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莫奈紫（6）

第30章莫奈紫（6）

蘇印斂下異樣的感覺，偏過頭看向四周，剛剛逃的慌不擇路，那邊是沒辦法再逛了，既然已經過來，索性繼續轉，繞過辦公用品，有一家賣雜志的，門口花花綠綠擺了一摞又一摞。

從文字期刊到時尚雜志應有盡有，厚厚一摞側看過去紙頁還挺新，看着年份也是五花八門，新舊都有，對書籍收藏愛好者來說這裏算的上寶庫了。

蘇印向來對漫畫書敏感，在書堆裏搜尋片刻便找到自己感興趣的，《知音漫客》、《動漫水晶》、《漫畫party》……

這些都是她對動畫的起源，當時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攢着為了買當月新刊，單行本發行買單行本，合訂本出版買合訂本，她的理由是不同的印刷紙質不同，彩印和黑白也不一樣，因此家裏堆的大大小小的漫畫書，沒少被媽媽說道，但還是縱容她買。

那些書都放在老房子，自從那件事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由爺爺插手，那些書也不知所蹤。

“你看。”郕歸一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棕黃色合成板搭的書架上擺着多本漫畫，第二層赫然有他們剛提到過的《阿衰》，小小一冊裝在塑料封套裏。

她眼前一亮，将書從書架上取下來，前後打量一番，看不出正版與盜版的區別，看着封面沒有任何的折痕，因套在塑料裏保存的很好，紙頁還沒有發黃的跡象，應該是新的。

“看來，當市場上沒有更好的取代作品，經典的作品依舊能夠流行。”郕歸一适時補了句，随即轉身去看另一邊的書。

蘇印将書放回書架，看着男人在書架前流連的側影，陷入沉思。

回憶殺這種東西總能戳中人心底柔軟的一處，歷久彌新的不光是那段歲月，還有當時的心境。

這世上沒有什麽長盛不衰，如同花一樣，季節更替是規律，事物更替是必然，與其竭力阻止變化，不如順其自然，只要人們還記得，它們就不曾離開。

他好像，總是能明白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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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一圈，兩人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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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印先去常去的那家顏料批發店，選了顏料後，又換了個地方，郕歸一就在一旁等着，跟着她摸摸看看，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蘇印向老板道謝後，拐進了了倉庫，目光在顏料架逡巡，看着标色，是她想要的那種。

“這個顏料跟你剛剛看的有什麽不一樣？”

看着大同小異的顏料瓶，郕歸一順手拿起一罐顏料。

顏料罐上面寫了一堆字母，除了品牌和材質，最下面是一行英文字母——golden，顏料架旁邊一瓶寫着Titanium White（钛白），再旁邊是Iridescent Gold（閃光金）。

或許是聊過對創作的看法，又一起逃過尴尬處境，又或許是別的，蘇印對他倒沒有上次獨處時的尴尬，開歐解釋。

“剛剛那種是給紙上畫的，現在要買給牆上畫的。”

蘇印耐心跟他解釋完，伸手壓着耳邊的長發，微蹲着身子繼續從架子下面往上繼續一行一行搜尋。

郕歸一看着手裏的罐子：“丙烯顏料？”

“嗯。”

“剛剛那種不能給牆上畫嗎？一定要用這個？”

蘇印拿起一罐顏料，确認後放在一旁的臺子上：“丙烯畫好幹，會凝成柔韌薄膜，堅固耐磨，抗自然老化，不易變質脫落，就像你在衣服上經常看到的那些，在牆上能一層層堆砌畫厚重的效果，其他的不行，牆比紙更吃水，不好顯色不能保持不說，還會損壞牆皮。”

“還有這種講究，學到了。”郕歸一将寫着Cobalt Blue（钴藍）放回原位。

視線可及範圍內沒有想要的顏色，蘇印仰起頭看着摞了整面牆的顏料，将旁邊的梯子拉到身邊，試了試穩固性，爬了上去。

郕歸一将她剛選好的那罐拿起來，順勢踩住梯子下端，一手扶住梯子：“聽你同事說你平時會接一些私單？”

蘇印掃視着貨架尋找她需要的顏色：“嗯。”

“主要是什麽方向的？”

“嗯？”她拿起一瓶顏料又放回去。

見她看的認真，郕歸一将問題重複了一遍：“牆繪嗎？”

“就是一些文創産品的，包裝，之類的，沒有牆繪。”她比較手中兩瓶顏色間隙給了他一點注意力。

取了兩個顏色，雙手占據無處安放，郕歸一朝她伸出手，蘇印猶豫一瞬便順勢将顏料遞給了他。

郕歸一将顏料拿在手心比對，跟剛才的是同一個顏色，但是不同的深度，放在手邊，跟她先前選好的顏料放在一起。

“有沒有興趣幫我畫幾個圖案？我的房子正缺一些裝飾。”

“我沒有時間，”蘇印想也不想的拒絕，“私單都是抽空畫，牆繪比較耗時間，我也就自己畫着玩。”

“沒事，我對這個要求也不高，考慮一下。”

終于将需要的顏色挑完，她才有空将注意力給身下的人：“我還是拒絕。”

“為什麽？”郕歸一問完好像明白了什麽，“因為不在熟悉的環境？”

“嗯。”

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如果給你高額傭金呢。”

蘇印将顏料遞給郕歸一，低頭看他。

黃昏時分，破舊的倉庫裏，從灰暗的窗戶投過來技術光線，一半照在了蘇印的身上，一半剛好打在男人的臉上，一半陰影，一半暖橙色光線，襯得他輪廓線條柔和，連帶嘴角那抹笑容也極為清晰。

他身上透出一股溫溫柔柔的氣息。

讓她迷了眼。

被光照着，郕歸一的眼睛寶石一般剔透，此刻呈現着淺淡的灰色，中間漆黑的瞳孔顯得很小，又像極了貓科動物，在光線下呈現出瑩潤色澤，充滿神秘。

蘇印覺得自己上次的評判是錯的，不是貓眼石，他的眼睛更像月光石——青光淡淡如秋月，誰信寒色出石中。

就在此時此刻，這個畫面給了她無限的靈感。

因着她低頭的動作，領口半掩着鎖骨，頸間的銀色櫻桃吊墜垂落下來，落在視線範圍內，郕歸一神色微頓，繼而偏過頭。

順着他躲開的視線，蘇印捂住衣領，不自然的開口：“我在這方面并不熟練，純碎自己瞎畫，但我可以介紹給你人，我有朋友是專門做這方面的。”

“我聽說你們工作室裏畫畫能力在你之上的沒幾個，怎麽對自己這麽不自信？”

踩着她的強項，蘇印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動畫和插畫不一樣，動畫除了創造力以外要把故事講好，用簡潔的畫面語言表達精髓，結構細節不用太多，越直觀越好，而插畫對畫面精細度要求很高，完成度也很高，兩個是不同類型的畫，我的建議只是為了保險考慮。”

郕歸一笑了笑，接過她手中的顏料，軟了語氣：“我不需要畫太複雜的東西，簡單就好。”

看着他瞳孔陡然放大，眼眸無限溫柔，心猛的一跳，蘇印偏過頭佯裝看标簽：“還是重新給你找個朋友給你畫牆繪吧。”

“我給你市場價兩倍。”

蘇印驚訝的看向他：“我的畫很貴。”

再怎麽說她在畫畫圈也是叫得上名號的人，稿難約不說，價格也高。

“那不正好？”

蘇印只猶豫了一瞬，義正言辭道：“成交。”

誰會跟錢過不去？

她剛好最近缺錢。

“藍色你剛才不是拿過了嗎？兩罐。”郕歸一提醒道。

蘇印看了看手裏的，又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剛剛的兩罐藍色，下了兩格樓梯，跟他身高齊平，将兩個顏料放在一起比較之後才開口：“這個是湖藍，這個是钴藍。”

她還以為拿錯了。

“有什麽區別？”

郕歸一靠近她，濃烈的男性氣息襲來，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就這樣兀自鑽進她的鼻腔，有些木質的冷淡混合了一絲煙草味。

是一種聞起來會上瘾的味道。

她将身子微微遠離他一些：“钴藍顏色很正，鮮豔明快，湖藍就是湖水一樣的藍色，藍色和綠色之間，帶一點點冷，我要找的是天藍和普藍。”

“涉及我的知識盲區。”郕歸一眉頭緊鎖着仔細辨別着滿架子的顏料标簽。

被他為難的表情弄得好笑，蘇印重新爬上梯子，直觀的感受往往比口頭表達更讓人信服，她重新搜尋着架子上的顏色。

将兩瓶擺在一起給他講解：“天藍更淺一點，可以用來調出很多想要的灰色效果，普藍也就是普魯士藍，是除黑色外最重的色。可以用來加重畫面。”

“這個是嗎？”

郕歸一從她身側取下一罐。

向看向架子上的英文Prussian blue，蘇印點頭：“嗯，是它。”

“一直知道顏色沒有想像中那麽簡單，沒想到你們畫畫裏面竟然還有這麽多學問，受教了。”郕歸一再次接過她遞過來的顏料，認真看着上面的标色：“這個看起來很像晴天的顏色。”

看着他像小學生第一次進校園一樣，蘇印輕笑：“所以它才叫sky blue（天藍）。”

看着上面的标色郕歸一神色頓住，局促的沖蘇印笑了笑：“難怪。”

蘇印被他的模樣逗笑，她一直覺得郕歸一是那種一本正經的人，可從說出變異的那一刻起，他就離初始印象越來越遠。

清點已經選到的顏色，洋紅，深溫莎紅，印度黃，钴藍，普藍，钛白，現在就差天藍，她将湖藍色放回原位，在湖藍的上一格找到她想要的。

側梯上去容易，下來還是有點不放心，不好借力，郕歸一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蘇印微愣片刻，随即伸出手搭着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踏了下來。

返回的路上，蘇印頻頻回頭。

“怎麽了？”郕歸一看她一眼。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從事配音的工作？”

“大概……”男人笑着開口，“我聲音條件還不錯，又剛好能賺錢，這個理由算嗎？”

被自戀到的蘇印不信：“沒了？”

不過确實，聲音好聽，角色貼臉就行了，蘇印鼓了鼓嘴，就是覺得她說了那麽多初心，他卻什麽都沒說，莫名不公平。

“逗你的，”郕歸一看向前面的路，走的緩慢又堅定，聲音微沉，“就是想說說話，以不同的情緒，人設，說說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她察覺到他臉上有一絲失落，她想了一個恰當的比喻：“類似小說作者以不同的人物視角寫故事？”

想起他說的話，同一個意思不同的表達。

“嗯。”男人通過鼻腔發出短促的聲音，聲線低沉撩人，“體會不同的人的悲喜，很有趣。”

蘇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現在開始相信你是個配音演員了，這幾句說的有那麽點味道。”

“怎麽，我之前不像？”郕歸一眼角堆起了笑紋。

她搖頭：“也不是不像，幾次見面你都是西裝革履，我還以為你從事是金融類行業，指導我修圖讓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一成不變生活的人，但又聯系不起來你現在的職業，很難想象你配音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在蘇印的印象裏，幾次見他都是西裝，早已刻上了刻板的印象，在不知道他就是那個配音男神之前，她設想過許多職業，全都是一本正經，不能出錯的人設。

甚至覺得，他并不是一個感情豐富善于表達的人。

然而事實證明，他不僅有趣，感情也豐富，開得起玩笑，化解的開氣氛。

“那我誠懇建議你還是不要想象我配音的樣子。”男人自嘲道。

猛然想起那個廣播劇，四目相對，蘇印帶了些揶揄的笑意：“我覺得……配的挺專業的。”

“你聽過？”男人詫異。

“嗯，不過只聽了一小段……”蘇印挑眉看着他，眸中帶了絲狡黠，緩緩開口，“情緒很到位。”

郕歸一只驚異了一剎，便恢複了神色：“多謝誇獎。”

沒能收到想要的反應，蘇印有些興致缺缺，反觀郕歸一，嘴角帶了些愉悅，似乎真的收下了她的誇贊。

車內恢複安靜，不過一瞬，蘇印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冒昧問一句，你這麽會照顧人，怎麽可能沒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