腦袋,弄的仿佛她在訓話,蘇煙垂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麽。

想起那張避孕藥的單子,蘇印把目光轉向宋聿:“事後為什麽不告訴我?”

宋聿黑如墨染的瞳孔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無波無痕,他張了張口又閉上,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蘇印深吸一口氣,那股痛湧到了嗓子眼,擰着嗓子,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緩了片刻她才開口:“煙兒你先出去,我跟他談談。”

蘇煙臉上帶着驚慌,飛快的看了一眼蘇印,随後扶着肚子離開。

門被帶上,蘇印看着默不作聲的宋聿,指尖摳着桌上的鎮紙,上面還有她小時候玩鬧磕出的坑,指尖拼命的往那個坑裏挖,直到指尖發疼她才停下來。

“如果煙兒沒懷孕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對不起。”宋聿垂着頭,不知在看哪裏。

“她之前你有過嗎?有過多少次?”蘇印眉眼淺淡的看向他。

聽她這麽問,宋聿立刻擡頭。

她喜歡的那雙黑眸注視着她,桃花眼像過去的每一次飽含深情,又似乎帶着別的東西,卻依舊不發一言。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蘇印沒空去辨認他眸中的情緒,點點頭:“那天給我發消息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吧?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宋聿,我在你心裏就一點被告知的權利都不配嗎?你記不記得,今天本來是宣布我們訂婚的日子。”

她壓着聲線:“煙兒懷孕,你決定要負責,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麽位置?你不打算給我解釋一下嗎?”

宋聿沒有回答,書房頓時陷入巨大的沉默,空氣凝滞到快讓蘇印窒息,她怎麽都沒想到宋聿能這麽對她,那些跟他一同出席的女人她可以理解為他不想讓她難做,可是她還是很好奇,誰都能成為他的女朋友時為什麽她不可以。

他們在一起也有六年了,以前可以當作他沒到法定年齡,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她妹妹都能在他床上。

她此刻才發現她一直以來都該死的在意他身邊有別人。

“我從沒喜歡過你。”宋聿平靜開口。

蘇印懵了:“你說什麽?”

宋聿眸中平靜的令她膽寒,冰冷的話将她的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渾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唇畔不自覺地抖着。

“你剛剛說了什麽?”

她不可思議的再問了一遍,生怕自己聽錯了。

宋聿垂着頭,不知道在看哪裏:“我從小就不喜歡你,甚至說很讨厭你,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叔叔阿姨出事,同情你罷了。”

說到最後,他擡起頭,神色冷靜的看向她。

如同刀子一般的話,從她自小就喜歡的人口中說出來,蘇印用力撐着桌面借一點站立的力氣。

同情?他說他對她的感情叫同情?

同情的感情算什麽?

可開口,卻又無比的冷靜:“僅此而已?”

蘇印望着他沉靜的眉眼,希望能找到一絲讓她期盼的神色,可是沒有。

“沒有一點喜歡?”

宋聿沉靜的看着她,回了一個“是”字。

心髒仿佛被淩遲般痛着,這些天她想過一些可能,如果他說是意外,她會信,或許事情發生後,他沒想好怎麽跟她交代,中間有很多時間,他想過坦白,可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他沒能說出口,她甚至都幫他想好了借口,畢竟她也沒能鼓起勇氣去求證。

最差的情況也不是沒想過,她雖然沒想好該怎麽回應才不讓彼此難堪,但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即便沒有婚約做約束,他也不會亂來,他是喜歡她的,那些日以繼夜的回應做不得假。

可得知他和蘇煙在一起,她大腦一片空白。

他可是宋聿啊。

眼眶一片熱意,蘇印睜大了雙眼強忍着淚水,按了按有點喘不過氣的胸口。

蘇印咬了咬唇,吸了口氣,偏過頭再看他,眸中已經不參雜任何情緒,可眼淚卻忍不住往下落:“宋聿,我給你最後一次好好說話的機會。”

她直視着他的眼睛,想要從裏面看出任何的口不對心。

可宋聿撇開了目光,眉間輕攏,似是不耐:“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渾身力氣一瞬被抽幹,蘇印失去了所有的底氣,她以為他喜歡她,所以覺得他的背叛那麽疼,可得知他并不曾喜歡過她,一切源于同情,她只剩下空洞的悲哀。

從頭至尾,他就坐在臺下看她一個人賣力表演,他到底懷着怎樣的心情?

“我從出生就被打上你的烙印,成為你的附屬品,我一直努力是為了讓別人看到我,而不是你的誰,我不願意背負在我出生前就存在的可笑的約定,對我不公平。”

宋聿輕飄飄道,看向她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層霧,情緒也看不真切。

他送了她致命一刀後,還在她的身體裏轉動了刀把,她被刺的血肉模糊,一顆心跌倒了塵埃裏還不算,還被攪得稀巴爛。

蘇印抹了一把淚水,紅着眼眶迎着宋聿淡然的視線,微微喘了一口氣,心口悶疼的感覺太強烈,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難過,她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讓自己聲線平穩,不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可……”剛開口卻顫了音。

面前的男人,眉眼中還有一點稚氣未脫。

宋聿,二十三歲,比蘇煙大一歲,比她小三歲,他還在他母親肚子裏時,大人們說——她未來丈夫正在宋媽媽圓滾滾的肚子裏。

她期待着他出生,期待着他長大,期待着能夠嫁給他。

上學時他身邊環繞許多女生,工作後依舊,她知道那些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她能等,等他回頭看自己一眼,最終她等到了。

蘇印靠回書桌,如果是別人,她可能還能理直氣壯站在道德制高點讨取屬于自己的公平,可這是她妹妹,她不能争取,不能責罵。

她別無選擇。

“宋聿,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出口卻只剩這一句。

她轉過身指尖劃過桌上紅木鎮紙的刻痕,用力的捏着棱角,骨節泛白,掌心鈍痛,目光在在桌面物品之間逡巡,強忍的眼水滴在墨色硯臺上,未凝固的墨漬在她的淚滴中暈開墨痕。

她不敢擡頭,她怕一擡頭就是淚流滿面,那樣太丢人。

忽而想起上學時,無論別人怎麽說宋聿的事情,蘇印都表現的雲淡風輕滿不在乎,誰也不知道,她總是旁敲側擊的詢問宋耳她哥近況,她從來不信那些女生口中的宋聿。她深知無論他身邊的人是誰,最後的那個人一定是自己,所以從未追究。

即便是後來,兩人真成了戀人,宋聿身邊出現再多的倩影,可他每每以溫柔将她攏入懷中,她也深信他是喜歡她的,現在追究起來,卻是這樣一副光景。

他說只是看她可憐。

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日子就被他這麽一句輕飄飄的帶過,就像一場笑話。

“既然不喜歡我後來為什麽不提分手?”

“既然以後要娶的是你,分不分手也沒什麽必要。”

“那為什麽會和蘇煙在一起?你知道她是我妹妹嗎?”

“知道,也正因為她是你妹妹所以我要跟她結婚。”宋聿說的雲淡風輕。

邏輯完美,理由充分,不得不承認,雖然他不愛她,卻知道怎麽傷她最疼。

哦,她忘了,是她親手把刀送到了他手上,是誰說的先愛上的是輸家?

雖然事已成定局,宋聿卻連一個選擇她的假象也不肯給她。

再次擡起頭的時候,蘇印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宋聿,既然你決定負責,就好好對我妹妹,都是熟人,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扯破臉也不好看。下次見面我會給我家煙兒面子,叫你一聲妹夫。”

如果不是因為眼眶泛紅,這段話她的氣勢應該能夠更潇灑輕松一些,分手而已,大家都體面一些,別鬧的太難看。

忍住心裏翻江倒海一樣的痛意和惡心,她舉起手臂露出腕間的粉色珠串手鏈,中間一顆銀色的心,兩面都刻着英文字母SY。

這是他在她生日的時候送的禮物,那天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在小區的花園散步,他說吻上她時輕聲說:“蘇印,宋聿,這一輩子是逃不開了”。

“我們的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蘇印說的很平靜,手指用力,珠串的鏈子應聲而斷,粉色珠子叮叮咚咚撒了一地,最後看了一眼對面的人,挺直脊背快步離開。

從今以後,一刀兩斷,再不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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