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何去何從
何去何從
北京的12月寒風刺骨,滴水成冰。
一出醫院大門宋舟就差點被風刮跑,她裹緊從新疆帶來的那件黑色長款羽絨服,挨着背風的牆壁站了一會,思考自己該何去何從。
體內忽然湧出一股熱流,她愣怔兩秒,決定先去藥店。
吞下一顆緊急避孕藥後,她在藥店附近找到一家早餐店,哆哆嗦嗦喝下半碗熱豆漿,身體暖和過來,不再發抖。
從早餐店出來,頭頂的天空仍然籠罩在陰沉昏暗裏。
點開紀清發來的地址,宋舟找到地鐵站,開始漫長的地鐵征途。
來北京後,不論去哪都是車接車送,或者自己開車,宋舟幾乎沒有坐過地鐵。
自然也沒怎麽感受過北京這般寒冷的風。
從地鐵站出來,一片白光從灰蒙蒙的雲際迸出,閃得人睜不開眼。
宋舟靠在路燈柱上,閉眼等了好一會,才從心慌氣短中緩過來。
大概因為她額頭上的腫塊,來去匆匆的上班族中也有人停下,好心問她:“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她眨眨眼勉強露出一個笑,“我沒事,謝謝。”
又站了一會,宋舟邁步跟着導航朝紀清家走去。
昨天她想了很久,把手機裏的聯系人篩選過一遍又一遍,最終選擇了聯系紀清。
紀清或許會嘲笑她當初戀愛腦不聽勸,但一定不會不幫她。
Advertisement
事實正是如此,消息發過去沒一會,紀清就直接發了個地址給她。
門鈴按了一遍又一遍,就在宋舟幾近絕望打算離開的時候,紀清頂着雞窩頭打着哈欠出現了。
看清她的瞬間,紀清本來迷離的雙眼立即瞪圓了,“家暴?陳孚居然敢家暴?!”
宋舟尴尬地扯下頭發試圖遮住額頭上那個“壽星包”,“沒有,這個是意外。”
紀清拉她進屋,給她倒一杯熱水,義憤填膺地問:“說吧,他到底怎麽欺負你了,你不要怕,我一定幫你。”
宋舟緊緊握着那杯熱水,暖意從指尖傳到心裏,她忽然止不住淚意,紀清連忙拿走她手中的杯子将她抱住,“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幾日來極力掩飾的情緒和壓抑的淚水終于崩潰決堤,宋舟不管不顧地抓緊紀清的衣服,放聲大哭。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宋舟終于止住哭,難為情地看着紀清身上那件被哭濕一大片的毛衣。
紀清抻了抻衣服,把紙巾盒遞給她,“沒事。”
一場痛哭帶走傷心委屈也帶走渾身精力,疲憊和虛無席卷而來,宋舟陷入一種無力的呆滞,她再難說出一句話來。
紀清看她滿面淚痕發絲淩亂,一副被抽走了靈魂的憔悴模樣,忍不住罵道:“陳孚可真不是個東西,好好一個小美人被他折磨成這樣!”
宋舟目中茫然,下意識搖頭否認,“他沒有……”
“沒有什麽,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這樣不是因為他!”
宋舟垂下眼睫,呆愣不語。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紀清緩和了些語氣,但到底壓不住火氣,歘歘地往外扯紙巾。
宋舟渾似未聞。
“他出軌了?”
“你出軌了?”
……
宋舟從來不喜歡把家裏的事情往外說,但紀清在她無處可去時毫不猶豫的接納讓她感動。
于是她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但沒有給紀清追問的機會,“我能在你這裏借住幾天嗎?”
“……可以。”紀清顯然沒想到事情緣由竟然是這樣,好半天,她在震驚中補充一句,“一個月都可以。”
宋舟勉強露出一個笑來,“謝謝。我有點累,想洗個澡先睡一覺。”
“可以。”
宋舟洗了個熱水澡,給盧希打電話報平安,然後手機關機,蒙上被子就睡了過去。
*
陳孚這一覺睡到了近十點,還是被手機不停震動給震醒的。
他已經幾天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這一覺睡得很沉,以至于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沒能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
然而當目光掃過旁邊空蕩蕩的病床時,他幾乎彈跳而起。
宋舟走了。
子彈穿心而過的失重感再次突襲而來,大概有一分鐘之久,他一動也無法動,冷汗如暴雨淋遍全身,痛感伴随徹骨的寒意激起全身汗毛,他倒在床上,許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翻身下床,一眼看見床頭櫃上放着的戒指,再次退坐回床上。
他不能理解,無法接受,明明已經答應他不會走,為什麽還是不告而別。
陳孚找出手機,撥打宋舟的電話,提示關機。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把他知道的宋舟在北京認識的人電話都打了一遍。
沒有人知道宋舟去了哪裏。
他給盧希打電話,盧希拒接,再打,打到第三個的時候盧希終于接了。
盧希率先開腔,“你不用找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裏。”
陳孚篤定道:“這麽說你肯定知道她在哪。”
“……”盧希無語,“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陳孚質問:“你就不擔心她想不開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嗎?”
盧希生氣道:“她躲着你就是還想好好活着,她要真想死她幹嘛還躲你,直接就死給你看了。”
電話兩頭陷入沉默,陳孚輕嘆口氣,正要挂電話,盧希似乎忽然心有不忍,開口道:“你給她點時間,也給她點空間,她需要透口氣緩緩,你別逼太緊了,真會把她逼死的。”
“你告訴我她在哪,我不去找她。”
“……”盧希簡直要抓狂,“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她身上除了手機什麽都沒有,錢也沒有,你知道北京現在零下幾度嗎?”
“……你放心,她沒那麽蠢,她也不是只能靠你。”
拳頭狠狠砸在前座椅背上,楊叔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發洩過後,陳孚重新點開手機,把宋舟轉給自己的六十萬全都轉了回去。
他清楚她大概有多少存款,六十萬已經接近全部,無論是在北京還是回新疆,什麽都可以缺,唯獨不能缺錢。
回到家,最後的希望落了空。
宋舟沒有回來。
她的彩虹棉拖鞋靜靜躺在玄關鞋櫃裏,跟他的組成一對,是她買的情侶款。
衣架上挂着她最喜歡背的一個鏈條小包,他給她買了十幾個包,她卻偏愛這個最便宜的,問她為什麽,她說這只最符合她低調的氣質。
她不喜歡張揚,漸漸地他給她買東西不再追求那些高知名度的奢侈品牌,開始着意選一些小衆低調品牌。
客廳沙發上放着幾本考研參考書,睡覺前她喜歡趴在客廳沙發上一邊翻書一邊等他回家,偶爾一兩次會睡着,大多數時候總要等他到家才去睡。
餐廳裏挂着她挑選的挂毯,餐桌上依然擺着那天她準備的早餐。
“生日快樂”蘋果片已經氧化幹枯,粗笨的黑體字變成了細長的瘦體字。紅豆米粥裝在她買的卡通造型瓷碗裏,一只皮卡丘,一只小狗,他說這也是情侶款,被她“嗷嗚”一聲咬了一口。
蛋糕上的奶油已經化開,在餐盤裏淋漓開來,光鮮紅亮的草莓變成了蔫巴巴黃褐色草莓幹。
茱麗葉玫瑰花雖然還開着,但花瓣也已經卷縮枯萎,圍着花瓶掉了一圈。
書房一地狼藉,唯獨他的戶口本在其中格外刺眼。
陳孚轉身走進卧室,跨過橫倒在門口的行李箱,走到床邊坐下。
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他有些睜不開眼,拿手機關上窗簾。
緩緩移動的窗簾拂過葫蘆土陶瓶裏的幹花,将鄰近的幾個土陶瓶都帶倒,骨碌碌滾在羊毛地毯上,一點聲響也沒發出。
陳孚枯坐許久,又打一遍電話,終于不得不放棄,躺倒下去,不知不覺睡着了。
不到一刻鐘,又醒了。
手機裏有許多未接電話和消息,他只作不見,給宋舟發消息:【你在哪裏,我把行李箱給你送過去,我陪你回新疆。】
過了一會,又發:【你自己回也行,我保證不攔你。】
宋舟沒有回應,工作電話和消息卻沒個完,他不得不去一趟公司。
忙完工作夜色已深,陳孚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手裏倒握着宋舟送他的那只鋼筆,筆杆在紙上胡亂畫着看不見的圓圈。
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不已,陳孚沒來由想起匍匐在遠山環繞中的榕縣汽車站,猩紅的招牌燈像巨獸的眼睛,從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裏脫離出來,朝一個孤瘦的身影撲去。
那身影如受驚的小兔,慌不擇路,亡命而逃。
陳孚霍地站起身,把門口正猶豫是否敲門的王濱吓一大跳。
今天公司裏人人都在猜陳孚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吊着個胳膊喪着張臉來上班,只有王濱心裏清楚,能讓他家老板如此喪魂落魄的,大概只有那位宋舟宋小姐了。
王濱深吸一口氣,敲敲門走進去,遞上手裏的文件,“陳總,這是明天的會議資料,明天上午……”
“所有工作日程往後推,給我定明天最早一趟去烏魯木齊的機票。”
“明天的會議……”
陳孚眼皮一掀,王濱立刻改口,“好的。”
瘋了,看這樣子,十成十又被甩了。